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宸被小伙伴的维护感动得泪眼汪汪,但是一听她的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阿宸,你不用怕。”红蛇认真说:“我们蓬莱谷是妖族圣地,是由洪荒神兽白臣老祖亲自福泽的地方,蓬莱谷的规矩就是,无论什么原因,只要得到屏障认可,得以进入蓬莱谷地的兽,以后就都是自己人,无论谁欺负了你,蓬莱谷都会为你做主的,所以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这样穷凶极恶的坏人,哪怕是天宫岚风帝君麾下,那也容不得他嚣张!”
  红蛇说的信誓旦旦,殷宸心里不免升起一点点小火花。
  “原来这么厉害的嘛。”她伸出了试探的小jiojio:“那如果是道尊…那样的人物,也可以吗?”
  红蛇自信的微笑僵在脸上:“道…道尊?你说的哪个道尊?”
  “原来还有其他道尊吗?”殷宸眨了眨眼睛,心想不能冤枉了好人:“就是道尊君刑啊,玩剑的那个,特别凶的呜呜呜”
  殷宸刚说两句话,就被红蛇一把捂住嘴,红蛇额上挂着豆大的冷汗,警惕地往四周张望,压低声音:“你个傻大胆,怎么敢直呼道尊名姓。”
  殷宸呆呆看着她,就听红蛇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傻假傻,道尊那是什么人物,开天之主,开天之主你明白吗?这诺大的九重天是他生生从天道洪流中辟出来的,那是帝君都要俯首恭声尊称师尊的大尊者,你说行不行,你自己琢磨琢磨。”
  殷宸扁一扁嘴:“那么厉害的嘛…”
  红蛇觉得这傻孩子真是死心眼,她想了想,又给殷宸打个比方:“这么说吧,你觉得那头横龙厉害不厉害?”
  殷宸记得昨天那头横龙,的确实力强大,因为她无法聚集天下恶念短时间凝成力量,虽名为高高在上的凶兽,但实际照现在实力的增长速度,得不知多少年才能打败它,所以她乖乖点头:“厉害。”
  “那头横龙作恶多端,实力强横,是白臣老祖当年大战十天十夜才将它镇压于此。”
  红蛇说:“而整个蓬莱谷除了它和老祖,还有其他两头神兽,十八头圣兽,大罗金仙二十三位,金仙七十九位,而再之下的强者数不胜数,但是,如此强大的蓬莱谷,如果道尊出手,只需要一剑。”
  红蛇比了个手势,一字一句:“一剑,全都灰飞烟灭。”
  殷宸:“…”
  殷宸“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么挂逼的人物,再给她十辈子她也打不过,那还挣扎什么?直接躺平等死吧,她不活了呜呜呜!
  红蛇看见毛团子一屁股坐地上就开始哭,晶莹的泪珠流出来浸湿了眼眶周围柔软雪白的皮毛,黑溜溜的眼珠被润得湿亮,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红蛇立刻就慌了,她游过来急得团团转:“你哭什么呀,别哭了,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
  毛团子边哭边摇头,小可怜样看得红蛇心里也难受,她用尾巴一下一下摸毛团子头,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哭得都不好看了…”
  君刑就站在她旁边,那一刻他几乎忍不住要伸出手,但是毛团子已经伸出爪子用力抱紧红蛇,呜呜呜:“红蛇,只有你对我好,我以后也对你好,在我被大坏蛋杀死之前,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红蛇被她颠三倒四的话逗得不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好了好了,你已经安全了,进了蓬莱谷就没有人能伤害你的,我也不用你保护,我很厉害的,我才要保护你。”
  两头小兽在那里互相安慰,场面温馨又可爱。
  君刑却慢慢收回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那一脸毅然决然的毛团子,幽深似海的眸底似有惊涛涌动,又转瞬凝为更沉的冷色。
  “为什么还在怕我?”
  又是黑夜降临,温暖的小窝里,君刑盘膝而坐,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东西。
  她还扒着他的手指,软软的牙在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压出一点可爱的凹痕,呼吸间温热的气流拂在他虎口,他指尖环着她后颈绵软的长毛,慢条斯理地顺。
  “我若要杀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他嗓音低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好孩子,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他等着她发现异常,等着她发现他的存在,但是她就像一只小乌龟,被吓得缩进龟壳里,便怎么也不愿意再把头伸出来看看,只想得过且过的活着。
  这怎么行呢。
  君刑垂眼凝视着她肉嘟嘟的毛脸蛋,她睡着的时候那么乖,那么软,扒着他的手不放,但是一睁开眼,就避他如洪水,恨不得千里迢迢跑去蛮荒之境,也要离他更远一点。
  他摸一模她尖尖的小耳朵,指腹轻轻点在她额心,一点荧光闪烁,他阖上眼。
  作为一只梦兽,每天晚上做梦是正常的。
  殷宸在现实中只能吃果子,但是在梦里她可太美了,烧鸡猪腿烤鱼堆成小山,她就躺在小山上面,左爪一根滴着油的大鸡腿,右爪一捧叶子兜着的果汁,前面还挂着各种小糕点,抬一抬脑袋就可以咬住,简直神仙日子!
