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礼法不成事,刘徐氏经此一遭,倒是深刻地记住了这个教训,预备着要寻人抄来那宫规,好好地研究一番。心里的气稍稍平了,她又想起了那件要事,脸上又摆出笑容:“即使如此,便留下吧。只是如今我们母女所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不准外传的。”
巧嘴自然面上惶惶地应了喏,刘徐氏才道:“大娘可知道,阿母这次找你过来,为的是什么?”
“阿母自己都不知道,我又如何得知?”刘颐淡淡讥讽道,“我向来愚笨,并不能明白阿母的意思。”
刘徐氏只作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却是为了一件要事。阿母上次受了你阿父责骂,羞愧之间,却是数日没有出门,消息远不如大娘灵通。如今却是要问问大娘,那吴川王,可果真是谋反了?”
果然与吴川王有关!刘颐心下冷笑,并不接话,只是淡淡道:“这是前朝大人们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相干?阿母倒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前途未卜,倒是关心起别人来了!”
她如今见着刘徐氏一次,就忍不住想打她一次。若不是为了阿弟,她早就一刀捅死了刘徐氏姐弟,再拿一根麻绳吊死在徐家门口,何至于忍着屈辱与羞愤,坐在这里听她胡沁!做下了那种丑事,仍然不知悔改,真不知刘徐氏是忽然间开了窍,看准了刘盼如今不可能休妻,还是当真蠢到了这种程度,以为她会轻易忘记!
刘盼虽然为人软弱,却向来爱护她这个阿女,又有众多小吏亲眼目睹,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奉川侯,自然会二话不说地为她做主,休了刘徐氏这个毒妇。可是万万没能料到,他竟然有如此造化,一步登天地成了皇帝……刘盼曾穷到只剩长女与名声,是以对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万分珍惜。如今他还借助这好名声被选成了天子,更是不可能行差踏错半步……如今他非但不能休妻,也许还要舍下怒火来,为徐二郎遮掩一二!
若是在吴川王谋反以前,许是刘颐还能想办法说服他另择皇后,立刘徐氏为妃,可是如今刘徐氏把自己的“功劳”宣扬得沸沸扬扬,想必很快整个元都的人就都会知道皇上有个蠢得要命的嫡妻了……刘颐深深咬牙,刘徐氏如今捅的篓子就大为不妙了,若是让她真当了皇后、掌了宫权,岂不是要翻了天去!等她有了身孕,诞下麟儿,对她姐弟恐怕就不止是敌视了,真正会下毒手也未可知!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的发生……刘盼不能做的事情,她来做!她的仇,她自己报!
刘颐定下主意,话锋一转,又冷笑道:“不过阿母既然提了,我倒也有一件事要与阿母分说分说。听说这这几日里,阿母天天坐在殿中与宫女聊天,声称自己望见了升龙之机,命阿父抢了反逆吴川王的帝位,才有了如今的荣华富贵?”
她凌厉双眸直直看向了刘徐氏,刘徐氏顿时手指一抖,银着清脆地落在了几案上。
☆、第三十八章
虽然眼光不怎么样,处事手段也落于下乘,可是在牵涉到与己身相关的事情时,刘徐氏向来都是聪明知机的。一听到吴川王谋反的事情,她便晓得了大事不妙,若是不好好谋划一番,此事恐难善了,是以才左思右想了一番,命宫女请来了刘颐。她原本主意打定,要用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去应付刘颐,定要让她松口相帮。谁知这一路走来,这位继女却好似和从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但伶牙俐齿更甚,气质神态也更加地趾高气昂了……她心里便不禁有了几分犹疑。原本在南乡时,哪怕两人情分再薄,刘颐也始终给着自己两分面子,口称阿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不情愿;怎么如今她地位水涨船高,若是没有意外,被册封为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刘颐反倒是对自己不假辞色起来了?
