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去, 他望着余知白:别瞎说, 人都死了, 这可不是能乱猜的。
  呵呵。余知白笑道, 是么, 那就当我乱猜好了。只不过, 尸体虽然不能开口,但可以开口的东西,还有很多。再完美的犯罪都有破绽, 被发现只有时间早晚罢了。我哥无缘无故的被冤枉致死, 我这个做弟弟的, 当然不会放过。
  毕竟,那位害我哥身败名裂的人,我也是要亲手将他送下地狱才解恨。你说对吧, 林含哥哥。最后四个字,余知白的语调越发轻,却听的人心底一阵一阵发毛。
  他盯着林含,状似关切道:啧,是不是山里温度太低了,林含哥哥的脸都白成这样。
  林含后退一步,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神思不在的样子。
  这雨下的太大,道具组和美术组还在忙着给场地做最后的准备。水泵抽来的水一股一股冲着山体。金城接了个电话,走到了另一边。
  从昨晚就开始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祁玦说明天来,山里崎岖,下着雨总是不方便的,余知白想。
  金导,我们准备好了。外头有人在喊。
  金城:好,来。
  余知白和林含都要冲进雨里,在山林里奔跑。
  一个歇斯底里,一个着急关切。
  金城一喊开始,余知白就浸入了情绪之中。
  他崩溃的大哭,大叫,在山林里漫无目的的穿梭。
  但是下过雨泥土松软,稍不注意就是一脚踩进泥里。林含皱着眉头不敢大跑大跳,他讨厌鞋子被泥裹着的感觉。
  这一场怎么都拍不好,金城气的将耳机往桌子上一砸:你扭扭捏捏个什么劲,衣服又不用你洗,你给我跑起来啊,你是他老师,你要追他,你此时的心情是着急的!
  林含有轻微洁癖,他强忍着不适和怒意。别人他敢说,但是金城他不敢,毕竟是有实力的前辈,不能惹。
  余知白只好陪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跑,嗓子都快喊哑了。
  你就不能跑慢点?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林含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他们跑到了半山腰上,导演还在看回放,林含怀疑余知白是不是故意跑那么快让他追不上的。
  余知白没好气的道:我这个角色本身就是要疯狂一点,他现在是受了委屈受了气,他想跑出大山,所有的情绪要宣泄在山里,不快我还慢吞吞的走?不然散个步?
  听着好像也对,林含找了个石头坐着:我跑不动了,要跑你跑。
  一时间没人说话,山林中只剩下雨水冲刷的声音。
  以及
  轰隆隆
  轰隆隆
  像是重型车辆碾压发出的声音,难道有人来了?
  余知白转念一想,不对,这山里怎么可能会有大型卡车!
  林含。
  干什么啊。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有病吧,不就是下雨声音大了点。
  不对。这声音不对,余知白骤然警觉起来,他道,我去看看。
  神经病。林含才懒得管他,反正走远了导演骂的是他也不是自己。
  余知白朝山上走,但是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蓦然停下,身体的本能让他心跳加剧,心底的惧意开始涌上,地面也开始轻微颤动。
  松软的砂石已经有一些开始滚落,他看着天,看着瓢泼而下的雨,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来不急多想,对着山下大吼一声:跑!快跑!!!
  山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滚滚橙黄如河水一般的流动物质滚了过来,包裹着枯树枝沙土和各种山间的物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泥石流!!!!
  紧接着,一堆人疯狂的开始逃窜,像无头苍蝇一样。
  余知白大吼:往我这边跑!这边!
  泥石流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那场景简直骇人,人力根本无法抵抗,在自然面前简直渺小如蝼蚁。
  余知白的声音多少被轰鸣声挡了些。
  金城看见了他的手势,带着身边的人集体往他的方向跑。
  快快快!往泥石流的垂直方向两边的山坡上跑!金城以前就是纪录片导演,去了世界无数地方,也遇到过各种艰难险阻,他有一定的自救经验。
  但是林含
  他被吓傻了。
  他的腿在抖,盯着朝他而来的泥石流吓尿了裤子,一步都挪不开。
  余知白在山上大吼:你跑啊,你傻站着干什么啊!
