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索罗斯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有关花瓶、枕套、银勺、帽针等琐碎的日用品的数目,他尝试把这些内容列成一条清单,连着食材采购单一起呈给爱瑟尔女勋爵——宫里其实还是习惯称呼她“大公主”。
  摄政王“登基”之后,她与她的弟弟便被抹除了皇储的身份,被轻描淡写地称呼为勋爵,听起来就像是落魄的乡下贵族。
  女勋爵接过清单来看了一眼,列表上充斥着数额巨大的鸡蛋、面粉、油脂,她觉得有些恶心:皇帝不会需要操心这样的鸡毛小事,摄政王也不需要。“就这样吧。”她把那几张薄薄纸抛回到桌子上。
  “公主可以再确定一下菜色……”她无用的仆役还在喋喋不休着,劝说她再给拟菜单这种事出一点无意义的主意。
  爱瑟尔努力压抑着火气,“你把这些东西,送去给摄政王,让他过目。”她用尽量和缓的声音说。说完之后,她转头向弥赛亚说:“让你见笑了。”
  她很仰仗这位女预言家——或者说是感激,感激弥赛亚用预言为她保全了自己的信仰与弟弟的爱人,在那个关头,说服贵族们相信推行一个乡巴佬上台能得到最大的好处,比要求一位脾气恶劣的公主信奉新神、或者让一个柔弱的王子结婚来的要难得多。
  “别担心,菜单上的内容不会改变的。”弥赛亚喝了一口茶,大公主宫中的茶是她最喜欢的,选用全片叶子泡茶,不加糖和奶,别的贵族招待她都用碎茶浸牛奶。
  “因为他根本没看吗?”爱瑟尔碾了碾牙关,尼尔·波拿巴刚撤掉了全年叁分之一的皇室费用,理由是原先那些费用是出自税收中的烟囱税,而现在烟囱税停征了。
  弥赛亚看着正对面的壁画,上头跟宫廷外墙上画的一样,神明的脸在墙壁蜡烛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她跟大公主聊了几句有关菜单的预言之后,便开始谈一些日常的闲话,其中提到了玫瑰花:
  “上次给你的那些玫瑰,开的还好吧?”
  “开得很好。”弥赛亚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原本的玫瑰花园改种了别的品种的花,似乎是把之前的花种全部铲掉了,“我很喜欢。”
  爱瑟尔有些憾然地说:“原本想再给你一些,也不能够了——”她压低声音,极快地说:“艾森博得要给他的妻子盖玫瑰花房,从我这里把花都移走了。妈的。”
  大公主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想跟她抱怨说自己现在成了个废物玩意儿,谁都能过来欺负一下。弥赛亚又喝了一口茶,新续的茶有些烫,她勉强咽了下去,“那真可惜。”
  “是啊,我知道你怪喜欢那些花的。”
  昨天,赫加德在离开前,突然又折返回来。
  公爵放低嗓音说,他音色本就低沉,通常不需要再用压低音调的方式来让别人注意听他说话,弥赛亚知道他通常这么说话的时候,就是要宣布非常重要的事情了。“我要离婚了。”
  她原本以为他要说自己准备结束这段关系。
  淡淡的愉悦褪掉,涌上一阵狂喜,随即是心悸,她想起那座玫瑰花房,卢修斯请她去茶歇会的时候,花园里隔开一大块空地,明显是原本正在修建,临时因为她来,怕有碍观瞻而把工人撤掉了。
  原来那座花房是建给别的女人的。
  他那些奇怪又粗俗的话,大概也是从别的女人那里学来的。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么?”弥赛亚温驯地敛着眼,从他们关系开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所以她也从未奢望过从公爵的嘴里说出承诺或者爱的字眼。
  赫加德说:“目前还没有。”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在日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蓝色,这使得他的视线显得有些柔软,“我觉得你会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
  “是的,您可以告诉我。”弥赛亚将他送出门外,跟他并肩走着,公爵的步子相对她而言有些大,她必须废些力气才能赶上。
  “是舒伯特家的二女儿。”
  舒伯特家投资工厂和煤矿,怪不得公爵会让她对工业的未来做出预言。
  弥赛亚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张点缀着小雀斑的红发脸孔,说:“如果您要娶这位新的妻子,那么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摄政王的关系。”
  “只是个女人而已。”她的头发从檐帽下逃出来一簇,赫加德将那缕头发拨到她的耳后,用简单的几个音节,潦草地交代了叁个女人的命运。
  就像在问她:茶里加牛奶和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