她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之前伙同徐二郎做下的事情,一心只想着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要刘颐为自己在刘盼面前说情,好争取到阐述出自己绝妙点子的机会来。然而她几次三番的,又是示好、又是示威,刘颐却始终无所动容,现下里还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刘徐氏心里慌乱,又要强作镇定:“阿囡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母怎么听不太懂……这陛下坐龙庭,是天注定的,又是朝中各位宗亲大臣选的,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一个妇人置喙呢?”
刘颐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突兀地冷笑一声:“阿母最好记住今天这句。不错,我阿父做了皇帝,是老天爷的意思,更是朝中诸位百官大臣慧眼识珠,共同推举贤明,才让我阿父出了头。谁做了皇帝,谁就是天命,哪里有听说过什么‘龙气所在’,还能截胡的?谁若是否定这一点,便是否认了我阿父的地位,否认了朝中百官诸臣的好眼光。如今吴川王恰好谋反,阿母却是想想……若是他知道了这条流言,后果又是如何?”
刘徐氏怎么敢想?一时间又惊又怕,连忙道:“大娘万不可再说这话,可教阿母的心肝儿一阵乱颤!男人家的事情,又和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
“不错。是以若是有女人家不明白道理,胡乱碍了男人的事,想必男人也是不会介意给女人一个教训的。”刘颐冷冷道。
刘徐氏笑得勉强,半晌才道:“这个道理,阿母也不是不懂,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下了错事……”
她想了半天,才决定暂时服软。把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本来就是她出的昏招,刘颐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只是服软以后,却必定要收到成效才行。于是她立刻便问道:“只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阿母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大娘若是心里有什么成算,也请告诉我一二?”
她态度高傲的时候,刘颐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刘颐反倒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厌恶,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她扭过头,淡淡道:“不求阿母有什么能耐,但求阿母能守好自己这张嘴,从始至终能一个说辞,便倒也教人敬佩了。”
她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以刘徐氏的能耐也不难理解。偏偏刘徐氏如今满脑子装的都是自己的侯夫人大计,倒是不怎么在乎皇后的位置了,一心只想把自己的盘算告诉刘盼,表一表功,便没能明白过来刘颐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心意一味说道:“阿母哪里会不明白呢?只是怕你阿父会心有芥蒂,因此特地请了你过来,想让你帮忙说项一二……往日里我母女二人虽有龃龉,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正应该从一个鼻孔里出气才是。”
听见她仿佛另有意思,刘颐不禁道:“阿母有话直说便是。”
“如今也没有外人,我便也不将自己的一番担忧藏着掖着了。”刘徐氏说着,特地瞟了巧嘴一眼,才继续道,“你阿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做妻子的不敢谈得上十分清楚,你做了十五年的阿女,难道心里也同我一样糊涂?你阿父那个人,风度气质是有的,才学也有那么一两分,可是论起处事的手段能耐,他也就只能依仗你这个阿女了……在南乡时况且如此,何况今日是到了元都,做了金尊玉贵的皇帝呢?”