  今天殷宸听红蛇科普,说一种叫泥巴鸡的食物别具风味,她刚刚幻化出来一只泥巴鸡,一层一层撕开泥巴,露出里面香喷喷的鸡皮,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张开大嘴刚要咬下去,背后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正抱住她的肚子。
  殷宸一呆,她低头去看那只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上微微的青筋绷起,大大的手正能包住她小半个身子,温热宽厚的掌心贴在她软绵绵的肚子上,把她白白的长毛都压扁了。
  殷宸很少梦见人,因为她都没怎么和人接触过,殷宸是一只寂寞的兽,作为一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崽,其实她很想有人和她一起玩的。
  现在突然梦到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好看的手,掌心暖暖的,特别有安全感,殷宸心里美哒哒,尾巴兴奋地甩了起来,被抱起来的时候还羞涩的蜷了蜷爪子,悄悄地期待地看过去,这是谁呢,一定是个温柔好看的小哥哥——
  然后殷宸就看见一张印象异常深刻的、清俊冷峻的脸。
  刀削斧刻般的容颜,淡色削薄的唇瓣,一双敛尽月华与夜色的眼,无论看什么都像是看虚无的空气,一身淡漠的、威严的雍容,也许只有在他拔剑时,才能一睹那令人心魂俱碎的冷戾杀意。
  殷宸僵在当场,整只兽瞬间石化成一个石团子,风一吹就碎的那种。
  “你这样烤不对。”
  男人把她抱进怀里,手轻轻抚着她后背柔软的长毛,嗓音放得柔和又宠爱:“你该把鸡的肚子刨开,把内脏清理干净,塞进去新鲜的蔬果和调料,再用泥巴团着埋进地里烤…”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这小小的毛团子,能听那尊贵的开天之主轻柔缱绻地讲该怎么做一种人间食物,而不是那些高不可攀的三千大道、晦涩典法。
  然而殷宸对自己获得的天大殊荣毫无惊喜,只有满心惶恐。
  在男人低缓细致的言语中,她却只能回想起那一天被屠杀的其他三头凶兽,漫天的血肉和狂暴的能量,对面的男人握剑看来,眉眼间漫不经心的杀意,是极致的冷酷和无情。
  她瞬间感觉被开膛破肚的不是那只鸡,而是她自己,一头软绵绵的、肉超多超嫩的毛团子!
  君刑抱着他的毛团子,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里反射出自己的身影,满心爱怜和欢喜。
  他一生寡淡,爱恨全无,唯有一剑用以抗衡天道,撑起这九重天的栋梁,也随他度过漫长而毫无意义的时光。
  但是当他看见她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喜欢她窝在他怀里打着小呼噜睡觉,他喜欢她梦里扒着他的手指甩尾巴磨牙齿,他喜欢她眼睛弯弯的笑,嗓子里溢出咯咯的小奶音。
  白日不被知晓的跟随和保护,夜里只能在她睡着后才有的亲昵,他并不满足。
  他想要更多。
  他慢慢低下头,薄唇就要在她额心印下,他爱昵地唤她:“阿宸…”
  但就在这一刻,他近在咫尺的毛团子突然两眼一翻,整只兽如同虚幻的空气,骤然消失无形。
  君刑的怀里却空空荡荡,周围鲜艳明快的风景,那堆成小山的美食,那些艳丽芬芳的花朵,那些香甜的果子,都一寸寸灰白崩裂,碾碎成飞灰。
  君刑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他垂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虚握的掌心一点点合拢、握紧,绷起的骨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他猛地站起,一拂袖,梦境彻底崩塌。
  凄冷的月色打在山洞里,君刑看着刚才殷宸窝着的地方空空荡荡,显然她一醒过来,就直接从山洞里跑走了。
  仅仅是个梦,仅仅是一个梦,就把她吓成这样。
  她便这么见不得他,她便这么怕他?!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的阴影中,看不清情绪,只能看见他身后的剑突然开始嗡嗡颤动,似在恐惧想要飞走。
  君刑没有看剑一眼,他沉着脸就要往外追去,刚走到洞口,就看见一个俊秀的青年飘然而至。
  “拜见师尊,师尊万安。”岚风俯首拱手问安,君刑现在没心思理他,只淡淡颔首就要绕过他去追殷宸,岚风却忙又开口:“师尊是在找她吗?”
