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嫔披头散发的也没瞧清是谁,骂道:“我教我女儿,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她抽出鸡毛掸子愈加用力地朝着萧玉菡身上抽了过去,萧玉菡的脸色惨白,负痛呻吟了一声,却依然倔强地没有求饶。
乔梓恼了,毫不客气地在秦太嫔的后背使了一把巧劲,秦太嫔用力过猛,“蹬蹬”的朝前冲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胆!南宣长公主虽然是你的女儿,却也是皇家子嗣,怎么容得了你这样肆意打骂?”乔梓沉下脸来,“你这样是在藐视先帝、藐视陛下,咱们一起到陛下跟前去讨个说法!”
秦太嫔这才看清是乔梓,张嘴“哎哎”了两声,终究不敢得罪这位天子跟前的红人,自怨自艾地痛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下这样一个女儿……”
萧玉菡的侍女立刻上前把主子扶了起来,抹着眼泪查看萧玉菡的伤势,旁边的嫔妃们见没热闹可看,也就散了。
进了屋子,乔梓让侍女们去请太医,自己则屏退了左右,把门关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盯着萧玉菡脸色凝重。
秦太嫔只有这个女儿做倚仗,平日里虽然对萧玉菡管教得很紧,可衣食住行上处处照顾得妥帖,今日居然这样失了常态,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萧玉菡半卧在床上,向来温柔和顺的表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眼中异样的光芒,她握住了乔梓的手,仿佛抓住了她救命的稻草。
“姐姐,求求你,帮我向陛下求个情,我想出家修行,随便把我扔到哪个尼姑庵都行。”
乔梓晕了晕,喃喃地道:“怎么又来一个要出家的……”
萧玉菡的手渐渐颤抖了起来:“姐姐,你要是不帮我,只怕我是活不了了,求求你救救我……”
“你要我帮你,总得让我明白你出了什么事了,这样稀里糊涂的,我怎么帮啊?”乔梓也急了。
萧玉菡惨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诡异的红晕,她的眼神闪烁,数次欲言又止,把乔梓急得差点要叫她姑奶奶。
“我……这个月的月信没来。”萧玉菡终于开了口。
好像晴天一声霹雳,乔梓整个人都傻了。
这个像绵羊一样乖巧的女子居然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这事关皇室的名声,如果泄露出去,只怕萧玉菡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乔梓在脑中迅速地整理了一下仅有的信息,只是萧玉菡深居宫中,几乎没有可能和男子接触,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公主,你别慌,是谁做的?”
萧玉菡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护着他?”乔梓恼了,“他要是个男人,就该有担当地站出来。”
“不,和他没关系,”萧玉菡的神色凄然,“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是我把他迷晕了做的。我那会儿以为我和亲和定了,就自个儿打算好了,和他一夜鱼水之欢后便投湖自尽,没想到我又被抓了回来,想死也没死成。”
乔梓晕了晕,真是长了见识了,闷声不响的小白兔原来有这么大的主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姐姐,”萧玉菡的眼中闪动着慑人的光芒,“我一个人死了便死了,可我现在有了他了,我不想死,姐姐,你帮帮我!”
乔梓的头疼欲裂,这个要求简直是一地鸡毛、难如登天:“公主,你要我帮你可以,可你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是谁告诉我,不然只怕陛下是绝不可能同意让你生下来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秦太嫔阴沉着脸站在门口,马德从她的身旁小跑了进来:“郡主!哎呦我的小郡主,奴才从和禧宫一路找到这里,可算是找到你了!”
乔梓一愣:“马公公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马德朱拽着她的衣袖就往外走:“咱们去四通殿,边走边说。”
“姐姐!”萧玉菡在后面惶然叫了起来。
“咱们家里的事,就不要打扰郡主了,”秦太嫔挡在了乔梓面前,一脸的假笑,“玉菡我会照顾的,一点儿小伤,用不上请什么太医,郡主你请回吧。”
看着秦太嫔的模样,乔梓总觉得有些没着没落的,可马德却不给她半点时间,拖着她就朝外走去,她只好回头安慰道:“公主你别怕,我去去就来,放心,有我呢!”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折腾别人的事儿了,”马德都快气死了,“快去四通殿看看吧,容大人、萧将军和陛下全都吵起来了!”