“反倒是那吴川王,声名一向很好。”刘徐氏顿了顿,瞧见刘颐没有什么异样神色,便继续道,“我们万县南乡,便是在吴川郡治下的。虽我不懂什么政事庶务,可是谁要好些、谁要坏些,听了这么些年,总还是听了一耳朵的。自吴川王掌了吴川郡,不敢说年年风调雨顺,可是吏治清明、礼贤下士,但凡是吴川郡境内的人,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是以,我这心里就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她觑了刘颐一眼,心里也知道这个念头十足荒谬,可又当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主意放在如今,是再妙也不过的了,话便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我便想着,既然你阿父没有做皇帝的能耐,吴川王却有,何不让你阿父把这皇位让给吴川王,我们一家子也好在一块儿,享享侯爷的清福……”
正在给刘颉盛羹的巧嘴手猛然一抖,粥碗并汤勺都落在了地上,“啪”地摔了个粉碎。她连忙惶恐跪下,叩头道:“奴婢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刘颐握了握拳,淡淡道:“万死什么?我瞧你也只是日日在我身边当差,偏我事情又多,所以才累着了,出去歇着便是。你去找青杳,便说是我说的,要你领一套新衣出来。”
巧嘴心知这是刘颐在为她找借口离开,也好免得她听到更加大不韪的事情,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激,连忙叩首谢恩,收拾了地上的残余,匆匆从殿中退下了。而刘颉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不由得抬头望着阿姐。
刘颐发觉了阿弟的注视,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刘颉乖巧地坐了过去,却不明白阿姐这次为何没有让他顺势离开,而是要他坐到了自己身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刘徐氏方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心里也是经历过一番自我安慰的。放弃皇后的位置纵然令她痛心不舍,可是和小命比起来,这尊位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回忆着戏文里看到过的情节,好不容易给自己打足了气,把话说出了口,谁知巧嘴竟不慎跌破了碗勺,经那响声打断,她的气势便不由弱了一截,只觉得接下来当着外人的面再难开口。
而今刘颐自己赶巧嘴离开了,刘徐氏顿时松了口气,心下思量着要怎样继续这个话题,说服刘颐。却忽然听见刘颐淡淡说道:“阿母方才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惜风太大,我似乎没能听得着。”
刘徐氏连忙道:“大娘却是糊涂了,这殿里四下围得紧密,哪里有什么风?若是你没听清楚,阿母便再说一遍就是……”她打定了主意,厚着脸皮也要让刘颐把事情给认下来,不然到时候吴川王的军队打进京城、将刘盼从龙椅上给掀下来,再提这些事情可就晚了!
刘颐直视着刘徐氏,一字一顿地道:“阿母也是因为风太大了,听不清阿颐的话了么?阿颐已经说了,如今风太大,阿母无论说些什么,阿颐都是不知道的——便是阿母自己,也需要注意一二,免得一着不慎,被风闪了舌头!”
……她竟然连听也不愿意听!?
刘徐氏耐心终于告罄。她霍然站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颐的鼻子便骂:“给你三分薄面,你倒以为自己真是凤凰肚子里爬出来的蛋!祭灶的糖瓜都比你丰腴些,你倒能打肿了脸充胖子,教训起你阿母来了!你是什么货色,居然敢跟我呛声!?我好心提醒你,你却教训起我来了……”
“我是什么货色,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阿母是什么货色,却是人人都心里清楚的。”刘颐轻蔑地道,心知刘盼不会来得那么快,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呛她一顿,“阿母说我教训你,阿颐却不敢白担了这个名头,却不知道阿母究竟敢不敢被阿颐教训一场?”
刘徐氏瞪着眼睛,手里抓|住了一只小碗。刘颐不动声色地握住阿弟的手,准备必要时可挡在他的面前,口中却平板无波地道:“阿母说的话,我的确听到了。可是这听见和听明白,却完全是两码事。我心里尚有几点疑惑,不知道阿母肯不肯解?”
☆、第三十九章
对于刘颐,刘徐氏心里一向是怀着忌惮的。结发嫡妻生下的长女,本身口齿伶俐、手段精干,连三老那般的人物都敢破口大骂,更何况她刘徐氏?想起曾经在刘颐手中折去的面子,刘徐氏不禁升起了淡淡的后悔之情……更何况,以往的刘颐可没有这般好的耐性,若是意见不合,早就张开两片薄唇与她针锋相对了,哪儿会像如今这样平平静静地坐在那里,说话根本听不出什么喜怒?
好不容易聚集起的气势便不由得弱了下去,刘徐氏道:“有什么意见,你直说便是。”
“阿母肯为我解惑,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了。”刘颐唇边扯起一道笑来,目光却冷冰冰的,“当先一句要请教阿母的,便与阿母自个儿有关。敢问阿母家中可曾与吴川王有过什么联姻?如何受过吴川王的赏识?这几日却是听闻阿母有得一手相面的好本事,不知阿母可有没有相过吴川王?”
刘徐氏顿时惊愕,不禁嘲笑起来:“大娘这是发的什么癔症,说的又是什么鬼话?”