  君刑一顿,就见岚风从捧出一张大大的莲叶,莲叶里静静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不是刚才跑走的殷宸又是谁。
  “刚才这位…突然从洞口往外跑,慌乱之间直接跌下悬崖,我怕闹出大动静,便用莲叶把她包住带回来。”
  岚风低着头,捏着莲叶的边角往前递,只感觉手中一轻,再抬眼,那小小的毛团子已经被君刑抱在怀里。
  君刑看着臂弯里沉睡的毛团子,她的小脸在睡梦中都是皱着的,嗓子里偶尔溢出两声呢喃,睡得并不踏实。
  君刑紧紧抿着唇,看着她的眼神晦涩难言,岚风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屏息,不敢言语。
  月色几乎都在道尊皱起的眉峰间凝固,好半响,他才沉沉叹息一声,摸了摸梦兽蓬松的长尾,把她抱得更紧,转头向山洞里走去,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跟上来。”
  第154章 君刑(三)
  幽邃的山洞里, 帝君岚风跪坐于地,拱手沉声说:“师尊, 天机阵给出来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天道杀意昭昭, 弟子与诸君商讨之后, 还是想请师尊返回小仙境, 让我等召集三界英才为师尊护法,度过这场大劫。”
  君刑站在他对面,怀里抱着睡得打上小呼噜的毛团子,他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软的皮毛, 口吻漫不经心:“岚风, 你知道的,天道要杀的是我,即使你把三界所有人献祭,该死的也是要死,该毁灭的也是要毁灭。”
  岚风脸色瞬间惨白, 他重重磕头:“师尊, 请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您是九重天的脊梁, 是三界的支柱,如果连您也放弃了, 这亿万万生灵便真的再无活路了!”
  这一刻,岚风心中的恐慌无以言表。
  作为道尊唯一的弟子,千万年的时光,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的这位师尊。
  道尊斩天道、开辟九重天, 塑立三界规则,立下无上的功德,成为亿万万生灵的信仰,但是于道尊自己而言,他做这些从不是因为责任、善念这种东西。
  道尊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做,但是做过之后,结局怎样,他却不会在意。
  他是九重天的庇佑,但是他却没有心,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无谓的人,更何况是对旁人。
  杀神杀神,以杀成道,但他不暴戾,也不阴鸷,他只是凉薄,只是真正的冷心冷情、无爱无恨,即使九重天这一刻在他面前陨落,他也不会眨一眨眼。
  但即使是这样,岚风也知道,九重天不能没有道尊。
  他心中思绪万千,却突然在看见道尊怀里那一团毛团子的时候顿住。
  来之前他就隐隐听说,道尊不知为何放过了一头凶兽,还一路跟随护持、不离左右,他那时还满心惶恐,生怕道尊又发现了什么天道的阴谋,但是现在看着这情景,他却觉得,也许是他想岔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突然升起某种希冀。
  “师尊。”岚风说:“即使您无谓生死,也总要为您怀里的孩子想想,她是凶兽,应三界生灵恶念而生,如果九重天覆灭,她也会烟消云散,她还这么小,您如何忍心?”
  岚风说着话,心中忐忑,但是他很快就看见道尊挺拔的背影微微一顿。
  他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但却抑制不住喜色。
  君刑垂眼,看了看怀里睡得一无所知的小东西。
  “我如何忍心。”他像是喃喃自语,语气淡淡:“她恨我,也怕我,便是我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也只会躲得远远的,还怀疑我要杀她,我又能怎样。”
  岚风被他言语中那寡淡又阴鸷的凉意刺的浑身生疼,他伏跪于地,硬着头皮说:“师尊,她年幼胆小,还不明白您的心意,但是弟子看她心地纯善,若能解开心结,一定不会再这般疏远于您。”
  君刑这次终于转过身来。
  “哦?”
  岚风俯首,只看见那双银纹云靴走到自己身边,流锻的袍角带着和主人如出一辙的凉薄。
  “那你说说,怎么才能让她解开心结?”
  岚风深吸一口气:“师尊,她恐惧于您,只因为出生为您所威慑,曾经的误会已经是事实,自然无法改变,但若是只让她减少对您的恐惧,却并非不可能。”
  君刑没有说话,岚风接着说:“梦兽以梦为食,受梦中世界影响极大,何不让她塑梦,在其中重新展开您与她的缘分,时间久了,现实的恐惧自然也浅了,再真正与您相见,也就更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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