四通殿里气氛凝重,沉闷得仿佛夏日的午后,下一刻暴雨即将来临。
容昱墨和萧铎站在正中央,萧翊时站在案几后,脸色阴沉,君臣三人仿佛在憋着一股劲儿,偌大的书房雅雀无声。
乔梓被马德催促着一路跑来,扶着门框喘息着刚想进门,一瞧见这架势立刻萎了。
“马公公,你和陛下说一声……我……肚子疼……”她呐呐地后退了一步想要溜走。
身旁没有声音,马德不见了。萧翊时的目光却倏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乔梓心中暗暗叫苦,下意识地矮了矮身,却避无可避,只要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萧大哥,昱墨,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她赔笑着道,“陛下,有事好好说,大家都别生气,生气伤肝。”
“小梓!”萧铎一下子抬起头来,满面惊喜,“你来了便好,收到我的箱子了吗?”
“箱子?”乔梓挠了挠头,这才想了起来,这两天光顾着琢磨萧翊时的心思了,还没问明白萧铎送来的那一箱衣服和首饰是干什么用的呢,“我收到了,正要……”
“收到了就好,”萧铎打断了她的话,神色肃穆地冲着那两人拱手道,“陛下,容大人,这是我送的聘礼,小梓收下了便是答应了。”
容昱墨的眉头轻皱:“萧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小梓自幼便有婚约,我也已经禀明双亲,明日便正式向乔楠提亲,你如此草率是万万不行的。”
“哎哎你们等等!”乔梓急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什么聘礼什么提亲,我怎么都不知道!”
萧翊时看也没看她一眼,脸上露出几分疲色,神情淡漠地道:“昱墨,萧铎,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心腹,朕也不和你们说什么场面话,小梓的事,你们俩问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容昱墨笑了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陛下,你既然在这里,小梓还能怎么回答?”
萧翊时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痛楚一闪即逝,他站了起来,几步便走到了乔梓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小梓,今日你不要把朕当成天子,你就当朕是个爱慕你的普通人,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愿意如何抉择?我当日立下毒誓,由你自由抉择,今日我依然愿意由你决定,你若选择朕,朕便会为你披荆斩棘,就算前路崎岖,你也尽管放心倚靠,不必忧虑劳神,万事交给朕便好,你若……选择昱墨……或者萧铎……或者其他人……”
萧翊时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名字来,停顿良久,这才缓缓地开口:“朕也愿意接受。”
乔梓呆呆地看着他,双唇微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唯有你昨日说的那个法子,朕万万不能答应,两情相悦便恨不能朝夕相处,你若是孤身在外,朕又何能心安?小梓,朕所求的,只是你一生欢颜。”
一股热意涌上眼底,乔梓的眼中泛起水光。
“陛下……我……我明白了……”她的语声哽咽。
萧翊时屏息看着她,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中。
乔梓缓步走到容昱墨跟前,容昱墨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昱墨,我何德何能,有你的一片心意,只是天意弄人,你我在四年前失之交臂,有些事情,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个叫你祎儿哥哥的乔梓已经死了,现在的乔梓心里喜欢的另有其人。”
容昱墨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意,眼神茫然地看着她。
乔梓狠了狠心,快刀斩乱麻,她看向萧铎,满脸不解:“萧大哥,我弄不懂了,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你喜欢我吗?想要和我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萧铎的神情有些尴尬,他沉声道:“小梓,我既然向你求亲,便是要和你白头偕老,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是,我定会一辈子对你好,不让你受委屈。”
“我对你只是兄妹的情谊,大哥,我没法答应你,你的那箱子东西我这就还给你,你值得对你全心全意的女子……”
萧铎愕然看着她,断然拒绝:“不行,小梓你只能嫁给我,我是万万不许你嫁给别人的。”
“为什么?”