刘颐淡淡道:“你只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自是没有的。”刘徐氏道,“若我家里与吴川王有关系,当年我还能嫁了你阿父?不过,相面的本事,我还是略通一二的。若不是看中了你阿父的人品德才,我也不会嫁到你家里去……”
她浑然忘了自己在家里一直留到快二十岁,却依然没有比佃户更高一等的人家上来求亲,只好择了刘盼做夫婿的事。刘颐也不点破,淡淡道:“这其二,却是要问阿母一句,既然阿母从未见过吴川王,又从哪里得知的他贤德有才能,身上还有着龙气呢?”
这本是刘徐氏瞎编出来的话,哪儿又有什么根据?顿时一阵结舌,支支吾吾地道:“大娘这是在说什么,阿母怎会知道他身上有没有龙气?□□,本就是乱传出来的……至于贤德,我听说吴川王门下有着许多门客,你阿父也是常去上门拜访的……再者吴川郡连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难道这不是吴川王的能耐?”
“阿母这话却是说得真真可笑。”刘颐眸光低垂,声音冷漠,“风调雨顺,那是上天的恩德;生活富足,那时天子的加惠;吏治清明,那是朝廷的大臣们有选人的眼光,条条种种,与他吴川王又有什么干系?至于,养着许多门客,”她挑起唇来,冷笑一声,“□□时便有诏令,上贵至藩王、下低至奴婢,一律不准结党营私,否则便作谋逆论。我来到皇城不久,这些道理规矩便听了一耳朵,阿母是时时闭门不出的,想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一点,我倒是不怪阿母。”
刘徐氏心中隐隐不安,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些什么。以往在南乡的时候,刘颐尽管难以对付,可是口里的说辞,至少还是她听得懂的;可是如今,不过是进了宫城两三天,她怎么就忽然变了个样子,整个人都不同了?
刘颐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感到脑袋也隐隐作痛,耳边也有些异样的鸣响,皱了皱眉,便继续说道:“然而有一件事,却让阿颐心里觉得可笑。阿母既然如此熟悉吴川王,却又怎么不晓得这一条世人皆知的道理——藩王纵使享一地税赋,生活奢靡,手里却是没有实权的?除去王府应有的护卫以外,一切军队、官员都与他无关,阿母究竟是从哪儿看得出来,他吴川王有治政才能,堪当大任的?”
刘徐氏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刘颐便紧接着又一声冷笑:“横竖在阿母心中,我阿父是毫无才能的人,这点便不多说了。阿父登基这才几天,吴川王便迫不及待地谋了反,他一个没有兵权的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军队?可见是早已有了谋逆之心的了。若是做不成皇太弟,甭管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他也一样是要揪下来的,怎么反倒成了我阿父抢了他的位置了?先皇若是长命些,再熬他十年八年,我倒要看看吴川王耐不耐下心!对于一个反逆,阿母心中竟还抱着妄想,以为他会在阿父主动禅位之后,给我们一家一个好的下场?”
刘徐氏颤着声问:“难道不是?”
经刘颐这么一说,她仿佛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肃性,可是心里总归还抱着一两点妄想,觉得刘颐可能说得夸张了些。然而刘颐却铁下心来要把安内的事情做到底,心里既是厌烦刘徐氏,却又不得不对她解释一二,声音便不耐起来:“阿母好歹也长到了二十几岁,怎么连句道理也听不懂?这项上人头该不会是生了锈,才有些周转不灵的吧?若是你阿妹找上门来,说你抢了她的夫婿,我阿父合该是娶了她才趁身份,你不过是个妾生女,怎么配得上我阿父?这皇后的位置,还该有德者而居之——你心里又是怎么个想法?怕是恨不得立即扑上去生啖其肉罢!”
刘徐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这怎能相同!?”
“有什么不一样?阿母现下对我说这话,我心里便恨不得生啖了你的肉去!”刘颐高声道,伸手将几案上的菜肴拂落在地,瓷器碎在青砖上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没本事的人是你!无才德的人是你!好大一副脸面,竟就指责起我阿父来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知道自己如今是谁?你若是嫌皇后这个位置烫屁|股,便尽早找了不怕烫的人来做!肚里没有半斤墨水,倒想着指手画脚起来了!我阿父做什么决定,有你什么事儿!?”
