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绞了巾帕给她擦脸时,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脸,小心地避开额头的伤,看着那黑紫的痕迹,脸色又有些不好,整个人都变得压抑起来,连此时脑子有些不灵光的曲潋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压抑的情绪了。
“没事的!”曲潋伸手摸摸他凑到面前的脸,“等我歇息两天就会好了,它不过是看着可怕一些罢了。”
纪凛没吭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额头看。
曲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觉得这一刻,这人仿佛更加蛇精病了,就要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他移开了眼睛。
曲潋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红,不会又要哭了吧?
想到下午时他脸上的泪痕,曲潋心里没有丝毫的嘲笑,也不觉得他是软弱,只剩下沉甸甸的难受。可能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曾经对他好的人也太少了,所以他害怕她受伤,害怕她离开他。
她伸出两条湿漉漉的手挂在他肩膀上,凑过去吻他的眼睛。
为了配合她,他只能躬着身子,直到她放开自己。
曲潋又摸了下他的脸,朝他露出一个灿烂而欢喜的笑容,对他道:“暄和,笑一个给我瞧瞧嘛。”
纪凛脸色有些黑,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用一件大巾毯将她裹住抱回房。
等她洗漱出来,阿尚又来黏人了。
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是却十分敏感,今日曲潋受伤,众人的反应都让她十分不安,比平时更爱黏娘亲。曲潋看她像只小虫子一样黏着自己,也是拿她没办法,见纪凛又要将闺女拎走了,忙道:“暄和,阿尚会叫人了,阿尚,快叫爹爹,叫爹爹。”
纪凛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包子。
阿尚被曲潋催了几次,终于朝纪凛笑着叫了声“娘”。
曲潋被她弄得无力,掐了掐她的小脸蛋,“你为什么逮着谁都叫娘呢?难道除了娘外,就不会叫别的了么?”
阿尚又朝她叫了一声娘。
夜幕降临,纪凛终于不耐烦了,将阿尚拎了出去,说道:“你该歇息了。”
阿尚哇的哭起来,脸蛋都哭红了,她要娘哄着睡觉。
闺女都哭成这样了,她还能睡着就是猪了!
最后曲潋让人将洗白白的闺女抱到床上,将阿尚挤到床里头,她睡在中间,留了一半空间给睡在外面的纪凛。
“先睡吧。”纪凛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我处理些事情再睡。”
曲潋脑袋晕晕沉沉的,想不睡也没办法了,困盹地说道:“别忙太累了,注意休息。”
纪凛应了一声,等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可能是磕到脑袋,曲潋晕晕沉沉的,睡到大半夜时便醒了。醒来时发现闺女睡在身边,但是说会早点回来歇息的男人并不在,迟钝的脑袋很快便明白他去干什么了,除了因为她遇袭这件事情还能是什么?
曲潋缓了下,等脑袋没那么晕时,方坐了起来。
“碧春,碧秋……”她无力地喊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进来。
“少夫人,您醒了?可是饿了?”宫心扶着她站起来。
曲潋先去净房解决了生理问题,才坐到一张秀墩上,看了下更漏,原来已经丑时了。“世子还没回来么?可是出去了?”
“没有,世子在书房里头。”宫心说着,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曲潋哦了一声,扶了下晕晕乎乎的脑袋,拒绝了宫心吃宵夜的提议,她是真的没胃口,怕自己吃下去就会吐出来。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脑震荡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简直是难受,吃不香、睡不好,恶心想吐。
她呆坐了会儿,转头便见宫心正将她闺女抱起来,给她换尿布,换尿布时小家伙醒来嘤嘤地叫了几声,等换完后,又滚到床里睡得像只小猪崽,真是幸福快乐的小包子。
“少夫人,要不要先上床歇息?”宫心又过来询问道。
曲潋反应慢了半拍,才摇头道,“先坐会儿,有些热,去将窗开大一些。”
宫心去将窗子打开时,恰好见到窗外一盏灯笼渐渐过来,定睛看罢,发现是纪凛,忙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过了会儿,果然见纪凛进了内室,看到曲潋坐在那儿,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醒了?不多歇息?”
