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梓立刻表白:“陛下,奴才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岳王殿下美意,奴才心领了。”
  萧翊时终于满意:“君子不强人所难,他既然不愿意,朕也不能强迫,皇叔不如另挑人选吧。”
  萧承澜一脸的遗憾:“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恩准,让她去岳王府去取臣要献给陛下的那本剑谱,也省得路上臣一人太过无趣。”
  萧翊时犹豫了一下,刚想再找个理由拒绝,乔梓却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眼巴巴地看向萧翊时,那双眸子里赤裸裸地写着“让我去吧”四个大字。
  “陛下不会连这个也不肯吧?”萧承澜慢悠悠地道,“便是金屋藏娇,也不至于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萧翊时脸色微微一变:“皇叔可真能说笑,这奴才笨手笨脚的,万一把皇叔献的剑谱孤本弄坏了,朕可去哪里找来赔给皇叔,这样吧,萧锴你一起去,小心无大错。”
  岳王府的马车很是宽敞,除了一张大大的软榻,中间还有摆着茶几,车壁和车架雕花漆金,就连帘子也是绣了金丝线的,看起来十分奢华。
  一出皇宫,乔梓便被萧承澜叫到了马车上,萧锴要跟进来,却被他挡在了帘子外:“本王要和小乔子促膝谈心,你在外面候着就是。”
  萧锴警告地看了乔梓一眼,眼睁睁地看着帘子合上了。
  “别拘着,本王和皇侄可不一样,没那么多规矩,”萧承澜懒洋洋地靠在了软榻上,“用点东西吧,别饿着你了。”
  桌上一共八个食盒,拼摆得整整齐齐,乔梓掀开其中一个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正是切得方方正正的香瓜。
  她咽了咽口水,抬手就要去抓,萧承澜轻咳了一声道:“旁边有手巾。”
  乔梓讪讪地缩回了手,嘟囔着道:“不是说没规矩嘛……”
  她胡乱用手巾抹了抹,塞了一块香瓜到了嘴里。香瓜香脆可口,鲜甜多汁,她没一会儿就把盒子里的都吃光了,还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
  萧承澜在旁边看得眼角跳了跳,忍耐着道:“衣领上都沾上瓜汁了,快擦一擦。”
  乔梓恍然大悟道:“岳王殿下,你是不是有洁癖啊?怪不得一天到晚都穿着白衣服。”
  萧承澜轻哼了一声道:“总比我那皇侄成天都喜欢穿黑衣来得好看些吧?”
  乔梓不置可否,其实萧翊时的气质,穿黑衣最合适不过了,内敛而不乏凌厉,尤其是那身黑色绣金的龙袍,将他那身帝王的霸气勾勒得淋漓尽致。
  “这个没法比,不过,王爷你穿着白衣的确好看,就好像……天上的谪仙一般。”乔梓恭维道。
  这话显然让萧承澜很是受用,他冲着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到跟前来。“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到我府上来?”
  “这……”乔梓有些为难,“奴才先伺候陛下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换了主人。”
  萧承澜眯起了那双凤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的好,先来后到,若是你先伺候的我,自然也不会随便跟别人跑了,我说的对吗?”
  乔梓一边应着一边心里犯嘀咕,这王爷怎么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偏生这马车还慢悠悠的,让人着急,不如再吃点东西……
  她把目光又落在那茶几上,正想去掀开第二个食盒,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的身子晃了晃,忽然,肩膀被一双手扣住了。
  这双手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圆润,透着一股浅粉色,和白皙的肌肤相映得彰,简直比从前田蕴秀的手还要漂亮,乔梓不由得心神一荡。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这手边抚上了了她的脸庞,指腹柔软,而指骨某处的茧却带来了一阵粗糙的感觉,从上而下,缓缓地停在了她的下巴上。
  “我那皇侄……最喜欢偷偷抢人的东西……”萧承澜低声轻喃,“要是有一天,他的东西也被人抢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那声音喑哑压抑,连带着那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一股毛骨悚然从乔梓心头泛起,她下意识地拽住那指尖用力,想从那掌控中逃脱,只可惜她的力气却好比蚍蜉撼树,萧承澜的手指纹丝不动。
  她急中生智,揉了揉鼻尖:“岳王殿……下……奴才要打喷嚏了……啊……啊……”
  还没等她运足气,下巴上一松,萧承澜往旁边一让,满脸愠怒。
  乔梓仰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用衣袖抹了一下鼻子,发出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岳王殿下恕罪,奴才的鼻子不太好,吃相也太难看,你看这里、这里,刚才吃瓜的时候都溅到了汁水。”她指点着衣领上的污渍。
  萧承澜盯着她片刻忽然笑了,慢条斯理地道:“这好办,到了我府里,我让人备好浴桶,替你好好搓洗搓洗,这破衣裳扔了便是。”
  乔梓缩了缩脖子赔笑道:“岳王殿下客气了,奴才可没这等好命,陛下那儿等着复命呢。”
  “陛下……”萧承澜轻哼了一声,“怎么,在你眼里,他比我厉害很多吗?”
