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兄长,花千宇长吁一气,感慨:羡慕啊
对于他人别样的目光,卫澜已然变得木讷。他没有推开安清枫,任安清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紧揽。
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好?若本王不是个喜欢男人的废物,怎能自在?安清枫说。
卫澜想,也许安清枫也有不甘心做个废物的时候。然,即便安清玄让安清枫暂代上将军一位,安清枫也清闲得一如既往,手上没握几分实权的上将军,禁军没了他也同样运转。
呵,他且自顾不暇,竟还有心思同情安清枫?卫澜心中自嘲。
安清枫想抓住卫澜的手,但指尖在触及纱布时往回缩,他怕弄疼卫澜,便低下头,避开卫澜的手腕,勾住卫澜的食指,问:接下来,去哪儿?
卫澜不想回答,但还是张口,说:都行。去哪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安清枫似乎特别中意花千树,中意到使卫澜认为安清枫真正喜欢的人应是花千树,至少,比起喜欢他,喜欢花千树这一事要合理得多得多。
也许是从花千树路见不平救下安清枫的时候起,安清枫开始频繁而主动地与花千树来往,为了和花千树喝上一杯,厌恶女人的安清枫连花满楼都愿意去。
五年来,花满楼已有不少变化,其中最显著的便是人员的变动。除去客人,花满楼中没有男子,从掌柜到杂役皆为女子,这么一来,花满楼于安清枫而言,是地狱。
对女人的反感,安清枫从未在花千树面前提及,但花千树察觉到了这点,每每安清枫光临花满楼,他都是亲自招待,也私下吩咐丫鬟和小姐们和这位贵人保持距离。这会贵人再临,身为掌柜的琉火才要前去告知花千树不在楼中,便有官员认出了安清枫,赶在她之前前去招呼。
琉火止步,扬手让人到后厨去,把在后厨打杂的元晦叫出来。一说是急事,元晦手脚极快,连襻膊都不及解便匆匆跑到了琉火面前,正好琉火刚向不耐烦地拒绝了官员的安清枫交代了花千树外出之事。
元晦,琉火转身面向元晦,说道,劳你为王爷倒茶。连一杯茶都不上,就让楼主的朋友原路返回未免失礼。
这段时间里,元晦轻易地融入姑娘中,但即便他勤快肯干,也颇招姑娘喜欢,他也始终不算花满楼的一份子。
王爷?
元晦看向安清枫,认出这名长惜院的熟客,但现在的他穿着打扮与过去大有不同,过往招待安清枫的小倌也不是他,他想安清枫不可能认出他,于是他挺直腰板对安清枫展露笑颜,比划了请的手势,道:请随我来。
卫澜杵在原地,等着安清枫转身离开,不料安清枫却跟着元晦往里头去到底是花千树的魅力太大,还是
卫澜看着身前这位漂亮的小厮,心中泛起别样滋味。
与花千宇分道扬镳后,花千树随着诸葛行云进了诸葛府。享用完晚餐,他与诸葛行云一同在后院,缓缓步于月光之下。
离满月还差一日,但被隐去一小块的明月同样美得夺目,温柔的月光挥洒而下,照得人心情舒畅。
宁静祥和中,花千树出声问:为何不逼我同爹摊牌?
我能等,诸葛行云回道,只要你不成亲。
你也怕吗?他可是丞相。
诸葛行云摇头:不怕,大概也死不了。
若是因我受打压呢?
丞相不是会以权谋私的人,但若受贬谪,我只期盼不会离你太远。
花千树竖起小臂,甩了甩手掌,说:若是偏远穷苦的地儿,我可不去。
诸葛行云叹气,道:好,我会努力保住官职。
花千树止步,转身盯了诸葛行云好一会儿,问:你没脾气的吗?
诸葛行云也面对着他,笑道:对你,我很难有脾气。
花千树干脆道:我喜欢性子烈的。
这下,诸葛行云笑不出来了,面对着一脸正经的花千树,诸葛行云皱眉,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问:这样行吗?
花千树摇头:差点。
这样呢?诸葛行云在眉眼鼻这块使了更多的力气。
像头牛。
花千树轻笑,张开五指按住诸葛行云的后脑勺,吻在他嘴角,随后说:骗你的,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诸葛行云因他的笑眼春心动荡,不由伸手环住他的腰往身上拉近,在他耳畔道:明日休沐。
花千树勾起嘴角,贴着他的脸,回道:那么,夜还很长。
第141章 141
小不点们还在家中,再怎么想躲着花决明,花千树也不能不回府。
休沐之日,花决明很可能在家,踏进大门前,花千树就做好了面对花决明的准备。方踏入府中,恰巧撞见了喜凤,花千树向她询问了双子的位置,得知双子在书堂,花千树再问:爹也在吗?
