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原来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和尚,刚刚悟到了借势的道理,哪知过犹不及,竟让面前的老油条起了杀心。
那人一番鼓噪之下,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但是杀官乃是大罪,后面的人谁敢上前?
“弟兄们,税警总团还在石经山大营,团长怎么独自来此!此人定是在撒谎。他伪造令牌,冒充锦衣卫镇抚使,一定是图谋不轨,拿下他!”
那人给张君宝扣了顶帽子,挥舞着一把雁翎刀就朝他冲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同包夹。
只是税吏头子的话影响有限,除了他的铁杆弟兄,其他的人还是踟蹰不前。
张君宝已有防备,怎么会被税吏的刀砍中,他借助大堂的桌椅辗转腾挪,身形飘忽不定,那人劈了数刀,竟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快住手!”
张君宝一脚踹到税吏的胸口,把他踹了个倒栽葱。又跳起来左右开弓,把他的两个狗腿子,踢翻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何公公一倒,你们都得回家种地,还不赶快把他拿下!”
那个税吏趴在地上,不甘地朝身后的官兵们喊了一句。
“王头儿,回家种地就回家种地呗,咱们本来就是种地的。吃不上皇粮,总比跟着你被杀头强吧?”一个小兵打扮的人站在最前面,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时,凌道长凑到张君宝身旁,附耳朝他小声说道:“做人要圆滑,你得恩威并施才行啊!”
“哦!”
张君宝恍然大悟,对后面的一众税吏道:“今日之事乃是他们三人所为,与你们无干,你们收队回营吧!”
“呃?”
还有这种好事?那些小兵一愣,然后感恩戴德地拜谢他道:“多谢镇抚使大人开恩!弟兄们,走!”
“奶奶的,吃酒喝肉你们一顿不少,碰上硬茬子也是你们先跑,真是岂有此理!”王税吏见人都走光了,气不打一处来。
他眼中精光一闪,从腰后面摸出一把手弩,趁张君宝不注意,对准他的头就扣动了扳机。
一箭射出,他起身翻出了窗子,抢了一匹马,夺路狂奔。
官兵干不下去了,那就去当草寇,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种地的。
张君宝正面朝着大门,注视着税吏们离开,忽见眼角寒光闪烁,转过头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小心!”
秋雪正好处于王头儿和张君宝之间,王头儿掏出手弩时,她的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朝张君宝扑去,之后才喊出警告声来。
说时迟,那时快。
她的胸前爆出一朵绚烂的血花,张君宝一个抄手,拦腰把她抱住。
“你,你没事就好!”秋雪帮张君宝挡住弩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秋雪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张君宝的面上却露出一丝悲容,颤着声说道:“我会铁头功的嘛,那支弩箭伤不了我!”
秋雪本来脸上还有些甜蜜,结果听了张君宝的第二句话,直接白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秋雪姑娘,秋雪!”
张君宝抱着她的身躯摇晃了两下,只觉得自己手上湿漉漉的。抬手一看,上面已经沾满了秋雪后背伤口里渗出来的鲜血。
张君宝瞬间红了眼睛,喊道:“道长,你帮我照顾她!”
他把秋雪交给凌道长,也冲出门外,夺了匹马去追那人。
“君宝,小心呐!”
凌道长朝张君宝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
“不要拦我,我有急事,要出城禀告刘公公!”
“拦住他,我是锦衣卫镇抚使,正在捉拿要犯!”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城门,已经跑到了永定河边上。张君宝马快身子轻,渐渐追上了王头儿。
“镇抚使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去佛笑楼收税,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王头儿见逃不掉,趴在马背上向张君宝求饶。
“收税事小,你这个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我今日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驾!”张君宝不依不饶,连连挥动马鞭提升着马速。
他当了十几天的官儿,骑马对他来说,早就不是什么难事。
君宝追到近前,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抓住王头儿的勒甲绦,单手提起,把他掷于地上。
“哎呦呦!”
王头儿掉到地上,痛叫一声,起身还想再跑。张君宝飞身下马,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张,张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里的床底下,还藏着八百两银子,只要你放我走,银子全都归你。”
那个王头儿现在知道怕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哼,你这狗贼,只是区区一个税吏,竟然有这么多银子。可见平日里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有多狠。我一定要……”
“大人你看,刘公公来了!”
“嗯?”
王头儿大喊一声,赚得张君宝回头往后看。他则趁机掏出腰间的利刃,朝张君宝的后背捅去。
“噗!”的一声,刀尖落处,如中败革。
“嘿嘿,小子,下辈子机灵点,有刀的人才能站着说话!”
王头儿站起来,嘲笑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张君宝。
“是吗?”
张君宝转过身来,脸上全是讥讽之色。
“你怎么会没事?”
王头儿不信邪,拔出刀来想要再砍一刀。
张君宝侧身避过,顺着力把头向前一顶,顶在他的胸口。
这一顶就把他顶飞了,还撞断了他胸前的几根肋骨。
“噗!”
