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爷子上前,引着他到桌前坐下,给他倒了茶,“冯公子,请喝茶。”
“里正,你别公子公子的叫,不如就叫我致远吧。”冯致远朝他拱拱手。
“行!那致远喝茶。”
“谢谢里正。”
厨房里,安宁拉着严小茶进去,上下打量着她,“小茶,你怎么会和他一起上山?”
“早上碰到的,他对这里的山不熟悉,我就带上他一起了。”严小茶低声解释,有些不安的问道:“安宁姐,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安宁抿了抿唇,“你知道他的病随时都会复发,你还带他上山?若是在山上复发了,那你该怎么办?”
“我…我没想这么多。”严小茶有些后怕。
安宁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以后切莫再这样做了。”
“可是,安宁姐,冯公子如今被冯夫人赶出冯府,他的处境不好,咱们也不能看着不管吧?”严小茶瞥了她一眼,“我也是念着他曾帮过安宁姐。”
“你的好意,我知道。这事,容我再想想。”
这时,李氏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进来,抓着严小茶就问:“你这丫头,你今天干什么好事了?”
严小茶愣了愣,“娘,你说什么啊?”
李氏伸手往她身上打了几下,红着眼眶,“你不知道外面说得有多难听,你没事带着那冯公子上山干什么?你不知道,现在你山叔家,还有施家的东西,安宁不收,他们有多眼红吗?你带着外人上山,这不是让人背后骂吗?”
刚刚她扶着施静去新房那边,回来就听到有人离开时,在顾氏门口这些不满的话。
现在猴头菇是牛角村的香馍馍,多少嫁出去的姑娘想回村来摘,但都被制止了。她倒好,带着外人上山,这不是跟村民抢食吗?不被人戳脊梁骨才叫奇怪。
“谁骂我?”
“谁骂你?”李氏又打了她几下,“连我都打你。你知不知道,那些从咱们村嫁出去的人都想回来捞一把?可村里人会答应吗?你也不想想,那东西只会越摘越少,谁愿意让外人来分啊?我今天就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你这不是让你安宁姐,还有你祖父难做吗?”
李氏说着,如落雨般的打下去。
安宁连忙拉开严小茶,护在她面前。
“婶子,这事不怪小茶,她都是为了我。这事,我来想办法,这让冯公子再上山,不管于公或是于私都是不行的。晚一点,我找他和里正一起商量。”
李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严小茶,“臭丫头,你听见了没有?你安宁姐都不同意,你干嘛脑袋发热尽干些蠢事?施静已经赖在顾家了,你这是让她们这些嫁出去的人有话可说。唉,气死我了。”
“别气别气!”孙婆婆拍拍李氏的肩膀,“小茶是个好丫头,她没有坏的心思。这事啊,你也别着急,相信安宁和里正会处理好的。”
李氏长叹了一口气。
严小茶红着眼眶,“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这么鲁莽了。”
“说到做到?”
“嗯,我保证!”严小茶连忙举手发誓。
“咱们先做饭,晚一点再处理这事。”安宁岔开了话题,几人忙着做饭。
这天,吃晚饭时,孟晨曦全程冷脸,冯致远很是拘束,一顿饭晚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吃完。孟晨曦撂下碗筷就早早进屋,让众人都很不安。
安宁却没当一回事,反正,他这冷冰冰的样子,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施静那边,李氏送了饭菜过去,并没有让她们母子四人来顾家院里吃饭。
“我们去新房那收碗筷回来。”孙婆婆提醒李氏母女,三人离开,院子里只剩下安宁、严老爷子和冯致远主仆。
安宁给几人倒了茶,一一推了过去。
“请喝茶!”
“谢谢!”冯致远点头。
安宁端起茶,表情悠哉的喝茶。
严老爷子看了她几下,见她不开口,他也喝茶,保持沉默。
冯致远无法惴测她的心思,便也只是静静的喝茶。
良久,安宁搁下茶杯,抬眸看向冯致远,问道:“冯公子,我们村准备修建书塾,不知能否有幸请冯公子做我们书塾的先生?”
教书先生?
在场几人都很意外看着安宁。
安宁落落大方的看着他们,笑了笑,道:“明年开春,我们村就是开始药田的事情,村里有许多孩子都到了上书塾的年纪,去镇上太远,我想来想去,在村里开一个是最合适的。这样如果隔壁村有人来上,咱们也可以收下。”
严老爷子双眼一亮,他对安宁的这个提议很是心动。
“安宁,这束脩该怎么给?”