刘徐氏又气又怒,伸手便将自己桌上的食碗都摔到了地上:“没有我的事,便有你的事了?倒真不愧是长公主了,仪态未见增长,野蛮倒是放到了几倍!我倒是要让你阿父评评理,让他看看自己的好女儿……”
“看呀。”刘颐轻声说着,目光冷冽,“我倒是还想让他顺便看看……自己的贤内助,骨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样贪生怕死的货色?”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刘徐氏尖锐骂道:“怎样的货色,也比你强!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你阿父如今还宠爱你,不过是以为自己亏待了你,把你当成个冰清玉洁的宝贝公主看,若是让他知道你已经成了破鞋,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上手来拣……”
她污言秽语,越说越不成样子,偏偏刘颐脸色越是铁青,她就说得越是来劲:“十里八乡的,再没有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还在国丧期间呢,就恬不知耻地去勾引自己的阿舅,便是思春,也万没有这样的思法!被人撞破了便恼羞成怒,把一切都推到我可怜的阿弟身上,如此蛇蝎心肠,面目歹毒,若是要你阿父知道了自家女儿竟是这幅德行,不知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
刘颐气得浑身发抖,紧紧地搂住阿弟:“你说什么!?”
“我说你呀,还是收敛收敛的好!”刘徐氏洋洋得意,只觉得越说越是心口畅快。一向口坚舌利的刘颐就这么被她说住了,可见是她猜测得没错,确是这丫头勾引自家阿弟的。否则哪怕她有个做皇帝的爹,自家阿弟那么丰神俊朗,又怎么看得上这样一个野丫头呢?她斜睨着刘颐,冷冷地笑道:“我好心给你颜面,倒被你作践起来了。要是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不晓得自家阿母是个什么人物呢!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倒是敢跟我作对起来了……怎么着,眼下知道怕了么?告诉你,你便是跪在地上冲着我磕十个响头,再从我这裙子底下钻过去,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未落,便见刘颐抬手哗地掀翻几案,把阿弟扔在一边,大踏步向上首走来。刘徐氏见她来势汹汹,心里又不禁怯了起来,强撑着叫道:“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阿母……”
“颠倒黑白、不辨是非的阿母?”刘颐讽笑,“我怎么不知,自己还有这样不要脸的阿母!”
她抬起手来,刘徐氏立即伏下上身按住几案,不让她有机会掀。岂料刘颐目标竟是那桌上的汤碗,刘徐氏刚一俯身,一碗热汤便从头顶浇了下来,骇得她立时惊叫一声。紧接着刘颐便抓|住了她的头发,强硬地把她从桌后拖了出来,冲着她肚子踹了一脚,把她打翻在地,俯身掐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脸庞便是“啪啪”两个耳光。刘徐氏完全被打得呆住了,竟是没回过神来,待到那火辣辣的疼痛袭上面皮,她才惊声尖叫起来。
“刘大娘!你这不孝女!你敢对我做什么!?”
“谁也没对阿母做什么。”刘颐冷笑道,“反正这剽悍的名声我也担了,不孝的名头也早在阿母的一力宣传下传遍乡里了,我还怕些什么?大不了便挽了头发修道去!倒是阿母,”她拍拍刘徐氏的肚子,笑得意味深长,“一心一意地想除了我阿弟,给你肚子里的这个让路,却不知他有没有那个福气出生呢?若是我此刻打坏了阿母,阿母再也不能生了,可能奈我姐弟何?我阿弟已经见过了朝臣,又是嫡长子,做太子便是迟早的事,可不知阿母有没有那个福气做太后呢!”
