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崔两位厂长又有分别,郭有些不爽,直接就阴阳怪气地点评起来了,崔压着火气,但说话稍微客气些。冯疯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反唇相讥,揭短道长,顿时四个人乱成了一团糟,在会上就吵了起来了。
因为这是工作会议,麦文舟以前也说过,允许吵架,有话直说,加快效率,毕竟吵吵更健康。
这是唯一不怕周之雅那一支笔的地方。
吵着吵着,冯疯子吐了口唾沫,揪起了周郁鸿的衣领,把脸都快凑到他脸上去了。
麦文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心里生出一些不愉悦,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四年一直把精力放在这些具体入微的事情上,甚至要给人解决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实在是太浪费自己的人生了。
自己应该把有用之身放在更有用的地方,这是他脑海里不时冒出来的念头。
矛盾有点激化,麦文舟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周之雅却敏锐地意识到,麦文舟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每一次的会议上那么专注了,她甚至注意到,有时候麦文舟明显神游四海,不知道在想什么,需要提醒他,才能让会议继续。
大多数人以为麦文舟是最近有些累,年底工作太忙了,而这些事情又太消耗心力了。
但是周之雅却知道,这事一定另有隐情。
她在揣测,麦文舟不说,她只能联想断案。
好在还没等她出面,张来先和钟泽平等人冲上去把几个人给强行分开了。
四个人还在骂骂咧咧的,张来先有些着急了,“你们四个人无法无天,在公司会上都能打起来,这哪里有一点团结的意思,要是哪天厂里有事,你们四个搞不好还先窝里斗起来,咱们还能指望谁?麦总还能指望谁?”
被他这一骂,四人顿时就醒悟过来啊,对啊,回头一望,一屋子大小人物都张大了嘴巴盯着他们。
看到麦文舟一脸的阴沉。
四人心中一惊,这次好像有些过份了,冯疯子这人虽然疯,但是脑子也转得快,“对不住大家了,对不起麦总,我们也都是为了工作急的。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起来的,打起来也绝对不在这里打!”
众人绝倒,那你还想去哪里打啊?
其他三人听到他这么说,心中好气又好笑,但是那份冲动和愤怒,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其实他们本来也都是挺稳重的人,都怪这冯疯子,实在是太过份了,急火攻心给闹的不是?
周郁鸿连忙也自我检讨,说不应该跟冯疯子老大哥计较的,变脸之快,让众人更加目瞪口呆。
只有张来先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小子,能上位还不是他极力向麦文舟推荐的结果,结果倒好,才上任多久啊?就敢跟在秦威当了十几年厂长的冯疯子对着干?不想混了吗?
郭崔二人也跟着自我检讨了两句。
麦文舟等他们都平息下来,这才慢吞吞地道,“你们怎么不打起来呢?我有点失望,还以为过几天全世界都能传遍秦威桥厂四大厂长会议室群殴的消息呢。”
听他这么说,四人都讪讪地,这个麦总,年纪比他们都小,但是非常沉得住气,办事果断利落,再加上他身边笼络了一堆能员干将,时间长了,大家内心对他既服气,又有些害怕,怎么说官大一级能压死人。
麦文舟揉了一下眉头,老皱着有些累。
他比谁都清楚,工厂的资源永远是有限的,但是为了尽可能高的完成任务额,所以各个部门和分厂都在尽力去抢有限的内部资源,甚至主动想方设法开发由自己部门控制的外部资源,这种情况也不是在秦威,在哪个工厂都是非常常见的,西汽这种事也不少。
从领导层的想法来看,这种方式无疑是一种有效利用资源,开发资源的方式,但是也存在着多吃多占浪费资源,以及过度掌握资源从而导致工厂内资源供给不平衡的问题,所以在这种问题上,领导一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次他已经添置了新设备,原本以为会缓解一下矛盾,但是没有想到,又很快来了新的矛盾。
这事一旦过了头,就必须果断介入制止了。
眼下这状况他不能不处理了。
但是他先问钟泽平,“钟部长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钟泽平心里暗暗叫苦,怎么首先问他呢,他又没拉偏架,但是不回答是不行的,麦文舟长久以来最烦的就是那种没什么主意,只想当老好人,还占着位子的人,这种人他千方百计也是要搞掉的,至少会不吝啬给你找麻烦。
他只好回道,“这事,我觉得冯疯子囤货居奇的做法不对!……”
