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觉得他的骗局缺少最后的关键一环的时候,从容选择了消失。别的魇看他走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只有他自己隐约感觉到心口好像空落落的。
魇是活在谎言里的种族,可是骗子做久了,谁又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很多年前,晏靡喜欢看魔王专心做记录的样子,很多年后,他依旧喜欢。这大概是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真实情感在作祟。
谢泽渊确实在记录东西,只不过内容和晏靡以为的不太一样。
羊皮纸上画着项圈,刻纹,小巧的圆环等等,边上还写满了细碎的标注。翻过页后,整面羊皮纸上写的满当当的都是各种角度和魇的不同反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本记录,只不过内容,全是关于魇的。
晏靡多年前的愿望,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实现了,不过他可能并不想要这种实现方式。
谢泽渊划下今天的最后一个句号。他合上笔记,并用魔纹加密。收好笔记本后,谢泽渊走到了飘窗前,他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魇,心情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晴朗。
魔王仍是不懂什么是“爱“的魔王,但他在漫长的失去中,学会了珍视和保护。至少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魇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晏靡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谢泽渊的气息,他无意识地朝着谢泽渊的方向滚去。飘窗边的沙发并不大,谢泽渊一把揽住他,阻止了他滚落的结局。
晏靡没有醒来,在谢泽渊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下去。谢泽渊抱着他,手上用力,轻易换了个姿势,让晏靡完全趴伏在自己的身上,他亲了亲晏靡的额头:“好梦,我的魇。”
第65章
就在魔王和他的魇享受大好时光的时候, 同一时间掉进里世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悠闲了。
魔域的怪物可比地球表世界上的要强上几个等级, 众人连滚带爬地在魔域广袤又诡异的环境里挣扎奔逃, 要不是有几个未觉醒的高等魔族也在团队里面, 怕不是要全部都交代在这里。四散逃离的众人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发现谢泽渊和晏靡不见了。
金子衿迟疑着问:“要,去找吗?”
洛境瑜当机立断地摇头:“不,不需要。他一定过得比你们好。”
虽然说的是事实, 但听起来真的好心酸啊。
莉雅斯倒是很开心回家了,作为一个拥有完整记忆和常识的魔域土著,她颇有主人风范。一边揍着震荡区游离过来的怪物,一边向众人介绍这是哪里哪里,那是什么什么。可惜, 疲于生存的众人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想念地球。”孙野双眼发直,愣愣地看着日落时分猩红的天空道。他的实力终于在浓郁的魔素催动下晋级了,只可惜在魔域里,他的探查类异能依然处于食物链底层——看啥啥看不透,瞪谁谁凶他,偶尔还会因为能力穿透高等魔族的域而引来战意勃发的高等魔族。
虽然每次都被莉雅斯用“德耶尔”的名头吓唬走了, 但浑身充满肌肉, 又长着明显非人特种的魔族依然给孙野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这尼玛, 10个他都打不过啊。
孙野充满感慨的心声注定是只能说给自己听了,因为其他人此刻都被眼前的一片雪白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片完全晶莹剔透, 仿佛冰霜的世界。和他们脚下的大地仿佛存在一道透明的分界线, 一半是秋高气爽, 树叶黄绿的秋天,一半则是寒风凛冽,银装素裹的冬日。
“我家到了。”莉雅斯超着众人道,脸上表情活泼又开心。“跟着我走,小心别碰到两边的冰栅栏,会瞬间冻在上面,要找护卫队才能解开哦。”
众人跟着她的脚步往里走,洛境瑜则停在了冰霜恶魔领地的结界外。在接近结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冰霜一族现任大公的气息,相信对方也感受到了他的。
两只高等魔族的魔族气息在碰撞的瞬间,交错而过。他们都知道,一旦碰上了,说不好就要打一架才能了事。
洛境瑜无意和小辈打架,所以他停下了脚步。刚好,混血的裴楠在魔域的规则刺激下出现了混血从来没有过的发晴反应,虽然并不明显,但作为主人的高等魔族还是察觉到了。他揽着裴楠的腰,以此为借口,和众人告别,顺便将孤岛剩下的人托付给了莉雅斯。
莉雅斯本着一个人也是人,一群人也是人的原则,无差别接收了所有人类。
孤岛的成员看着他们老大带着情人兼助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凄凉感。果然,兄弟都是衣服,只有小宝贝儿才是真的。
孙野看着孤岛的几人道:“能陪着你们走那么长一段,已经很不错了。看看我们,老大直接带魇消失,这才是真甩手掌柜。你们顶多算托管,我们是完全不管。这么艰难的时刻,我们居然坚强地挺了过来!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孤岛众人:“......”