  乔梓简直被弄糊涂了,她是萧翊时跟前的太监,这萧承澜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当今的鄙弃和不敬,就不怕她在萧翊时面前告状吗?她正色道:“王爷你这是何意?陛下是大晋之主,自然比天下任何一人都要厉害。”
  萧承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得好,你倒是忠心护主,只不过不知道我那皇侄对你是不是真心疼爱。”
  乔梓小心翼翼地纠正道:“王爷,是爱护,那是主子对下人的爱护,陛下对我们都很好,不打也不骂,赏赐也很多。”
  “是吗?”萧承澜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本王纵横花丛无数,自然看得出来,什么是疼爱,什么是爱护,就好比本王对你,那也是打心眼里的疼爱……”
  他再次靠了过来,乔梓见势不妙立刻吸了吸鼻子,正想再打个喷嚏,他阴森森地在她耳畔笑了笑:“你敢再试一次,本王就割了你的鼻子。”
  乔梓噤若寒蝉,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王爷的喜好真是异于常人,府里那么多香喷喷的美人,偏生来调戏奴才这么一名小太监,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太好吧?神仙一样的岳王殿下居然是一名断袖……”
  萧承澜呵呵笑出声来,温热的吐息暧昧地萦绕在乔梓的脖颈,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断袖……小乔子,如果是你,这断袖倒也挺有意思的,如果我们俩断了袖,不知道我那皇侄会是什么表情呢?”他的眼神发亮,一脸的期待。
  原来这神仙一样的人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乔梓同情地看着他:“王爷,什么时候我请何太医来帮你把把脉,他很厉害的,银针往你脑袋里插上两根,说不定你的病就好了。”
  萧承澜沉下脸来:“你在骂我?”
  “奴才怎么敢啊……”乔梓趁机往旁边爬了两步靠在了车壁旁,逃离了他掌控的范围。
  马车停了下来,岳王府到了。萧锴在外面提心吊胆了一路,立刻掀开了门帘,萧承澜冷冷地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开,府门前早有婢女等着了,递了脚蹬,扶着萧承澜下了马车。
  “你和他说些什么呢?”萧锴压低声音道。
  “他说他看上了一个人,要请我做个媒。”乔梓一本正经地道。
  “谁?”
  “你。”
  乔梓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利索地跳下了马车逃走了。
  从外面看,岳王府倒不算豪华阔气,里面却修整得很是气派,一雕一刻一草一木都独具匠心,小径、走廊都打扫得纤尘不染,让乔梓对萧承澜的洁癖有了更高的认识。
  入了府后,萧承澜倒是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让人取来了那本剑谱,一脸不舍地交给了乔梓:“这是本王珍藏了多年的孤本,陛下阅后若是无用,还劳驾小公公归还。”
  乔梓应了一声,萧锴频频朝她使着眼色,萧承澜只当没看见,请人奉了茶,又闲扯了好一会儿,这才放行。
  王府派了另一辆马车送他们,马车行到一半,乔梓嚷着要拐去鼎丰楼,说是萧翊时喜欢吃那里的芙蓉糕,她要去买一盒来。
  萧锴被她吵得头疼,只好应了。鼎丰楼那条道上甚是繁华,这马车太大行走不便,萧锴便让这马车停在原处,
  这里乔梓来过一次,路上好多店家和摊贩,她看什么都新鲜,一路走一路张望,萧锴不得不跟着她走走停停。
  “这个镯子怎么样?我买去送给木槿。”
  “萧大人,这糖葫芦看起来很好吃,你俸禄高,请我吃一个?”
  萧锴被她聒噪得受不了,自顾自地大步朝前走着。
  “萧大人,你看你看,那边的首饰挺漂亮的,你心上人是哪个?不如送她一个。”
  萧锴心一动,果然,临街的一家首饰铺里进出的人挺多,好些女眷打扮得很是漂亮。他快步走了进去,左挑右选选不好了,手朝后摸去:“小乔子,过来帮我挑一个。”
  有人尖叫了起来:“救命!非礼!”