曲潋捂着嘴,忍下到嘴的恶心感,无力地道:“睡得脑袋更疼,缓一缓。”
纪凛没说什么,让人将阿尚抱到隔避厢房,便抱着她上床,自己脱了外衣,穿着寝衣上床搂着她入睡。
“睡吧,我陪你。”
曲潋反应钝钝的,突然开口道:“如果以后你不能陪我了,我就带你的闺女去改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脖子,然后那道阴森森的声音道:“别说一些惹我不高兴的话。”
曲潋脑子不灵光,害怕神经也迟钝了不少,下意识地就将他的手拉开,继续道:“就许你自己去死,不许我改嫁么?如果你敢死,我就敢改嫁,别想我给你守寡……”
嘴里说得狠,眼泪却流了出来,很快弄湿了枕头。
纪凛搂住她,没有说话。
她呜咽着回抱他,双手紧紧地搂着他,哭得眼前发黑。
☆、第 204 章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曲潋感觉好了一些,不过只是好一些罢了,依然难受着,让她肯定自己一定是有轻微的脑震荡了,只希望休息几天能好。
她起床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外头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台走过,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清朗。
碧春和碧夏等丫鬟伺候她洗漱,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倦怠,都有些担心。
“少夫人,今儿一早寒山雅居那边的明珠过来询问您的身体,因为您未醒,奴婢便打发她回去了。”宫心秉报道。
曲潋按了按额头,没什么精神地道:“等会儿让人去寒山雅居说一声,说我没事,让祖母不必担心。”
宫心等人都忍不住瞅她,这模样还叫没事?
早餐是江南的清粥小菜和包点,曲潋依然没什么胃口,勉强垫了点儿肚子,便开始喝药。只是那刺鼻的药味扑鼻而来,她原本就犯恶心难受,当下更是忍不住吐了。
一碗药,曲潋是边喝边吐,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简直像打仗一样,弄得狼狈不已,更没精神了。
碧春等丫鬟忧心忡忡,伺候她漱口后,忍不住劝道:“少夫人要不要去歇息?”
“都睡了七八个时辰了,骨头都要躺得僵硬了。”曲潋懒洋洋地道,决定坐会儿。
喝了药后,额头和手上的伤便要换药,宫心去取了伤药过来,不仅有生肌止血的伤药,还有一瓶雪参冰膏。这是除夕那时纪凛受伤,纪三老爷特地送来的,纪凛没有用,留了下来,正好给她用。
“娘娘~~”
宫心刚拿了药箱过来,众人便听到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阿尚被奶娘抱进来,过了门槛后,她便挣扎着下地,然后朝曲潋跑了过来,小身子就像横冲直撞的小火车一样,碧春等人担心她没轻没撞的,忙过去扶住她。
阿尚一把扑进了碧春怀里,抬头瞅了她一眼,然后一巴掌拍了过去,拍在碧春的肩膀上,绕过挡路的丫鬟,扑到了坐在矮榻上的曲潋的怀里,扒着她的衣服不放。
曲潋伸出左手揽住她,低头看她快活无忧的小脸蛋,心里那种的压抑终于少了一些。
昨晚她真的很绝望,只要想到纪凛也许真的会死,她就无法控制自己,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没有意义。
阿尚今日十分爱撒娇,被娘亲搂住后,就要爬到她膝盖上坐着,周围的丫鬟忙伸手要将她抱走。
“不必了,阿尚没多重,我抱着即可,先上药吧。”曲潋也喜欢闺女黏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
碧春等人只得作罢。
宫心先是给曲潋额头的伤抹了药,然后才将她右手上的纱布拆了。
过了一个晚上,手心的伤仍是麻麻的痛,但是没有昨晚那么痛了,倒是能忍耐。当纱布拆开时,看到那手掌心一大块那没了皮的血肉,那发白的肉,看着既让人恶心,又有些不忍睹视,周围的丫鬟看罢都感觉自己的手也痛起来。
曲潋是真的痛,看一眼也觉得有点儿不忍睹视。
宫心虽然很小心了,但是上药时还是让曲潋疼得厉害。
这时,阿尚竟然凑过脸要去看,曲潋一时没注意到,差点将她摔着了,幸好碧春一直在旁盯着,伸手扶住倾身凑过去的阿尚,将她抱下曲潋的怀里。
阿尚扭身不让碧春抱,她的小身子就挨到娘亲身边,凑着脸过去看宫心给曲潋上药,看得目不转睛,那副严肃认真的小模样,配上那张包子脸,实在是有些搞笑,明明是个萌萌哒的小包子,这种严肃的模样很有反差萌。
等手上好药,重新缠上纱布后,曲潋将手递到闺女面前,笑道:“阿尚看什么?你看得懂么?”
