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蹙眉望他,不解道:“这种事情?哪种事情?”
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旭尧正要开口,一旁的巫九言忽然道:“他应该是在说我们走到一块儿的事情。阿青,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位是跟你前后脚回来的。按理说依照他的条件,若是他想的话,他早就可以回来了,可他早不回晚不回,偏偏等你回来后他才回来,而且还在你隔壁。”
话没完全说透,可幽怨的小眼神以及全身上下都在滋滋往外冒的酸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郁青似乎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她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旋即沉声道:“师傅和徒弟怎么了?师傅未嫁,徒弟未娶,我们走到一起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吗?”
抬眸望向脸色比夜色还要更黑几分的旭尧,郁青冷哼道:“难不成我要跟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在一块儿?”
咔擦!
旭尧手中的伞柄终于被他捏成了两截,他阴沉着脸,沉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错,我不讨厌你。”
旭尧眼神一亮。
却在这时,又听郁青道:“我不讨厌你,因为我对你只有厌恶。在我眼里,你就跟泡在粪坑里的石头一样臭不可闻,你全身上下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儿都让我觉得恶心不已!”
“……”
郁青:“你就不应该活在阳光下,你就该跟你养的那些小鬼一样活在永远没有阳光的地底深处!”
“…………”
旭尧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皮肤之下的青筋像一根根蚯蚓般蠕动着,很快就爬满了整张脸。
以至于让那张原本看起来还很养眼的俊脸,此时变得仿若恶魔一般狰狞恐怖。
他猛地抬手指向巫九言,咬牙切齿道:“你为了维护他就这么贬低我?!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身边这个小白脸?”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郁青噗地笑了,目光凉凉地斜睨着他,道:“我先前还只觉得你有点笨,现在看来你哪里是有点笨,你简直就是生来没带脑子!你觉得人和畜生有可比性吗?”
旭尧皱眉:“你什么意思?”旋即想到什么,愤怒道:“你在说本座是畜生?!”
郁青惊讶道:“哟,这会儿怎么又变聪明了?不得了,都学会对号入座啦?”
“…………”
旭尧气得一口血猛地喷出。
也就是在这时,无数根针尖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毒针再次朝他飞去。
旭尧脸色顿时大变,本能地就要擎出万鬼幡,可不知为何,他忽又顿住。
无视牛毛雨一般朝他飞来的毒针,旭尧只定定地望着郁青,任由那些毒针一根不少的全射在他身上。
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三尺之外的地方。夜色深浓,他的眼睛是最亮的灯光,望着少女那张娇嫩如花的樱唇,怔愣良久,他忽道:“你……可以再对我笑一次吗?”
“……”
大概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要求,郁青有些诧异,尚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旭尧又道:“……再对我笑一次好吗?最后一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郁青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乞求。
带着哀切的乞求。
她眼中的敌意稍稍淡了些,抿唇望着旭尧不语。
旭尧脸上暴起的青筋不知何时已经淡去了。此时此刻,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不再有毒蛇般阴冷的寒光。
那双眸子如孩童一般清澈稚纯,就那么静静而又殷切地望着郁青。
让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郁青心中微微动了动,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以至于她眼中满满的全是震惊。
就连巫九言也是诧异地挑起了眉。
暮抚舟则依旧端着一张冰山脸,不过却也停下了对旭尧的攻击。
而下面的唐靖川和迟若铭就完全是一脸懵逼态了。
二人才刚跟郁青相认,旧都还没来得及叙呢,结果旭尧就冒出来了,不要说关于郁青和旭尧两人之间的纠葛了,就连旭尧的真实身份,他们也是刚刚才知晓。
不过听着郁青和旭尧二人这一番对话,他们也咂摸出一点儿味来了,唐靖川用胳膊肘顶了顶迟若铭:“老二,姓旭的这家伙好像在调戏师尊?”
迟若铭摇了摇扇子,道:“去掉好像。”不待唐靖川暴起,他忽然幽幽叹道:“我忽然觉得,旭尧其实也怪可怜的。”
说完这话,他将扇子啪地一下合上了。一身的杀气也随之收起。
屋脊上,郁青还在震惊地望着旭尧,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不敢相信道:“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郁青对旭尧说话的语气好了一些,不再夹枪带棒明喻直讽。
眼神中的厌恶也被震惊冲刷去,所以看起来,两人就像一对正在正常交谈的……陌生人。
陌生人也好,至少不会再被她厌恶了。
旭尧那张已经有些青乌的唇往上勾了勾,竟是没有回应郁青的话,而是将视线从郁青身上收回。
他垂眸看了看身上密密麻麻的毒针,忽然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泪珠顺着眼角缓缓而落,晶莹剔透,可是很快,那晶莹的泪珠就变成了血红色。
口中也开始有鲜血喷涌而出。
郁青和巫九言对视一眼,眼中皆都露出喜色。
两人刚才演那么一出“你侬我依”的戏码,就是为了逼他心神大乱之下从而引起毒发。
是的,暮扶舟的确治好了他的顽疾,但同时也在他身上埋下了另外一种毒。
一种正常情况下永远不会发作且也不可能被发现的毒。
只有当他心神大乱的情况下这种毒才会趁虚而入。
郁青刚才故意跟巫九言演那么一出,就是为了激怒他好乱他心神。如今看来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
依照旭尧的实力,就算毒发了,他也不可能虚弱到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啊。
暮扶舟有一双可以把死人从鬼门关拉回的手,但是同样的,那双手也可以将一个活人推进鬼门关里!
