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最终沉淀下来的,才是最真实,也是最珍贵的,虽然,依旧让人锥心刺骨。
走出小酒馆,他慢慢在前面走,勋大牛跟在他后面。
勋暮生走到这里,停下,他抬头,前面是乔桑大教堂,建筑顶上的十字架隐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天空压的极低,有些让人无法喘气的压抑。
他指着乔桑后面的玫瑰花园对勋大牛说,“就在这里,当时她刚来剑桥,一个人,穿着4英寸的高跟鞋子,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头发纷乱,好像一只新鲜出土的土拨鼠。”
“可是……”
勋大牛回想起来自己那位时而优雅时而莫名其妙的母亲,顿时觉得,呃……,也许七叔说的土拨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他“妈妈说,她第一次见你是在科莫湖畔,你当时喝醉了,她要救你。”
“不是。”勋暮生摇头,“你看,每个人的记忆都不一样。她记的我们在科莫湖,我记得在这个小教堂,也许,再过几年,她就会记忆起别的地方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七叔……”
“好了,我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毕竟,我不太愿意同她的儿子分享一段本来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这是私事。”
勋大牛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又开始下雨,剑桥的秋天彻底来临。这是一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季节。
学校开学,新学期开始,但是,同时四季的轮回让时间告别草长莺飞的夏日,告别夜晚9点依旧明媚的阳光,告别和风细雨,告别一切与阳光相关的美好,进入秋冬这个只是听见就联想起来dark time的阴冷季节。
前面有一个小教堂。
勋暮生记得自己曾经在街角小书店翻开过一本画册,那里有从摄政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关于以眼前这个小教堂为首的建筑群的全部图片。不论是手绘的素描、水彩、油画、还有进入胶片时代从黑白到彩色的各色图片,又或者数码时代的越来越高像素拍摄的照片,几个世纪了,那个教堂一直都在,旁边的sainsbury’s也是。只不过,在当时的黑白照片中,它比较像一个小小的杂货店,还有,那边的甜点店,深绿色的墙壁,已经生锈的铜门,把手,还有里面贩卖的薄荷巧克力碎屑的冰激凌,几乎也是从二战之后一直畅销到现在。
英国是一个似乎被时间遗忘,并且也同时似乎遗忘了时间的地方。
灰黄色的古老的石头建筑密密麻麻的印刻着时间的痕迹,这里,一砖一瓦都似乎回荡着历史回声。
但是,时间却没有任何怜悯的呼啸而过。
雨水重了一些。
街上行走的人们开始撑起雨伞,teenagers把卫衣的帽子翻过来盖住脑袋,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是防水的风衣,他们有些撑伞,有的在头上戴着一个塑料的浴帽,有些人手中是拐杖,在雨中或快或慢的走着。
学生骑着自行车。
临近11月的时候,街边出现了一些红色罂粟花,男人们西装的口袋上,汽车的前面,女人们的领口,还有屋檐下吊篮的土壤中。
很多年了,这里依旧是这样,没有太多的改变。
“七叔,最后一个问题。”
勋大牛撑起来雨伞,少年已经逐渐长大,他的脸上不可避免的显露出父亲的那种强悍,即使,他的面庞好像他母亲一般的柔美。
“什么是爱情?”