  然而场面太壮观,太可怕,冲刷的速度不过几秒就到了眼前,风声雨声轰隆声,尤其在山中,这可怖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
  林含呆呆愣愣,他就像失去了行动的意识一样。
  余知白痛骂了一句,朝他跑来。
  把手给我。他不敢再下去,只能一手抱着树一手朝林含伸出手。
  林含脚已经软了,还好,手还能动。
  他忙不迭的抓住余知白的手,想往上爬,但泥石流眼见着到了跟前,他的脚一软,狠狠栽在了地上。
  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关键时候怕成这个样子。
  你再不上来就要被冲走了!你快点!不然我不管你了!余知白气急。
  其他人早都拼命的逃生去了,谁还管别人。
  林含大哭,鼻涕眼泪一大把,嘴里还在念叨:我不想死不想死。
  不想死你就快点。余知白咬牙用力将人往上拉,他只有一只手,林含在这种时候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余知白要用十分的力用单手去拉一个人上来。
  泥石流轰的一下从下方冲过,卷走一切树木砂石,林含啊!!!的大叫,他拼了命的抓着余知白的手不放,闭着眼睛乱喊。
  余知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林含扯了上来。
  他靠着树干大口的喘气,林含坐在他上方与他面对面看着不远处滚过的洪流。
  两个人的脸色都没好到哪去。
  所幸有惊无险,但也不能在这里长待。
  余知白当先起身:走,快点离开。
  林含抬头看着他:我,脚崴了。
  余知白:你不要指望我背你。
  林含朝他伸出手:再拉我一把可以吗?
  余知白揉着鼻梁,他并不想碰到林含,但还是伸手了。
  就在他伸手的刹那,林含朝他微笑:谢谢你。
  然后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来,箍着他的脖子将他甩了下去。
  那一刻余知白发现,原来已知死亡,和突然而然的死亡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感受。
  他记住了林含的神情,记住了那张得意的脸。
  栽在一个人手里两次吗?
  不可能。
  .
  这次重大□□震惊全国。
  而林含哭着被人救出的模样也深入人心。
  他像是害怕极了,嘴里还不断的说着:快去救人,快去,桑遇还在里面,快去救他你们别管我了!
  虽然先前多的是人因为桑遇是余知白弟弟这事在调侃,但倒也不希望这孩子出什么事。
  毕竟只有十八岁,正是人生花的年纪,小子还长的那么帅,真要是死了得多可惜。
  许多人为他祈福,希望老天不要太残忍。
  因为金城有过野外求生的训练,当天除了余知白外全部获救。
  虽然损失了一批机器,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那天,从小带大祁玦的管家从未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
  阴沉着一张脸,蓦然出现在祁家,调动了私人飞机,直接登上了大山里的土地。
  祁家人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回来了,就见人如风一样来了又去,带着一身戾气和崩溃前的唯一一丝理性。
  收到消息前,他还在挑选明天见到他的礼物。
  山里冷,没什么好吃的,他又爱吃,是带着做好的饭进去,还是带个厨子去?
  每每见到思念的人之前,都是兴奋的。
  祁玦也不意外。
  他甚至会出乎意料的在挑选该穿哪一件衣服,打哪一个领结。
  然而一切都被突然传来的消息打乱。
  他的头埋在手掌间,双肘抵着桌子,低头不语。
  谁也不敢打扰他。
  管家低低叹息了一口,摇摇头招呼别人都出去。
  再抬头时,祁玦面上的笑容不再,他冷的像冰雪一般。
  而此时,他已经到达了山区,看着部队整齐有序的救援,看泥石流滚过后的一片苍凉。
  到处都是粘稠的泥土,一脚踩进去小腿都被没过。
  祁玦花重金临时调度一批国外救援团队。
  他的脸色冷的可怕,喘息声加重,眉眼间一片阴骛。
  从知道消息开始,管家就深深担心着。
  他带大的少爷,他知道。
  但凡对一个人动了心,就绝不会回头。
  已经死过一个余知白了,再死一个桑遇,他真的怕自家少爷会承受不住。
  他家的少爷疯,是众所周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