冯疯子急眼了,这老钟太不地道了,怎么关键时刻就胳膊肘往外拐,好歹也是共事过十几年的人了。
但是钟泽平话锋一转,“但是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咱们现在的生产任务,确实受制于几个瓶颈了,随着产能不断扩大,我们对材料零件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出现这种情况,首先应该还是我们生产安排的问题,这点我应该检讨,我……”
“好了!打住!”麦文舟看着钟泽平就头疼,这部长当的,看上去很有担当,实际上啥问题也不解决,还不如不说。
他转眼看向张来先,张来先现在时间长了,对麦文舟的性格摸得更透一些,便道,“我建议,先按厂规厂纪给四大厂长处分。但是处分要有轻重。”
麦文舟点了点头,回头示意了一下周之雅。
周之雅会意,刷刷刷地就在本子上记了下来,看得四人脸上一苦。
张来先接着说,“我看,现在还需要重新组织一下生产流程了,过程零配件的管理必须更加细化,生产部必须要安排上更加细致,虽然这样会增添很多麻烦 ,但是不能不做,不然的话,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麦文舟继续点头,然后看向钟泽平,那眼神一下子让钟泽平紧张了起来,他理解,那是你做不好这个,就让出位置的意思。
可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啊,钟泽平还不舍得让出宝座,连连表态,表示自己下去会加强流程化管理,保证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麦文舟道,“不光是流程问题,制订一堆流程,不遵守有什么用?或者就说遵守了,到时候耽误生产进度又怎么办?不能光考虑省麻烦,要想想怎么合理化生产流程,而不是加一堆流程进去,那还不如没有。”
大家连连点头。
麦文舟想了想,又道,“这样子,现在这样的内耗,搞不好过一段时间还会再出现。我提议,冯疯子降一级,调去四厂任副厂长,一厂长由副厂长邹孟飞同志升任。”邹孟飞本来是二厂的分厂长,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在重新搭建二厂的时候,并没有任命他,而是任命了郭泰。
看到冯疯子顿时就要发飙起来,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按住。
麦文舟眼神锐利地注视着他,冯疯子有些不自地嘟哝道,“这不是故意整人吗?”
是的,麦文舟就是整人,不服大不了走人。
当着他的面差点打起来,酿成事故,他不收拾一番别人还以为他是软柿子呢。再说了,整人这事不一定要把对方打倒,让对方难受才是高招对不对?
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冯疯子又成了四厂的副厂长,周郁鸿虽然对他不满意,但是对老前辈还真是不敢怠慢,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同样难受。双方后来互相难受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又去找麦文舟作检讨,承认错误。
于是冯疯子又调回了一厂当副厂长,和邹孟飞两人掉了个个,好在两人工作还是有默契的,不至于引起大麻烦。
这事给大家的教训就是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团结友爱更好,内部竞争依然激烈,但是各方都不再敢玩黑招了,否则万一被麦总整,那是真难受。
这一招下来,内耗降低了不少,但是产能却整体提升了10%。
而无形中麦文舟的威望则再次提升。
虽然这件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但是麦文舟心里却有了更多计较。
正如周之雅所观察到的一样,他现在放在生产和业务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出去的时间变多,一个人在研究资料的时间变多。
他好像对桥厂里的事情失去了热情一般。
身边的一些琐事,都容易招他烦。
麦文舟一次有意无意地问张来先,“林超涵那么厉害,省里非常重视,怎么就只待在西汽,哪里也不去呢?这不耽误前程吗?”
张来先对他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是啊,为什么大家默认林超涵会一辈子待在西汽呢?只是因为他熟悉那里,在那里成长吗?
“或许,他只是没有机会吧。”张来先谨慎地回答。
麦文舟默默地点了点头,对,林超涵可能根本没有机会,而,我,有大好的机会。像林超涵那样,所有人默认,包括他自己都默认会一辈子待在一个企业,有没有出息不好说,但是那种选择不应该束缚住麦文舟。
天空海阔,大有可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