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沁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母亲和妹妹,离开之前,对季氏道:“娘,我第一次怀身子,心里着实有些不安,您有空便多过来陪陪我。”
这番亲近的话,自然让季氏高兴不已,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和骆大夫人、季氏分别后,曲潋坐上镇国公府的车驾回府,她靠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驶过街道的声音,有时候热闹,有时候安静,心里盘算着姐姐的孩子出生的日期,到时候正好是隆冬腊月之时,坐月子也不会太辛苦……
想得太入神,所以当马车突然外响起嘶鸣声,马车车厢往一旁歪倒,事出突然,曲潋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一头撞上了马车车壁,撞得她眼前发黑。
“少夫人!”
马车里的碧春也错不及防时撞了上去,主仆俩都撞得晕晕乎乎的,不过碧春反应极快,顾不得自己,马上去查看曲潋,伸手去拉几乎整个人都摔到了翻倒在地的马车车壁上的人。
“疼、疼、疼……”
听到她叫疼,碧春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急问道:“您哪里疼?”
曲潋颤颤地坐起,将手举到面前,便见柔嫩的手掌心破了一大块皮油,血沁了出来,显然是刚才身体撞到马车车壁时,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抓东西稳住自己,没想到却磨掉了一块油皮,看着那没了皮油的肉,碧春都要为她疼了。
手上的疼痛渐渐地真实起来,那种麻疼让她浑身都有些紧绷,毕竟一直娇生惯养长大,受伤的数次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所以忍痛的能力便大大的削弱,一丁点的痛都能放大好几倍。
虽然疼得厉害,不过曲潋仍是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从刚才开始,便听到外面刀剑相鸣的声音,马车还保持着歪倒的样子,想来是那些侍卫根本没空过来扶正马车。
碧春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又惊又恐,脸色发白。
“少、少夫人……”
曲潋朝她嘘了一声,轻声道:“现在先不出去。”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来刺杀还是闹事的,马车翻倒在这里,至少也有个保护屏障,如果冒冒然地跑出去,岂不是成了靶子?
碧春见她还算镇定,惶恐害怕的心也镇定了几分,不过脸色依然苍白,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曲潋举着的手上,问道:“那奴婢给您包扎一下手?”
曲潋点头,“用干净的帕子先包着。”
碧春忙去将没有用过的干净帕子拿出来,小心地系到曲潋手上,看着那块绣牡丹花的月白色帕子被血渍弄脏,都觉得自己也痛了起来。
大概过了半刻钟左右,外面打斗的声音停止了,然后是一道声音响起,“少夫人可无碍?”
“无碍。”曲潋冷静地答道。
“请少夫人先出来,属下们要将车子扶正。”那道声音明显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说道。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曲潋矮着身子由碧春扶出去。
等她们出去后,才发现马车停在一条清幽的巷子里,地上有一些还未干枯的血渍外,便没有其他了,这次随行的几个侍卫身上都挂了彩,不禁蹙起眉头,看向先前过来请示的侍卫,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呢?”
侍卫明显有些羞愧,说道:“回禀少夫人,那群人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见不敌后,又突然走了,是属下无能。”因为少夫人还在马车里,他们不敢分散力量追过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走。
曲潋凝眉,等马车被扶正后,便道:“行了,先回府。”
侍卫应了一声,留了人在这里探查,其他人送曲潋回府,速度快了许多,就怕再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因为这一遭,曲潋的心情完全被人破坏了,手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让她心里不禁庆幸今日没有心软地带阿尚出来,万一磕到碰到,她可要心疼死了。
回到府里,曲潋直奔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坐在矮榻上,阿尚坐在矮榻前的一张锦杌上,手里捻着一颗红艳艳的鸡血石,将它放到了一个红漆雕花的盒子里,放下后就朝淑宜大长公主笑一下,淑宜大长公主也很高兴地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咱们阿尚真是聪明。”
阿尚也知道这是夸奖她的意思,更高兴了,又将放在一旁的甜白瓷盘上的一颗玛瑙石拿起来,放到盒子里。
正在这时,曲潋进来了。
阿尚扭头看到她,高兴地滑下锦杌,朝她扑过来。
碧春忙上前一步扶住阿尚冲过来的小身子,小声道:“大姐儿别冲得太快,少夫人身上有伤。”虽然只是手蹭破了一层油皮,但在碧春心里,也是很严重的大伤。
淑宜大长公主见曲潋回来,十分高兴,正要询问曲沁的情况,不想看到曲潋的脸时,吓了一跳,忙起身道:“你怎么了?怎么伤着了?”