刘徐氏抖得如筛糠一样,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恐惧。她有种错觉,若是自己再说出些什么话来,刘颐恐怕真会一双手掐死了自己。横竖她光脚不怕穿鞋的,名声已经坏成这样了……她心里通透起来,连忙告饶:“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大娘万不可将我方才说的话当真,阿母没有那个心思的……”
“阿母此言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
“可我却不怎么想信呢!”刘颐冷冷一笑,挥手又是给了她一个打耳光,“反正我已经逆殴继母了,不差这么一耳光!”
刘徐氏尖叫:“大娘!”
“如今想起我是刘家大娘了,你可晓得我是守灶女!”刘颐越说越是愤怒,劈手又来了一记耳光。她恨不得顷刻杀了刘徐氏,刘徐氏却觉得自己如今生不如死。她哭泣道:“大娘饶了我罢,再不敢了……”
“阿母方才不是说,要我给你磕十个响头,再从你裙子底下钻过去?”
刘徐氏惊惧道:“不敢,不敢!”
“我也不为难阿母,”刘颐冷冷道,“阿母从我这裙下钻过去,再给我阿弟磕十个响头,今日我便饶过了你!”
她目光如噬人毒蛇,看得人遍体生寒。刘徐氏只觉得自己若不照办,刘颐下一刻便会真的杀了自己,到时候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回天不得!便连忙道:“此话当真?”
刘颐慢条斯理地道:“阿母瞧我是不是言出必行的人呢?”
刘徐氏生怕她又要出什么事故,急忙喊道:“大娘自然是那样言出必行的人!且是再言出必行没有了的!”说罢便又扯着疼痛的面皮谄笑:“大娘放开我,我这就从你裙下钻过去……”
刘颐便放开了手,掀起半边裙幅,冲刘徐氏一颔首。刘徐氏咬着牙,心里满是怨毒,从地上爬起来佯装要跪下,却忽然拔脚就跑,向殿门外冲过去。
刘颐只是冷冷看她,并未追赶。刘徐氏心中窃喜,却还未跑上几步,脚上便被根木头一打,不由自主地趴在了地上。却正是刘颉,悄悄把宫扇的长柄递到了半空中。刘徐氏顿时怒气上涌,大骂道:“小杂种!竟敢算计你老娘!”
一只脚却又踏在了她背上,刘颐冷冷道:“小杂种说谁?”
“小杂种说你!”刘徐氏口快道,刘颐冷笑:“敢情阿母心里也是明了啊。”
刘徐氏懵然半晌,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顿时面如火烧,咬牙切齿地道:“大娘何必做得这么绝,毕竟都是一家人……”
“阿母拿徐二郎那腌臜货来对付我时,可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提起徐二郎来,刘颐仿佛喉中哽住了一只苍蝇,恶心得不行,“既然阿母敬酒不吃,就不要怪我端罚酒上来了……”说罢便拔下她头上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金钗来,在她脸上慢慢比划,“阿母且忍耐忍耐,待我用这钗子把你身上的人皮给剥下来,便好心送你往生!”
刘徐氏登时吓呆了,惶急叫道:“大娘!大娘!你放了我罢!阿母再不敢了的!”
“阿母次次都说不敢,可是从没一回应验过。”刘颐笑道,“我看很该给阿母一次深刻的教训呢!”
刘徐氏急得满面通红,只觉得那钗子锋利的尖端下一秒便要插|进自己皮肉,硬生生割开人皮,几乎语无伦次:“大娘,你饶过我……大郎,大郎,劝劝你阿姐!大娘,你可也想想,大郎在这儿看着呢……”
“你以为抬出了阿颉,我便会不敢动你?”刘颐冷笑,“我刘颐的阿弟,岂会是见点血腥便走不动路的脓包软蛋!阿母还是放放这颗心,好好等着死吧……”
刘徐氏哭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阿母不放过我才好,成了鬼的阿母,想必会好玩许多。”刘颐森冷道,“听说那鬼魂都是烟雾做的,没有形体,想必到了那时候,阿母会很乐意每天没我打着玩的……”
刘徐氏简直吓破了胆子。她哭叫道:“我钻,我磕头,我这就从你裙子底下钻出去……我学狗叫!学猪叫!大娘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