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镜框是该换了,都已经变形脱漆了。”衡玉把他的热水壶放回原位。
  郭弘义的眼镜框都是回国之前配的了,戴了这么多年,虽然镜片还能用,但眼镜框已经看不出最开始的模样了。
  郭弘义担心她又乱花钱,连忙说道:“没事,这镜片又不是糊得看不清了,花这钱干什么啊。有这个钱还不如多给我买些书,这样我更高兴。”
  “又不是很贵。”
  “现在正是国家发展的紧要关头,哪哪都缺钱,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都勒紧了裤腰带,不要,我绝对不要,你买了我也不用。”郭弘义的态度很坚决。
  哪怕这些年,华国的轻工业已经起步,经济情况比建国初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这个国家落后太久了,又太大了,经济部赚再多的钱,他们的日子也都过得有些紧巴巴的。
  衡玉好笑道:“先生,我在m国股市里的钱又结算了,这笔钱的大头肯定是给经济部,我自己也会稍微余留一些,拿来给你买眼镜的闲钱是肯定有的。”
  这些钱她不会拿来个人享受,只是想给周围的人改善改善生活。
  然而郭弘义说什么也不要,瞧着其他人陆陆续续到了研究所,衡玉也不再说什么,坐回到她的办公桌去忙碌。
  在物理研究所待到下午五点,衡玉最先离开研究所,赶去国防部看看,把需要她批复的文件都批复好,一直到晚上八点才熄灭办公室的电灯,离开国防部。
  她到家的时候,谢铢的妻子正在屋门口筛豆子,瞧见她,连忙招呼道:“快来快来,饭正在锅里温着。你说你这一天天的,还真是仗着自己年轻就造作。”
  几年时间过去,谢铢妻子已经学会说普通话,虽然还是带有不少口音,但已经足够衡玉听懂。
  “婶,又麻烦你了。”衡玉说。
  她以前都是在路口那些小摊子解决晚餐,但自从她正式加入物理研究所后,每一天都是晚上八点以后才能到家,那些小摊子早就已经结束营业回家休息了,所以衡玉只好自己随便做些吃的应付过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衡玉就主动找了谢铢的妻子,提出让谢铢妻子在做晚餐时顺便帮她也做一份,做好之后就放在炉子边温着,她回来之后就能直接吃上热乎的饭菜。
  当然,衡玉也不是让谢铢的妻子白忙活,她每个月都会给一笔伙食费。
  谢铢妻子不好意思拿她的钱,迭声拒绝,还是谢铢拍板让妻子收下。
  如果衡玉只是隔三差五去吃一顿饭,那谢铢是绝对不会收钱的。但现在衡玉天天去,为了避免麻烦,还是算得清楚明白一些比较好。反正谢铢知道衡玉不差这些钱。
  “婶,你继续忙你的,我去厨房拿完饭就回家。”衡玉笑着对谢铢妻子说。
  她绕到院子时,谢铢正在和他儿子打羽毛球,父子两你来我往,虽然球技菜,但是都玩得很开心。
  “回来啦。”谢铢儿子正好打完一个球,弯腰捡球时,跟衡玉打了个招呼。
  “是啊,你们继续,我拿完饭就走,晚上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衡玉说。
  谢铢儿子点头,却变得有些兴致缺缺了。
  “可惜咯。”谢铢把球拍捏在手里,胡乱转着,突然出声感慨道。
  “什么可惜?”儿子怔怔出声。
  “你跟衡玉年纪差不多,以前我是想过撮合你们两个。不过你那时候性子倔,推崇苏联,说想去苏联看看,学习苏联的先进模式回来建设祖国。我看你要去苏联留学了,自然不打算撮合你们。结果你小子从苏联回来后,倒是看上了衡玉了。”
  说着,谢铢用球拍狠狠拍了下儿子的头。
  如果他这傻儿子没去苏联,衡玉不就有可能成他儿媳妇了吗!
  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儿媳妇,他做梦都能活生生笑醒。结果现在都便宜其他人的儿子了。
  真是越想越气!
  “爸!”谢铢儿子不满出声,“就算你儿子没去苏联,衡玉也未必看得上我。你想想,除了你之外有多少老总想让衡玉当他们的儿媳妇吧。就连领导都想把他的侄子介绍给衡玉。”
  这话说得有道理。
  但是这妨碍谢铢教训他儿子吗。
  很明显不妨碍啊!
  所以谢铢儿子说完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后,他的脑袋又活生生挨了两下球拍。
  第103章 与国诉情衷35
  秋天到来, 雨水也变得比平常丰沛不少。衡玉撑伞走去热水房,毫不意外地再次碰到了席清。
  席清接满了自己的水壶,顺手取过衡玉手里的水壶,把它放到水龙头底下, 宛若不经意般说道:“你喜欢吃柿饼吗, 我妈给我寄了两箱, 你要是一般喜欢,今晚我搬一箱去给你,你要是很喜欢, 就都给你了。”
  衡玉凝视着他, 视线里带着些洞穿人心的透彻:“这么大方?”