曲潋眨了下眼睛,见淑宜大长公主盯着她的额头,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顿时疼得倒抽了口气。
那时候在车马里她可是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脑袋,当时因为手上的伤太过疼痛,让她忽略了额头的撞伤,如今过了一段时间,额头不仅肿了个包,里面还有瘀血的痕迹,看着青黑青黑的,虽然没有流血,可是衬得那白嫩嫩的脸蛋,反而触目心惊。
“刚才出了点儿事情。”曲潋浑身都好像在疼,被淑宜大长公主拉着坐到矮榻上时,也不推辞,直接坐下。
乌嬷嬷不用人吩咐,马上去取了伤药过来,又让人去将府里的大夫叫过来。
在乌嬷嬷给曲潋清洗伤口涂药时,曲潋也将在路上遇到的事情告诉淑宜大长公主,淑宜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嘴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像淬了冰一样,那副冷冽肃然的模样,让人腿肚子都有些发颤。
“来人,去将常管事叫过来。”淑宜大和公主吩咐道。
很快地,常管事过来了,看到额头青了一块的曲潋,也被吓了一跳。
“常管事,你拿府里的帖子去顺天府,让他们彻查这事情。”淑宜大长公主冷冷地道,“顺便,也让年炎去查查是谁有这胆子敢袭击我镇国公府的车驾。”
常管事心中一凛,便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对世子夫人今日遇袭一事震怒非常,不仅让官府去查,还动用老公爷当年留下来的人脉查探此事。
等常管事下去,淑宜大长公主缓和了脸色,对曲潋道:“潋儿莫担心,祖母定会查清楚此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曲潋朝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她从纪凛那儿听说过“年炎”这个名字,知道镇国公府还有一股隐暗在暗处的势力,淑宜大长公主竟然为了她出动这股势力,她自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第 202 章
正说着话,大夫很快便过来了。
大夫先给曲潋把脉,又检查了下她的伤势,对淑宜大长公主道:“世子夫人身体无碍,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上些伤药便可。”
“可需要开个方子?”淑宜大长公主关切地问道,担心曲潋当时那一摔摔出什么内伤来。
大夫被弄得无奈,也知道时下内宅妇人身子娇弱,通常有丁点儿毛病便要吃药,还经常乱服药,没病要也吃出病来,当下道:“是药三分毒,老朽觉得世子夫人暂时不必吃药,如果世子夫人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届时可以再看情况。”
曲潋觉得大夫说得没错,她就磕到了额头,蹭破了块油皮罢了,还没达到吃药的程度,不过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这是关心她,当下也附和大夫的话,方才让淑宜大长公主没有再让大夫开药方子。
虽然上了药,但曲潋仍是觉得疼得厉害,特别是手心处,那种火辣辣的痛觉,几乎让她痛得想要将这手砍了,因为疼痛,她的脸色有些白,神色也恹恹的。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疼得厉害,便对大夫道:“还是开个止痛的方子罢。”
这回大夫倒是没说什么了。
曲潋整个人都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捧着那只受伤的手忍不住吹了吹,可惜作用不大。
突然感觉到一具小身子挨了过来,曲潋转过头,便看到她家闺女一只小手搭在她的膝上,扁着嘴瞅她,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显然先前碧春拦着她不让她亲近娘亲的事让她委屈极了。曲潋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摸摸她的脑袋,愁眉苦脸地道:“阿尚宝贝,你娘我现在受伤了,可没法子抱你了,要乖啊!”
