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热水绞了帕子,一点一点的帮他擦伤口上的血渍,皇帝时不时疼得抽一下冷子。季听抿唇,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了:“申屠川也真是,下太狠了些。”
“可不就是,母后,您真得好好骂他一顿,”皇帝说完停了片刻,小声嘟囔一句,“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这样真是太放肆了。”
季听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你这些年明知我和他没有分开,却从来没有提过,害我和他十年都没有光明正大的相处过一刻,申屠川没把你打死,已经是顾念亲情了。”
皇帝小心的看她一眼,半晌微微郁闷道:“我只是想做你们最重要的亲人,而不是你们为了相守,便可以轻易丢弃的人。母后,你都不知道,每次想到你们两个同心协力就是为了骗我,我心里有多难受。”
“这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季听才不买账他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谁,整日里担心后宫与宦官联,架空了你这皇帝,我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再说我与他虽然骗了你,可自问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不会阻止我们相守。”
皇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看着她板着的脸,便知道她又开始生气了,于是在她把药粉覆到自己脸上时,他当即痛呼一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一招果然有用,季听当即皱起眉头:“很疼吗?”
“有一点。”皇帝委屈哒哒的开口。
季听看一眼他明显还很稚嫩的脸,不由得叹息一声:“你忍着点,这是申屠川给我的药,或许有一点疼,但药效却是出奇的好,恐怕世上也就这么一瓶了,平日里我受了什么伤都是舍不得用的。”
“这么宝贝的东西,却只有这么一点,等把我整张脸涂完,恐怕就要用干净了吧,”皇帝看着她的小小白瓷瓶,心下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母后待我真好。”
“我什么时候待你不好了?”季听嗤了一声。
皇帝笑笑,半晌带了些愧色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明日便叫人将那些男子退回去,母后不要生气了。”
“没事,我已经不气了。”季听相当大方。
皇帝惊奇:“为何?”
季听没有回答,但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半晌露出一个颇为嘲讽的笑容。皇帝嘴角抽了抽,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不生气了。
……惹她生气的人都变成猪头了,她能不消气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了,季听小心的给皇帝一层一层的糊药,皇帝就乖乖坐着。片刻之后,皇帝皱眉:“我觉得脸有些疼。”
“这药虽然有些刺痛,但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后面就非常舒服了啊。”季听不解一瞬,想到什么后怀疑的眯起眼睛,“你不会是故意装的吧?”
“……真不是。”虽然一开始确实装了,但现在也是真的脸疼。
季听轻哼一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我觉得你的脸似乎比方才更肿了些。”
“是吗?难怪我觉得疼,”皇帝说完顿了一下,“不对啊,都上药了,怎么还会肿?”
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然一阵无言。
屋里的灯烛有些暗了,宫女又点燃两个烛台端来,看到皇帝的脸后惊呼一声:“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屋里因为增加了两个烛台,突然就亮了许多,季听看着皇帝肿得更大的头,顿时也惊讶了:“怎么会这样?难道你对这药过敏?!”
“……先别猜了母后,还是叫太医吧。”皇帝一阵无力。
季听赶紧让宫女去找人,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太医将皇帝脸上的药全部卸下,又给他敷了一层自己带来的药,皇帝这才觉得没那么疼了。
季听站在一旁,等太医上闲下来后,立刻将瓷瓶交给他:“哀家这药分明是最好的,为何皇上会有如此反应?”
太医接过来闻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询问:“敢问太后娘娘,此药是何时制成的?”
皇帝立刻看向她。季听想了想:“何时制成倒是不知道,不过是十年前得来的,应该制成至少十年了吧。”
太医:“……”
皇帝:“……”
季听温和的看着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母后,您拿十年前的药给我用?”皇帝一脸无语。
季听蹙眉:“皇上,非只有你我相处的时候,你要自称为‘朕’。”
皇帝:“……”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太医头大的给季听解释,季听瞬间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无语了,合着是因为她这药过期了。对此,季听也是哭笑不得:“抱歉,我没想过这些。”
总觉得古代世界跟‘过期’这俩字不挨边,因此也就没在意过,没想到今日闹了如此乌龙。
因为这件事,凤栖宫直到子时才安静下来,皇帝走的时候是被抬走的,他一走申屠川便来了。
季听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屋里的申屠川,顿时眼睛一亮:“你何时来的?”
“皇上走后不久,”申屠川说完,不经意的看她一眼,“听说你给皇上用了过期的药?”
季听哭笑不得:“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做得很对,这个奖励给你,”申屠川说着,从怀掏出一个新鲜的果子,放在了她的心里,“比起当初直接收下他的人,你果然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季听沉默一瞬,果断收回了之前的话,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主要还是你教得好。”
申屠川满意的将人抱进怀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季听静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你在高兴?”
“嗯,很高兴,”申屠川没有否认,“只是也十分遗憾,若是能直接与皇上说清楚,我们这十年也不用每日辛苦了。”
“说得也是,都怪皇上。”季听附和。
申屠川声音沉了下来:“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想再去揍他一顿。”
想到皇帝离开凤栖宫时肿成猪头的脸,季听想想还是决定替他说句话:“也没什么遗憾的,就当是多一种体验了,再说偷偷摸摸也挺好的,能一直保持新鲜感,不会对彼此厌烦,所以……”
“所以什么?”申屠川眯起眼睛,“若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还要对我没了新鲜感不成?”