摘星圣手做出来的毒,无人能解!
更何况还是对付旭尧这种大魔头,所用之毒只会更毒、更狠!
刚才那么多毒针飞过去,旭尧竟然一点儿躲避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还向她提出了那样的奇怪要求,难道他真的要……
仿佛是在回应她,郁青心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在这时,忽听砰的一声响,旭尧的大笑声骤然停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漫天血雨。
而在漫天血雨中,却有一把断了柄的油纸伞在郁青头顶撑开。
随后便有一缕黑烟骤然浮起,旋即淡去,眼看伞就要向一旁歪斜,却又再次被扶正了,然后便又是一缕黑烟浮起淡去,伞歪伞正……直到血雨散尽,那把油纸伞这才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从头到尾,郁青身上都没有沾染上半点血渍。
她望望对面空无一人的屋脊,再看看脚下那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油纸伞,久久不语……
而久伴却是兴奋的扭动着。
就在刚才,它吞噬了一个无比强大的魂魄……
……
一年后。
衡水县城。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季节。
天才蒙蒙亮,易善堂的大门就被人拍的咚咚响,小伙计披着袄子打着哈欠跑来开门,嘟囔道:“天还没亮呢,就不能让人再睡……哟!”
话没说完一声叫,小伙计瞪大眼睛道:“……婶子这是终于要生了?!”
就见门外停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躺着位肚大如球的夫人,此时正抱着肚子一阵哀嚎。
拉车的是个中年汉子,农民模样打扮,闻言搓着因为长年做农活而满是老茧的手,道:“是啊是啊!终于要生啦!”
小伙计已经将门拉开了,两人合力将板车抬进门后,小伙计在前面跑着领路,大汉拉着板车跟在其后,嘴里还不停叨叨道:“……人家都说怀胎十月,偏我家这婆娘都怀了快一年了还没生下来……”
小伙计道:“不急不急,这不是马上就要生了吗……先生说啦,婶子这一胎没问题!”
大汉道:“对对对,不急不急,只要先生说了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对了,先生起床没?会不会打扰到先生休息了?”
话音才落,忽听半空中一个声音道:“已经打扰到了……将人抬到手术室。”
小伙计忙领着大汉往右一个急枴,待行到假山处,果然看见自家先生正等在石门前。
依旧是白衣白靴,满头银丝绸缎似得铺在肩头,冷玉般的脸,清冷的琉璃眸,站在雪中宛若高山上的雪莲,圣洁的让人不敢靠近。
可就是这么一个干净的全身上下不染一丝尘埃的仙人儿,手里却拿着一把脏兮兮的油纸伞。
那伞上血渍斑斑,连伞柄都是断了的。
小伙计正诧异自家先生为何会拿着这样一把破伞,却在这时,忽听板车上的妇人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紧接着便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
郁青望着玉简上“已归”二字,唇角一勾,笑了。
那日没有用笑送他走,那么今天,就用笑迎接他出生吧。
这么一想,唇角的笑意就又灿烂了几分,一旁的巫九言呷酸道:“我突然有点羡慕旭尧那家伙了……”
结果换来郁青一记白眼。
巫九言朝她咧嘴嘿嘿一笑,然后凑过来,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阿青,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郁青挑眉看他,巫九言以拳抵唇,轻咳几声,道:“嗯,是这样的:这几天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成亲那天,你还是不要穿我给你设计的那套婚纱了……”
不待他说完,郁青便道:“为什么啊?难道我穿那套婚纱不好看吗?”
巫九言:“…………”就是因为你差穿着太好看了,所以我才不敢给你穿啊!万一到时候再招惹出第二个旭尧来怎么办?
这么漂亮的小仙女就该好好藏起来才稳妥嘛。
想到这,巫九言颔首,严肃且认真道:“是的,不好看。而且还特别不吉利。你想想看啊,成亲是件大喜事,喜事就得穿大红色,红红火火,这样才喜庆嘛,穿一身白就跟披麻戴孝似得,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郁青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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