喜凤点头:在。
是逃避、是面对?
花千树还是选择硬着头皮上。他想,当着双子的面,花决明就算不给他好脸色看,也不会提起成家之事。
花府有一座学堂,在够年岁进大学堂前,花千树和花千墨日常在此一齐听花决明请到家中的夫子授课,花决明闲暇时也会亲自教导,但这样的机会稀有,母亲陪伴他们的时间要多得多。
花千树踏进学堂时,花决明正在讲述孟母三迁的故事,花星河和花映雪听得认真,只有离花千树最近的花飞月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对他露齿一笑,细短的小食指竖在嘴前,眯着眼挤出嘘的表情,示意他不要打扰。
女儿的可爱使花千树笑脸盈盈,他沿着墙边绕到他们身后,靠着墙静静地听花决明授课,心中感慨花决明教小孩的功夫与二十多年前比,要好得多得多。
花千树轻笑,吐出一声鼻息。
花决明大概早已感受到他的到来,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不然这时和他对上眼也不会毫无反应。
本以为从诸葛府到花府的这段路已让自己恢复精神,但在花决明的催眠下,只睡了两个时辰的花千树还是合上了眼,他抱手而立,闭着眼似在冥思,然而意识早已断断续续,只能靠着稚童天真的言语艰难地维持转瞬又逝的清醒。不知挣扎了多久,力不从心的他终于还是陷入无声的黑暗,他的脑袋也跟着歪到了一边。
掉下的脑袋一点,花千树似受到惊吓一般睁开了眼,低着的头恰恰使他和身前三只小不点对上眼。双子捂嘴偷笑,五岁的花映雪像是好奇他怎么能站着睡着,仰着头一脸懵懂地注视他。
他睡了这么久吗?怎么感觉只有刹那?
花千树抬头,看向花决明,花决明果不其然站在不远处,微微蹙眉,道:要睡回去睡 ,别杵在这打扰孩子念书。
就在此时,沈淑芸端着糖水进门,听了花决明的话,又看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以为他们又起争端,于是招呼孩子们去了外头,留他们二人好好沟通。
待他们走远,花决明问:去哪了?
说和诸葛行云没羞没臊地过了一夜?当然不行。花千树无话能说,只能沉默。
哼,花决明别过头,像是怕看了他动气,但没一会儿就看回他,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既然不打算成家,就别在外头祸害人家姑娘!
都戒女色多久了?花千树委屈,反驳:我没有!
那你说说,你到哪去了?
和朋友一块。
朋友?哪家姑娘?花决明不敢相信花千树有同性朋友。
花千树自小便偏好与女孩们一块,或许是因此不讨男孩喜爱,又或者是行为举止太漫不经心的他给人疏离感,他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男的。
花决明被这两字堵住嘴,他在脑中寻找蛛丝马迹,想起许久以前透过轿子瞧见花千树和诸葛行云一块,花决明问:大理寺卿?那时的他没放在心上,因为二人走在一起有数种可能,花千树对外也隐藏着自己作为花氏二公子的身份。
花千树点头。
得到答案花决明仍不褪下面上严肃,说:他是个好男儿,你别带坏他。他与我同龄,不也没成亲?怎么他是个好男儿,我就是个混账东西了?
哼,花决明背对他,把双手背在身后,问你自己。
花千树无法辩驳,转言:爹这么看好他,又这么想我成亲,我娶了他还不成?
胡闹!对于花千树的玩笑话,花决明向来笑不起来。花决明也没当真,实在说不动眼前这尊顽石,他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三十而立啊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不打算收心,不打算成家,你让我怎么放心去见你娘?花氏一脉向来不长寿,如花决明这般能活过五十岁大关的绝无仅有。
谈及生死,花千树骤然伤感,他忽然觉得面前的父亲确实老了不少。
爹的身子骨硬朗得很,必然长命百岁。
谁知道呢?生死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飞月星河一日比一日大,就算他们不需要娘亲,你也该安定下来做好榜样,而不是让他们学着你的模样花天酒地,终身不成家。花决明回身看花千树的表情,心思这家伙果然吃软不吃硬。他以为花千树会给他想要的答案,花千树却问:你认为我是在荒废人生吗?