季听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她是怎么为了帮皇帝推脱,结果把自己给绕进去的,她想了想后干巴巴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举个例子,你也不必介意。”
“前几日某人刚嫌弃我老,如今又突然举这样一个例子,由不得我不介意。”申屠川冷笑一声。
季听讪笑:“那你能怎么办?还要将我打一顿吗?”
“倒也可以。”申屠川说完,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朝着里间大步走去。
这一晚他留在了凤栖宫,一直到天快亮才睡去。季听在他怀里睡着,不多会儿突然惊醒:“你赶紧走,不要让皇上的人发现了……”
“无事,以后都不必再躲了。”申屠川被惊醒后也不烦,将人重新抱紧后轻声安慰。
季听意识还未清醒,听到他的声音后便放松了下来,很快再次睡去。这一次直接睡到了晌午时分才醒来,她睁开眼睛后,看着身侧空无一人的位置,眼神有些恍惚,有种昨日并不真实的感觉。
正当她发呆时,身着绣金线黑衫的申屠川走了进来,上前在她唇边印下一吻之后,捧着她的脸低声道:“早膳没吃,可是饿了?”
季听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不是梦啊。”
“什么?”
季听笑而不语,申屠川盯着她看了片刻,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把人拉了起来:“不是梦,你我确实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嗯!”
这日起,季听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家当,收拾了几日后看着堆成小山的箱子,才惊觉原来自己在宫里这十年,原来已经存了这么多东西。东西太多,实在不好带,她只能尽可能的缩减,可每一样都舍不得丢弃,皇帝最后只好又派了些人马给她,专门帮她带东西。
当初是为了躲避皇帝耳目,所以选隐居的地方时,总是往小山村里找,如今皇帝已经答应放他们离开,申屠川便不愿再委屈季听,于是在养人的南方挑了一个大宅子,先一步将她的父母接了过去,等到皇帝的人马将季听的家当送到,他们两个也要正式离开了。
离别那天晚上,皇帝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一张脸又恢复了英俊的容貌,坐在季听和申屠川间,眼眶红红的没有半点帝王的威严。
季听无奈安慰:“你如今也有皇后妃子了,怎么就那么舍不得我们呢?”
“那又如何一样,我与她们先是君臣再是夫妻,哪像同您和川叔,本就是亲人。”皇帝反驳。
季听掏出锦帕擦了擦他额角的汗,笑了一声道:“终有一日你也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她会将你当做家人,对你好一辈子。”
“算了吧,我才不信。”皇帝苦闷的摇了摇头。
季听也没有再多言,又陪他坐了会儿后,便同申屠川一起离开了,两个人刚出宫门,凤栖宫便起了一场大火,接着就传来了丧钟的声响。
彼时季听和申屠川走在宫外,听到声响后满脸奇妙:“我也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听到自己的死讯。”
“真是不吉利。”申屠川沉下脸。
季听笑了:“死遁是你和皇上一起想的办法,怎么这会儿又突然不高兴了?”
“那又如何,总之是不吉利的。”申屠川抿唇。
季听耸耸肩,对他的反复无常早已习惯。两个人无言的走了一会儿,申屠川突然开口道:“民间习俗,若是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只需发个红包便能冲冲喜。”
季听‘哦’了一声:“那你给我发个红包?”
“我身上没有红纸。”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没关系,给银票就行,反正红包的意义也不在于包,而是在里面的东西。”
“也没有银票,”申屠川顿了一下,“若你想要,这里倒有一块碎银子。”
“那就碎银子吧。”季听随口接了一句,接着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刚抬起头,一块穿着红绳的碎银子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定定的看着已有十年未见的碎银,一时间连呼吸都轻了。
“要吗?”申屠川耳根发红。
半晌,季听扬起唇角:“要,你给的我都要。”
申屠川没有说话,但眼却盛满了笑意,他抬把银子戴在她脖子上,又牵着她的道:“走吧。”
“好。”
月光落在两人肩膀上,照亮了前方的路。
“你方才对皇上说,他会遇到待他如家人的人,是真的吗?”
“嗯,他也会非常喜欢对方,”季听想到原相当甜蜜的男女主,眼神温柔得几乎要化不开,“就像我与你一样,命注定,毫无抵抗之力。”
“听起来还不错。”申屠川捏紧了她的。
季听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二人一起坐进了前往新生活的马车。
解决了皇帝,下一个解决的就是父母了,或许是恢复了记忆的原因,季听对此事并不紧张,反倒是申屠川,紧张得夜里都睡不好,饭也吃不下,眼看着瘦了许多。
“你怎么这么紧张?”季听对此很是无语。
申屠川幽幽看了她一眼:“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没必要。”季听有些无奈。
申屠川叹息一声,留下一句‘你不懂’,便抽空去商铺给她爹妈选礼物了。等俩人到了目的地时,马车上已经塞满了他要送的东西,然而临到要进门时,他突然不肯进去了。
“你自己回去吧,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申屠川绷着脸道。
季听:“……你在这里只买了一个宅子吧?你不回去打算去哪?”
“我先找个客栈住下。”
“别说那些没用的,走吧。”季听说完怕他跑了,立刻牵紧了他的,半逼迫似的带他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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