说着,她举缠着纱布的手举到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阿尚看了下,突然伸出小胖手抓住她的手,周围的丫鬟吓了一跳,就怕小孩子不知轻重,弄疼了曲潋。幸好阿尚的手小,只能握住她的手指,凑过脸来瞅了瞅,然后又抬头看她娘。
“看什么?”曲潋被她逗得有点儿想笑。
阿尚抬头瞅她,突然朝她叫道:“娘娘~”
曲潋愣住了,连一旁吩咐丫鬟去给曲潋煎药的淑宜大长公主也愣了下。
反应过来后,曲潋欣喜地一把搂住她闺女,喜道:“阿尚,再叫一次,叫娘,娘~”
“娘~”阿尚笑呵呵地叫着,声音又娇又软,还有些含糊,不过却没有发错音。
听到这声“娘”,曲潋顿时精神抖擞,就算手心处疼得要死,也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了,整个世界飘满了粉红色的花朵,只觉得怀里的闺女真是可爱到爆,忍不住亲了又亲。
“哎哟,我们小阿尚会叫娘了。”淑宜大长公主也十分高兴,将阿尚抱到怀里,笑道:“来,阿尚叫曾祖母。”
“娘!”阿尚朝她叫得响亮。
“是曾祖母!”
“娘!”
“曾祖母!”
“娘!”
“……”
淑宜大长公主看着朝她笑得甜蜜灿烂的曾孙女,一时间好笑又好气,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小丫头反而对她笑得更欢快了。
曲潋暗暗偷笑,心里得瑟,不愧是她生的,先会叫娘了。只是当她发现闺女对着谁都叫“娘”后,就笑不出来。
丫鬟很快便煎好了药,放得微温时便端过来。虽然药汁苦了一些,但曲潋仍是一口喝了,只盼着药效快点发作,让手别那么疼,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一时间真是没办法忍耐。
看着她喝了药后,淑宜大长公主说道:“你受了伤,先回去好好歇息,我便不留你了。”然后又叮嘱她别让伤口碰到水之类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曲潋笑着告辞,带阿尚离开寒山雅居。
回到暄风院,曲潋让丫鬟们照顾好闺女,回房简单地洗漱了下,便在丫鬟的伺候下入睡,希望一觉醒来后,手没那么疼。
可能是喝了药,曲潋这一觉睡得极沉,等醒来时,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意识浑沌,直到人小心地扶起来时,她抬手就要摸着同样抽疼得厉害的脑袋,手便被人抓住了。
“小心,你的手还伤着。”一道压抑的低沉声音响起。
曲潋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看向坐在床边背着光的男人,喃喃地道:“你回来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正。”
曲潋顿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对他道:“你今天回来得倒是挺早的。”
“我申时不到就回来了。”他握住她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声音压抑着什么,“我听说你遇袭的事情,就直接回来了。先前见你在睡,便没吵你,你现在觉得如何?哪里难受?”
曲潋恹恹地靠着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着,连精神都没办法集中,有气无力地说:“头疼得厉害,手也麻麻痛痛的,根本没怎么止痛嘛。”一时间,倒是怨怪起大夫开的止痛药来,感觉一点儿用都没有。
“头疼得厉害?”纪凛被吓住了,顿时看向她额头上那片触目心惊的青瘀,当下直接叫了宫心过来,对她道:“你去找常安,让常安马上去请景王过来一趟。”
宫心以为曲潋有什么不好,慌忙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曲潋见他风风火火的,说道:“也不用叫姐夫过来吧?不过是磕到脑袋,可能有点儿后遗症罢了,过几日便没事……”
“闭嘴!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注意,以后你会留下头痛之疾!”他突然暴怒起来,“你这么弱,能承受那种痛么?”
曲潋的睡意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吼没了,瞬间清醒得不行,忍不住转头看他。
初夏时分的夕阳的光芒从窗棂斜射进来,寸寸光阴,将室内的物具的影子拉得疯长,挂着帐幔的金色钩子折射夕阳的光线,也让她终于看清楚了床前男人含怒带煞的眉宇,眼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暴戾。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一只困兽,让她莫名地有些心酸。
她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哎,你别生气,我没你想像的那般弱啦,我挺好的。”她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按在他紧皱的眉宇间,笑道:“别皱着眉了,不过是磕了下脑袋,现在只是有点儿后遗症罢了,真的啦,你要相信我,我这回可没骗你。”
他直挺挺地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然后突然伸手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
曲潋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搂得挺疼的,但却没有吭一声。她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背,无言地安抚他躁动惊惶的心。这一刻,心里甚至宁愿他别这般敏感,别这么在意自己,省得受苦的还是他。
“你那么弱,受点儿伤都会疼得厉害,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听在她耳里,像一记重捶敲击在心脏上,又酥又麻,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