村民不是不想送孩子上书塾,不过就是差钱而已。
“第一年,免束脩,给冯公子的束脩全部由我来给。”安宁看向冯致远,“冯公子,吃住全包了,我一年给你二百两银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严老爷子满眼期盼的看向冯致远。
早就听说,这冯致远学问不低,如果有他来教孩子们学识,这最好不过了。
“这也……”小年面露不满,‘太少’二字还未说完,冯致远已打断了他的话,“安宁姑娘,我这边没有问题。我这破身子,若还能做些有益事,我再乐观不过了。”
安宁含笑点头。
“里正,这书塾的地方,你来选,或建或是暂用村民的房子,这都可以。钱的事情,我来处理。”
“就用我家吧。”孙婆婆从新房那边进来,看向安宁,道:“我家房子不小,可以打通了,只留一间冯公子住,便可。我就住到安宁这里来,这样行不?”
安宁点头,“住我家,当然没问题。正好,婆婆不用每天跑来跑去。”
严老爷子也点头,“这个可行。明天,我就让人去看看,丈量一下地方,或是不够,咱们再旁的地也用上。”
“一个先生不够,咱们先让冯公子辛苦一下,等开春后,再找先生过来。”
冯致远看向安宁,“不辛苦!”
事情定下来了,安宁便让冯致远主仆和孙婆婆先回家,留下严老爷子一家人。
“里正,冯公子这事恐怕明日会有些流言传出来,不如这样吧,里正明日一早就召聚人,把这书塾的事情跟大家说一声。大家念在冯公子将是书塾先生的份上,或许不会闹事。”
安宁表情严肃。
人性就是这样,穷怕了,现在眼看有好日子过了,而山上的东西有限,他们眼里容不下抢食的人。
严老爷子点点头,“这事你考虑得周到,我等一下就让你东叔去召集人,省得夜长梦多。”这事,他一直在担心,经安宁提醒,他如醍醐灌顶。
“嗯,也行!”
严小茶很是内疚,“都是我不好,让大家难做了。”
“这事不怪你。”安宁摇摇头,看向李氏,“婶子,那施静的脚没事吧?”
“有点红肿,应该不碍事。”
“那行!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就先回家吧。晚一点,人都召集了,我也过去一趟。”安宁起身,目送他们出了院门。
她转身,抬眸,不期而遇的与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的孟晨曦相视而望。
他站在多久了?
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黑眸中,光芒忽暗忽明,孟晨曦静静的看着她,许久,忽然转身,一身冷清的进屋,留下愕然的安宁。
他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孟晨曦给她的鸡身体内脏和穴位分布图,细细的研究一番外,她觉得看千遍也不如实操一次。
起身进屋取了银针包出来,她从笼子里抓了一只鸡出来。
安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看过的图,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一定不能慌,一定能行的。
鼓足勇气后,安宁猛地睁开眼,看准穴位迅速的扎了下去,鸡扑闪着翅膀就要逃离,可因为安宁摁得紧,它并没有逃开。
安宁迅速查看,发现是因为自己手势不稳,划破了肝脏的边缘,银针外有血丝,但情况不算太糟糕。她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绷紧着身子,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半柱香后,安宁又扎了一针,她手中的鸡似乎有些撑不住,踉跄了几步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安宁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一会,她伸手去碰鸡,鸡已经不动了。
死了?
安宁傻眼了,摊开手,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她居然两针就把一只鸡的生命给结束了。
“第一针,稍偏了一点,起点不好,第二针下去的情况也就变糟糕了。”头顶上传来孟晨曦淡淡的声音。
安宁抬头看着他,“能不能教我一次?或是你示范一下?”
孟晨曦摇摇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徒弟。”
“可是,我?”
“这般没有斗志,可真不像是你。”
“我不是你,并不是什么天才。”
孟晨曦白了她一眼,“天才也是要学习的。你要用心去感悟,体会那细微的差别之处,只要你做到心针合一的境界,你就成功了。刚刚你太紧张了,紧张是施针的天敌,如果你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就不可能成功。”
走到鸡笼前,弯腰抱了一只鸡过来。
“现在,继续练,摒除杂念。”
安宁怔怔看着他,伸手接过鸡。
她閉上眼睛,学着去摒除杂念,片刻後,她睁开眼,嘴角微微一弯,银针快速而准确的刺入。安宁低头看了手中的鸡一眼,眼中浮起笑意。
她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孟晨曦的嘴角也是几不可察的弯了一弯,欣慰的笑在眸中晕开。
她没有让自己失望。
安宁一下扎了四针,鸡还是死了,不过,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多加练习就好,这已经不错了。”孟晨曦破例不吝的表扬她。
安宁咧嘴笑了,明眸中星光闪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