  萧锴朝后一看顿时懵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哪里还有乔梓的人影!
  ☆、第37章
  萧锴灰头土脸地被小姑娘和她的随从臭骂了一顿,要不是看在他衣着得体、腰佩宝剑的份上,只怕还要拉着他去见官。
  在整条街上来来回回地找了两圈,他一路气喘吁吁地又跑回了马车,车夫摇头说压根儿没见过小公公。
  他可急了眼了,到京兆府处亮了腰牌,调了一队人马满京城地搜索乔梓的踪影,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将暗,他只好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准备向萧翊时请罪,调集禁卫军和大内侍卫彻查乔梓的行踪。
  一下马,他火急火燎地刚冲进西华门,就听到后面传来了熟悉的聒噪声:“萧大人你怎么才来,小的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莫不是看中了哪家佳人幽会去了?”
  萧锴顿住了脚步愕然回头,只见西华门的墙根处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乔梓。
  坠在心里的石头骤然落了地,萧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疾步走到她跟前,恶狠狠地道:“你!你去了哪里!”
  乔梓委屈地道:“我一转身你就没影儿了,害得我在街上叫了你半天,还一家家地去找了,找到后来我就迷了路,一边问一边走才到了这里,侍卫大哥说你还没回来,我就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我不就在那家首饰店里吗?你这个笨蛋,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萧锴气得不打一处来。
  “我这种小人物有谁来抓啊,抓去还要浪费米粮,对不住啊萧大人,”乔梓笑嘻嘻地说着,把手藏在了腋下,一脸的神秘,“不过,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谁还耐烦猜这个,萧锴理都没理她,大步朝宫里走去,他的脚下用劲,仿佛那青石板就是乔梓似的,踩得咚咚作响。
  乔梓吐了吐舌头,麻溜地跟上去,拎出了串好的两朵花来:“你看这是含笑花,挂在房间里能香上好些天呢,我在鼎丰楼买芙蓉糕的时候从后院里采的,找了老板娘要了丝线做了手串,拿去吧,送给你的心上人……”
  最后那串花萧锴会不会送给他的心上人乔梓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到了四通殿门口时,萧锴的脸色已经稍稍好转,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见到萧翊时,奉上了特意为他买的芙蓉糕,萧翊时原本等得焦灼的心被安抚了不少,乔梓便轻描淡写地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叔没有为难你吗?”萧翊时不放心地问。
  “没有,就是把我叫进马车逞了一会儿口舌之快,”乔梓笑嘻嘻地道,“斗嘴皮子谁不会啊,奴才不怕他。”
  “下次出去一定要小心,跟紧萧锴,他功夫好能护着你。”萧翊时叮嘱道。
  “还有下次吗?”乔梓惊喜地道,“我还能再出宫吗?”
  萧翊时一想不对,这口子一开,只怕这个小滑头时不时就要找借口溜出去了:“不行,内侍无故不得离宫,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那奴才替陛下传旨就算不上无故离宫了吧?”乔梓挖空心思找着借口。
  “传旨有马德,还有内给事,再不济还有小吕子和小何子,有你什么事。”
  “陛下就让奴才做个备选,偶尔也出去威风一下。”
  “看朕的心情再说。”
  乔梓有些沮丧,振作了一下追问道:“那陛下什么时候会出宫?到时候可千万带上奴才,我刚才听人说,过几天牡丹花就要开了,洛阳大长公主别庄里的牡丹仙子已经来了。”
  “哪有什么牡丹仙子,”萧翊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那都是世人编的,只不过是她别庄里的牡丹花尤其漂亮罢了。”
  “陛下会去那个洛阳花会吗?”乔梓期待地问。
  洛阳大长公主算起辈分来是萧翊时的皇姑婆,是文帝最小的妹妹,她素来喜欢风雅,把三年一届的洛阳花会办成了京城中王公贵族、文人雅士的一大盛事,今年她早早地就递了请柬到了圣前,萧翊时原本对这个不敢兴趣,现在想想,去凑个热闹倒也无妨,也算是与民同乐。
  “不一定,还是看朕的心情,”他淡淡地道,“只要没人惹朕生气就好。”
  “陛下放心,这阵子要是谁敢惹陛下生气,那他就是奴才不共戴天的仇人!”乔梓握紧双拳一脸的凛然。
  萧翊时到东合室午憩的日子一下子便多了起来,每次来都钦点乔梓在身旁伺候。乔梓伺候得不可谓不尽心,嘘寒问暖,只是萧翊时还是细心地发现,她和从前有了那么一丝不同。
  偶尔会出神,眼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