  席清坦然点头:“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大方吗?你要是特别喜欢,等你吃完这两箱,我再给你弄两箱。”
  衡玉淡淡一笑, 回答道:“我要小半箱就够了, 再喜欢吃, 吃多了也容易腻。”
  “那我托人给你买些茶, 喝茶解腻。”
  衡玉这回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水接好了。
  席清帮她提着水壶。
  于是他的左右手都提满了东西。
  衡玉撑开自己的伞, 率先走进雨幕里,又转过半边身子注视席清, 把伞抬高了些, 目光温和平静,像是有层薄薄的秋光洒在她的眼里:“进来吧席清同志。”
  席清慢吞吞走到她身边, 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我们认识了有十几年吧。”
  “从在m国鲁哈尔大学当校友, 再到现在, 确切的说,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
  席清沉默了下。
  他其实做了很久的心理预设了,要说的话也早就打好了腹稿, 可是事到临头又笨拙得不知所措。
  纠结着纠结着,眼看着就要到两个研究所的分岔口了。
  衡玉担心这个人再纠结下去能纠结到死,主动给他递了把梯子:“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有事!”席清连忙出声,同时停下脚步,抬眼直视衡玉。
  回国七年时间,他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又明朗。衡玉与他对视几秒,问他:“要紧事?”
  “人生大事。”
  衡玉顿时笑了,眉眼舒展:“那我是得留下来听听。”
  在她的笑容里,席清渐渐放松下来。那些早就打好的腹稿被他抛到了脑后,席清一瞬不瞬地盯着衡玉。
  “衡玉同志,我学了十三年航天,你也陪了我十三年。”
  “航天是一项未知而神秘的事业,你也是。”
  “在做出成绩之前,没有人能无比肯定的告诉我,这项数据、这个方向到底正不正确,但身为航天人,就算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很可能是错误、很可能是一条死路,也得先去试验,先得出数据,才能彻底死心。所以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摸索,在不给你造成困扰的前提下喜欢着你,只要你不明确拒绝我,我就不会死心。”
  “遗憾的是,我的卫星事业暂时还是一片空白。但是另一项事业是空白还是圆满,是取决于你的。”
  “你不会妥协于世俗眼光,不会妥协于家庭,不会妥协于亲情,你一直都很坚定。我不会影响你的事业,我是你最坚定的同行者,我愿意陪你一起献身国防,毕生无名。”
  雨水淅淅沥沥,悄悄砸在伞上方、溅落在砖地下,声音凌乱而不嘈杂。
  席清说完这番话,就一直屏着呼吸,等待着眼前的人给出一句答复。
  衡玉突然动了一下。
  席清感觉他的心口已经要灼烧起来。
  然后,衡玉的手触碰到了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啧了一声:“你刚刚不小心走出伞外面了。”
  “……”
  席清气得想磨牙。
  他往里挪了一小步,重新走回伞里。这么一来,两个人的距离也拉近了几分。
  衡玉问他:“你图什么呢?要知道,我们现在是都在北平,但再过不久,也许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各自在秘密基地里进行研究,可能一年,两年,三年,甚至五年十年都不能见上一面。只要华国国防一日弱于他国,我就永远不会放弃事业。”
  她好像一直在丢下一些人,个人情感的处理并不够尽善尽美。
  之前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她就曾经丢下了自己唯一的亲人独自回国。
  她是对席清有好感,但是这份好感摆在国家面前的份量又太轻了。如果他们真的结了婚,朝夕相处的日子是完全可以扳着手指数清楚的。
  所以,她需要再确定一下席清的答案。
  席清的答案一如既往。
  他有些紧张的,抬手轻轻碰了下衡玉的额头:“在喜欢上你以前,我从来没把结婚这件事纳入我的人生规划。”
  所以,没有朝夕相处也无所谓,很久不见也没关系。
  他们都有自己毕生追求的东西。
  他只是希望更名正言顺地陪着她。
  在席清缩回手前,衡玉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你肯定比我提前下班,以后要记得每天给我做晚饭。”
  席清耳尖发红,尽力保持着镇定与冷静:“好。”
  中午休息时,席清从航空研究所过来找衡玉吃饭。
  师兄陆帆抱着饭盒,眼睛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你们有点不对劲。”
  衡玉一笑:“是吗?过段时间让席清请你吃喜糖。”
  师兄陆帆愣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衡玉话中的意思。他抬手一拍额头:“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样,恭喜恭喜。”
  郭弘义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几乎把衡玉当半个女儿看,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研究所平日里没什么新鲜事,喜糖的事情才从衡玉嘴里说出来,到晚上时,几大研究所的人都听说了。
  席清和衡玉都是干脆人,两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抽调离开北平,所以他们没有耽误时间,席清直接发了电报,请他父母坐最快的火车赶来北平,衡玉也给姑姑奚露白拍了封电报,在电报里提到这件事,并且托奚露白告诉杰克、萨曼莎他们一声。
  四天后,席清父母抵达北平。拜见过席清的父母,两人第二天早上就去领了结婚证,中午分发了喜糖,下午就继续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连一桌酒席都没摆。
  时间一晃,季节就迈向了深秋。
  国防部和军部最近开会的频率越来越高,会议的内容几乎都在围绕原子能、喷气与火箭、半导体等项目展开。其中,原子能是会议的重中之重。
  今天这场会议比平时的级别要高上许多,列席的听众,最起码都是少将级别。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开到最后,哪怕是精力充沛如衡玉也有些累了。
  这一场会议,主要是在决定着华国原子核研究该何去何从,具有非常关键的意义。
  在会议最后,国防部和军部达成共识,决定从物理研究所、空气动力研究所等几大研究所里,秘密抽调出一批精锐人才,由他们来组建‘北平第九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