勋暮生看着他,“当年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你就会明白。”
“我不懂。”
“不,你会明白的。”勋暮生说,“因为,那是人类的信仰,更是,人的本能。”
第184章
即使号称公正,是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与情感,就比如现在。我知道dr.nicolas graf是勋世奉的主治医生,他几乎可以手握勋先生的生死,可是面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冷峻的男人,想到的全是他古板、固执、严谨和用精准的数字衡量生命般的冷酷,心中开始挣扎,总是无法全然信任他,就好像勋先生说的,他信任我一般。
“勋先生,已经确定了手术的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之后,手术全部过程大约5个小时,包括切开您的身体,切除病灶,最后进行缝合。”
dr.nicolas graf递给勋世奉一份医疗文件。
“这里是关于您的全部医疗检查档案,后面是治疗方案,还有手术的细节。”
勋世奉很认真的看浏览,我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手中那些充满了严谨的医疗用语的文件,双眼有些发懵。
随后dr.nicolas graf的声音响起,“勋先生,虽然我对我们的检验手法很有信心,您的病灶很快就会被切除,但是,我必须要提醒您,……”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您有低于10%的可能性,无法离开手术台。这其中的风险,包括药物过敏,麻醉剂过敏,这一点很重要,我在您的身体中发现了抗体,您有使用drug的病史,麻醉剂的药量我们现在估计的用量也许并不十分精准。还有,也许,您的病灶已经转移,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基于上述的这些危险性,勋先生,我建议您,还是找可靠的律师立下遗嘱,这样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dr.nicolas graf的声音严苛的好像机器,我几乎听不到一丝人类的情感。
勋世奉似乎不为之所动,在dr.nicolas graf说话的时候,他看着他,最后微微点了一下头,最后,他低头,把手中的文件最后一段扫完,随即,合上文件,递还给dr.nicolas graf。
他,“我知道了。nicolas,你只需要准备手术就好。”
勋世奉从沙发上站起来,从旁边拿过我的风衣,然后披在我的肩膀上,同时把手递给我,此时,我才用力从沙发上扶着扶手站起来,双腿依旧是冷的,几乎感觉不到那两条冰冷的腿依旧连接在我的身体上。
他,“放心,我不会有事。”
我点头,又点头。——我相信他。
星期一,康斯坦丁董事局有一场例会。
这是我第一次以股东的身份坐在屹立于华尔街傲视资本市场的会议室中。
这里的格局与勋世奉办公室类似,面冲着哈德逊河,看着这条清澈的河水永远东流。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刺目,整个曼哈顿都笼罩在这片光芒中,似乎镀上了一层黄金般的光泽。
会议室内安静的似乎是凛冽的寒冬骤然降临人世。
linda lee手中握有康斯坦丁的股权,她坐在这里,在满是名贵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中间显得格外耀目。这是由男人主导的世界,充满野心,符合达尔文的进化规则。但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她异常安静,好像水一样,柔软却纹丝不动,只是那双眼睛暴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如外表显示的那般平和。
会议室中其他人看着哪里,她也看着哪里。
只是,在貌似不经意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斯特凡·拉维特,那位弱势ceo此时却看着勋世奉,而后者此时正在用一种称得上柔和的声音说着一些什么。勋世奉的声音似乎是大规模杀伤武器,周围一片肃杀。
勋世奉向整个董事局开诚布公。
他利用分别设立在英属开曼群岛与英属维京群岛的多个家族信托基金,构建了多层离岸信托,将原本属于他的康斯坦丁的股份转移到他、我与将来会出生的孩子的身上。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合理避税,并且在保证了我与孩子将要得到他的资产的同时,依旧维护了他对于康斯坦丁的绝对控制权。
……
“我原本以为勋先生是一位高瞻远瞩的银行家,但是,现在,我看到这些,感觉很失望。”
斯特凡·拉维特的声音,通过计算机speaker传出来,有些音变,显出说不出来的一种诡异。
max大叔调节了一下音量,他就开始给我倒花果茶了。
并且,他还问了我一句,“少夫人,您想要加糖,还是蜂蜜。”
那种感觉,似乎我们正在听的窃听文件,还不如眼前我手中的树莓颜色的水果茶重要。
我说,“糖,谢谢。”
勋世奉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身体上,他让自己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放松,继续听max大叔拿过来的音频。
斯特凡·拉维特又发了几句牢骚,转而,下面一句话的声音,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斯特凡,arthur是中国人,不管他是不是向世界标榜自己按照(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的方式生活,他骨子中依然是中国人。勋家人信任的,永远只有家族内部的成员。”
这个声音异常熟悉,我有些意外,可以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
——fitzgerald van duyn。(菲茨杰拉德·范杜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