阿尚懵懵地看她,然后咧嘴笑着,又扑到她怀里。
母女俩玩了会儿,曲潋的精神又不太好了,让阿尚自己去玩,自己在靠着个大迎枕眯了会儿眼睛,直到寒山雅居又来了人。
明珠奉淑宜大长公主的命令过来探望,顺便也带了些药材补品过来,还有一筐新鲜的樱桃。看到曲潋的模样,便知她此时一点都不好,忍不住叹了口气,传达了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让好她生歇息,这些日子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我没事啦,让祖母不必担心,休养几天就能好了。”曲潋安慰看着有些难过的丫鬟。
明珠勉强道:“少夫人确实要多歇息,养好身体方是。”
明珠陪曲潋说了会儿话,担心打忧了她歇息,很快就告辞离开。
曲潋让人去洗了一盘樱桃,用甜白瓷的盘子装着,便将吃货闺女叫进来,让人去了樱桃核,然后给她自己抓着吃。
就在曲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闺女乖巧地坐在身边吃樱桃时,下人来报,她娘亲和弟弟一起过来了。
曲潋愣了下,忙让人去请他们过来。
季氏和曲湙被丫鬟领进来,看到曲潋的模样时,季氏当场落下泪来,曲湙看着也很担忧的样子,眼里还有些怒意。
“潋儿,你没事吧?”季氏边流泪边问道。
曲潋被她哭得头疼,她现在精神不好,一个小白花哭得再美也不感兴趣,何况这是她娘,真是哭得要人命。
“娘,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头都疼了……”说着,她捂住头。
季氏的眼泪生生吓了回去。
曲湙看她促狭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道:“二姐,你觉得怎么样?好一些么?”
“嗯,没什么的,你们放心吧。”曲潋故作轻松地说,忙让他们坐下,让丫鬟沏茶过来,问道:“娘,湙弟,你们怎么来了?湙弟不用去书院?”
曲湙没好声气地道:“昨天听说你遇袭一事,娘都要吓晕了,要不是天色晚了,她都要过来看你。我心里也不放心,所以便向书院请了假过来看看你。”
季氏对女儿在大街上遇袭一事愤怒不已,当下说道:“那些人真是无法无天,连公侯府的车驾也敢袭击,简直是没有王法了,官府怎么不捉他们关押起来……”
曲湙抿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曲潋。
曲潋今儿还没出过门,刚才明珠过来,也没有提什么,所以昨日的事情的后续不太清楚,当下便问道:“娘,外面怎么说?”
季氏看向儿子,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女儿昨天回府时被一些地痞儿给惊扰了车驾,然后那些无法无天的地痞儿逃出城外。倒是昨晚儿子被曲大老爷叫去榆林胡同那边好一阵子才回来。
曲湙朝她笑道:“二姐你不用担心,官府自会查清楚的,听说已经关押了两个生事的地痞,他们曾经是流民,后来逃亡到京郊外,可能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偷拿了别人的路引特地进京里来生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