王头儿的嘴里喷出一口血沫子,折断的肋骨已经插入了他的心肺,眼见是活不成了。
“哎呀,糟糕!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把他顶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君宝本来只打算把他抓住,然后交给刘瑾处置,哪知一下子失手打死了。
虽说这个恶人死不足惜,但是死了人,不太好解释啊。
张君宝没法儿,只好挖了个坑,埋了他,然后返回佛笑楼,找凌道长商量解决办法。
……
“道长,我杀人了,怎么办?”
张君宝一到佛笑楼,就向凌道长大吐酸水,他面色痛苦,自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该杀人的。”
凌道长见状安慰他道:“那个恶人该杀,君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杀他是为民除害啊!”
“那我该怎么向刘公公交待呢!”
凌道长迟疑了一下,方道:“君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给刘公公办事?但是你杀了他的税吏,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不会吧,刘公公对我挺好的啊。”张君宝有些难以置信。
“是吗?那他为什么不放了老板他们,还把他们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内厂大牢!”凌道长冷笑一声。
“这……,我不知道!”张君宝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刘公公说过,法不容情,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
“君宝,你太天真了,刘公公是想用他们威胁你,利用你,让你给他卖命。你在他的眼里值这个价!”
凌道长一番分析,竟然把木天凌的心思摸了个通透。
“但是你打死税吏,破坏了他收税的计划,他又怎么能容得下你?”
“那我该怎么办?”张君宝落寞的坐在凳子上。
自己当和尚的时候就被人逼出了少林寺,难道当个官,也要被逼出京城吗?
“我们躲起来,刘公公倒行逆施,搞得京城民怨四起,他的日子长不了。佛笑楼是不能待了,我和丰隆粮号的老板是朋友,他会收留我们的!”
“哎,为官不自由,不干也罢。只是老板小冬瓜他们,还有天宝可都在刘公公手里呢!我们这一走,他们怎么办?”
“呵呵,天宝和你不一样,他一心仕途,就算你叫他走,他都不会走的。至于老板他们,我去联络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劫牢,把他们救出来。”
张君宝一听,大惊失色:“不行,绝对不行!我亲眼见过内厂的守备力量,那里戒备森严,又离五军都督府不远,精兵云集,去劫牢是送死。”
“那怎么办?我是没办法了!”凌道长双手一摊,愁眉苦脸地低下头。
张君宝却抬起头道:“道长,秋雪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
“还好啦,没伤到骨头和内脏,只是皮肉伤,休息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这么快?”
张君宝愣道:“什么这么快?”
“啊,没什么!”凌道长见他是个呆瓜,就打了个哈哈道:“内厂大牢里有小冬瓜,天宝不会坐视不理的。我认为有天宝在,刘公公就不会为难他们。还是你的事要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吧!”
“好,我这就去叫车。”
张君宝早就不想给木天凌卖命了,此刻隐官而去,真如鱼跃天空,龙游大海,一身轻松。
……
石经山大营,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十几个兵将跪了一地。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太监。
“刘公公,事情就是这样。我的人出去收税,张君宝行凶伤人,如今王朝贵下落不明,恐是已经遭了他的毒手,请公公做主。”
何琨以头抢地,干嚎不止,让木天凌十分心烦。
而张君宝到现在还不回来,他不自辩,木天凌即使想袒护他,也是十分麻烦。
木天凌看着王朝贵的两个铁杆兄弟,问道:“你们说王朝贵被张君宝所杀,可有证据?”
“将军,王头儿带我们去收税,一切都是按章程办事,可张君宝收了人家的好处,死活不让我们征他们的税,还打了我们。王头儿提前一步想要回来禀告公公此事,张君宝怕事情败露,也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现在王头儿都没回来,肯定是遭遇不测了。此事西直门守卫可以作证,一同前去的兄弟也都是证人。”
“我们确实看见镇抚使去追王头儿了。”
那帮子税吏,见张君宝不回营,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就把事儿全推到了张君宝的头上。
“不可能,君宝天性善良,连肉都不吃,怎么会杀生,一定是你们栽赃陷害他!”
木天凌寻声看去,原来是董天宝在替君宝说话。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董天宝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兄弟,替他说话也不足为奇。
“嗯,本公也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已经派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缇骑联手去调查了。今天这会就先开到这里,解散吧!”
木天凌靠着个人威势,硬生生的把这件事压了下,又把其他人撵出大帐,独留下董天宝一个。
“天宝,张君宝没有跟你联络吗?”木天凌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没有!”
“嗯,你也下去吧!”
木天凌见他眼神清澈,不像说谎的样子,就朝他挥了挥手,把他也撵出去了。
人心乱散了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木天凌很烦。他拿起桌上的百花剑,拔出剑来,随手舞了几个剑花。
这些天他勤练不辍,剑法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嗤!”
百花削去了一支蜡烛上的火焰,盯着已经烧的焦黑的烛线,他长叹了口气。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希望你能早日悟出这个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君宝终究还是不能为他所用。
“君宝,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不是敌人!”
“仓啷!”,木天凌收剑入鞘,帐中烛火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