料不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花决明一时哑然。
快乐不就好了吗?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活法。
你以为我想操这份心吗?花决明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哪点像一个成人?浑身上下有哪点能让人放心?
花千树无法否认,低头,从花决明身旁走过,花决明转身看向他的背影,问:到哪去?
花千树摆摆手,说:困了,回房补觉。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带了些许慵懒,似乎已经不把方才的对话放心上,然而,行至门口,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在你眼中,我从来不如哥和千宇。
花千树知道自己不是个乖孩子,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天性做个乖孩子,但他偶尔也想得到父亲的赞赏。
爹会不要我吗?不管他几岁,这个问题有时还是会在他心头浮现。
他似乎总在试探花决明的底线,到现在,他做的坏事也许已经堆积到了一个临界点,也许只要再溢出一点点,花决明就会对他失望透顶,他也再不是花决明的儿子喜欢男人这事,说不定就是那溢出的一点点。
他的父亲是值得钦慕的,他的兄长是值得敬爱的,他的小弟无疑是卓越的,他这么认为着,却不想成为他们。比起入朝为官,他更乐于做卑贱的商人。幼时,祖父离世,他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父亲、兄长和自己大概也不能长寿。他惋惜生命脆弱,人生短暂,但一颗自由的种子也在那时于他心间深种,随着时光流逝逐渐茁壮他到死都要是快乐的。
花千树醒了,他在睁眼前翻了个身,右手无意摸到一个肉团子,睁眼一看是不知何时睡在他身旁的花飞月。被吵醒的花飞月睡眼惺忪,但没一会还是坐了起来,随后用脚踹了踹花星河,对花星河道:起来啦,爹爹醒了。
花千树捏了捏她圆圆的脸蛋,问:有事?
花星河爬了起来,随后又摇摇晃晃地趴下,撅起的小屁股没来得及放下,就又睡着了。在花飞月想拍拍他的屁股把他叫醒时,花千树制止了她,压低了声音道:让星儿睡会吧,有什么事,爹爹听月儿说就好了。
花飞月也放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爹爹是因为月儿星儿才不娶亲的吗?像是说话声音慢一点更不易吵人安眠。
花千树一愣,笑笑摇了摇头:不是为何这么想?
伯母说爹爹有喜欢的人了。沈淑芸说的是如果,但像花飞月这般敏感的孩子,她会想必定是花千树有了喜欢的人,沈淑芸才要试探他们的反应。
听她这么说,花千树只能道:如果有呢?
爹爹想娶她吗?
倘若想呢
花飞月站了起来,右手搭在花千树头顶,学着长辈安慰人的模样,轻轻拍了拍,说:那就娶。
对不起。
花飞月不知他是为何事道歉,镌刻在脑海的一长串记忆中,花千树上回用这副神情道歉是因为她的母亲,于是她再度拍了拍他略微低垂的脑袋:没关系,阿娘的事不怪你。
花千宇想见安明熙,但他清楚自己不该去见,何况与安明熙分别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等。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这才一天过去,他总不能跟什么都没承诺似的溜进重华殿求欢。
色令智昏,回过神来间,他已在宫门外。走到此,回头不免可惜,但他没到重华殿去,而是去了放勋殿见安明镜。
安明镜不知他会来,惊喜地看向被三十三带到案前的花千宇,随之放下手中文书,绕过书案,走近后道:来得正好,正好能出点主意。
何事?
淮南有一伙山贼,这些年里,山贼们的风评急转直上,百姓们开始把他们看作守护者,逮捕山贼的消息一下去,老百姓们联名上书,要求放人,现在这事,千宇以为该怎么处理?
山贼都能被认作守护神,百姓或许苦官僚已久。那些个父母官,该被查查底细了。
安明镜点头,又道:但,就这么放虎归山,来日万一成患他费心费力越过下属直接着手调查各地团体,也是为了查从苏州消失的那批粮食的去向,是为了查那批极有可能存在的叛军。
花千宇明白他的担忧。
安分守己、受人爱戴的山贼,听来确有可能为人所部署想来,五年前我与明熙南下之时,那时淮南的百姓对山贼还没这么放心,一路上不断有人提醒我们小心贼患淮南那般大,也不知是否同一伙人。
花千宇忽然捕捉到一处线索,若他们不为恶,吃食难不成是靠百姓自愿上贡?也许这伙山贼真是那批粮食供养的对象。
安明镜摇了摇头,丢出四字:劫富济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