屋内三人都忍不住齐声问道。
萧铎憋红了脸,想说却又吞了回去。
萧翊时阴森森地开了口:“萧铎你这是怎么了?像个娘们似的。”
“我……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不嫁给我嫁给谁!”萧铎脱口而出。
☆、第72章
屋里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萧翊时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手指用力地按在桌面上,几乎要把桌子掰下一个角来。
乔梓好一会儿才把萧铎的这句话弄明白了,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大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啊……”
萧铎定定地瞧着她,声音沉稳,神情郑重:“小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我那日被关在牢里,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和你做了错事,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再争论也于事无补,总而言之,我会负责的,陛下,昱墨,实在对不住……”
“等一等!”乔梓晕眩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除了那日被萧承澜带去看你,剩余你在牢里的时候,我一直被关在宫里,从来没有出过宫。”
“什么?”萧铎糊涂了,“可那日明明是你,你还掉了一块帕子,上面有你的名字。”
他在怀里探了探,扯出一块白色的帕子来,乔梓劈手抢了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兔子,角落里一个“梓”字精细秀气,显然绣工不凡。
“这……这不是我的!”乔梓斩钉截铁地道。
萧翊时闭了闭眼睛,吊在喉咙里的那颗心终于在看到那块帕子时落回了原位,后背的冷汗几乎把内衣都湿透了。他抬手从怀里扯出了一张帕子来,在萧铎面前晃了晃,刚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喑哑了:“萧铎,这才是你妹妹绣的帕子。”
乔梓那面团似的兔子惨不忍睹,和那两只兔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萧铎整个人都懵了:“那……那晚的女子又会是谁?”
乔梓盯着那帕子又看了两眼,骤然惊叫了一声:“我知道她是谁了!我央她绣过帕子给陛下,天哪!天——”
她猛然想起那被她扔在屋里的萧玉菡,想起那阴沉的秦太嫔,脑中一阵晕眩,萧玉菡不会出事吧!她那还没出世的小侄儿!
她拎起裙摆就往外跑去,口中语无伦次地叫道:“救命,陛下,陛下快去救命!我的侄儿要保不住了!”
这一日过得简直惊心动魄,幸好到了最后峰回路转,没折腾出什么人命来:秦太嫔的落胎药刚刚端到了萧玉菡跟前,被乔梓一掌拍落。
萧玉菡的心上人居然就是萧铎,这几乎八竿子都达不到的两个人,谁都没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据萧玉菡说,有一年萧铎跟着他的父亲入宫参加先帝宴请群臣的宫宴,那年她才十岁,生得柔弱,出生又低,被几个哥哥姐姐捉弄,一头栽进了雪地里,是萧铎把那些人都打散了,将她从雪地里救了起来,还给了她一颗甜甜的姜糖,她舔了两口便包起来藏在了兜里一直舍不得吃,可惜天气一热便化了,被侍女换衣服的时候丢掉了。
这些年来,她只见过萧铎两次,一次是萧铎跟随他的父亲凯旋回朝时,奉先帝之命在校场献艺,策马一箭洞穿靶心,而另一次则是他的父亲被诬通敌,程府全家被下狱,她偷溜出去看到了囚车里的萧铎,当下哭得不能自已。
从小而生的暗慕历经了岁月,非但没有减去一丝一毫,反而在重逢时愈发浓烈,在得知自己要被和亲的那个晚上,她破釜沉舟逃出宫去,买通了看守的牢头,得了一个时辰和萧铎相处,在萧铎的膳食里下了药,两个人稀里糊涂就这么有了肌肤之亲。
要是乔梓没有及时回来,这药一喝弄不好就一尸两命了。
秦太嫔再瞧不起武将也没用了,萧翊时下了御旨,萧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驸马,稀里糊涂地有了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
看着一脸茫然的萧铎,乔梓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祈愿萧铎能真心喜欢上萧玉菡,成就一段佳话。
出了安粹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乔梓一溜儿小跑追上了萧翊时。
“陛下,你受累了,”她殷勤地在一旁道,“不如到我那里去歇歇脚,一起用晚膳如何?”
萧翊时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不敢,郡主你那里宾客盈门,朕只怕扰了郡主的兴致。”
乔梓不轻不重地被噎了一下,赔笑着道:“当然陛下才是重中之重。”
“朕看朕是排在很多人后面,就连朕的妹妹都比朕重要,一想到她有事就飞一样地跑了。”萧翊时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他的步子很大,乔梓一路小碎步跟着,委屈地道:“陛下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公主那不是你妹妹嘛,你难道还和她吃醋不成?”
萧翊时的脸沉了下来:“朕能不吃醋吗?你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话忘了说了?”
乔梓挠了挠头,回想着她在四通殿里说的话,她拒绝了容昱墨、拒绝了萧铎……难道萧翊时还等着她最后的答复?可她苦思冥想的提议不是早就被拒绝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