须臾,一名成员道:“我在努力思考他到底干过些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眼睛度数还不够,你说他咋能这么膨胀呢?”
管家阿德利出来迎接莉雅斯,在看到莉雅斯打包了大包小包的人类后,阿德利微微眯起了眼:“诸位,下午好。”
他站在距离莉雅斯三步远的地方,黑色燕尾服和白色手套一丝不苟,眯起的狭长双眼透着挑剔与打量的目光。
被他这么一看,除了彤彤以外的其他人类,背后都冒出了冷汗。
彤彤毫不畏惧,直视着阿德利,忽然她笑了出来:“是企鹅!真可爱。”
阿德利正准备转身,闻言差点乱了步伐。他的本体确实有点像帝企鹅,但是他真的和企鹅没有半毛钱关系!
莉雅斯惊讶地看着彤彤:“哇,你还能看见本体吗?你是不是要觉醒了呀?”
彤彤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呀,但是我看见你的绵羊角了,你是小绵羊吗?”
阿德利转过身,认真打量了一下彤彤,因为彤彤和一般高等魔族不同,她没有觉醒,而且一直和谢泽渊在一起,气息习惯性处于收敛状态,阿德利在第一次观察的时候,居然看走眼了。现在才发现她也是一只高等魔族。
结合彤彤的来历,阿德利很快拼凑出这是一位未觉醒的远古魔族的事实。
这难道是二少爷的主人?阿德利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很快,他又摇头否认了自己。莉雅斯小姐曾经传讯回来过,说二少爷的契约者是伟大的真理魔术师德耶尔,公爵阁下也曾透露过那是个强大的魔族,那就不可能是眼前的未觉醒小女孩。
莉雅斯:“阿德利,这是德耶尔阁下在表世界的手下,其他人是人类盟友,我们要用一下通往表世界的通道。”
阿德利微一欠身:“请诸位跟我来。”他带着众人往通道处走去,边走边询问道:“小姐,二少爷没有和你一起吗?”夫人和公爵阁下可是念叨了好久想见见二少爷了。
莉雅斯:“没有呀。我们不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了。”小萝莉非常耿直:“而且我哥的状态,肯定一进魔域就会进发晴期,没有哪个高等魔族会放任一群人看见自己发晴期的魇的啦。肯定猫到哪里解决问题去了。”
阿德利微笑:“您很推崇德耶尔阁下,那一定是位非常强大的阁下。”
莉雅斯双眼发光:“很强!没有彻底觉醒的状态下我都没有反抗的机会,真的太强了!”
阿德利:“不愧是伟大的真理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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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阿——嚏——”
“阿嚏——我怎么了,我感冒了吗?”德耶尔揉着鼻子惊骇道。
里奥欠了欠嘴:“醒醒,你是高等魔族,你是不会感冒的。”
德耶尔:“可我打喷嚏,还总是背后凉飕飕的。”
里奥坏笑起来:“说不定是因为魇在床上又喊错名字了哦~然后陛下就生气了。你猜陛下的气是撒在你身上还是魇身上。”
德耶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年是他顶着我名字泡魇,说不定没有他,就是我和那只红发魔物成双成对,双宿双飞了呢。”
里奥:“......”
他转过身,径直走远:“我不和傻子说话。”
德耶尔摊手:“我比陛下温柔多了。”
里奥转身,面无表情::“陛下比你能打。”
咔嚓——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德耶尔心底响起,他怎么就忘了,那可是魇啊,谁能打就跟谁的魇。弱者不配合强者抢魇,是他输了!
里奥又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摁着耳朵似乎在和谁远程通讯。半晌后,里奥对德耶尔道:“嘿,情报贩子说金之恶魔一族的小侯爵也回魔域了,带了他的人类情人。你想......去凑凑热闹吗?”
嘴上说着凑凑热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都快要藏不住了。
德耶尔看着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幕?”
里奥冲他勾勾手指,德耶尔凑过去,两只高等魔族凑在一起,从远处看,仿佛亲密的拥抱。
情报贩子的耳语妖精看见了这一幕,争先恐后地像主人汇报,情报贩子听见妖精们的报告,惊得手上的记录用羊皮卷都扔了出去。怪不得里奥总是死情人,而德耶尔根本不找情人,原来是这样!?
禁忌之恋,禁忌之恋!
果然远古魔族比现代魔族放得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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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德耶尔的行宫非常清静,压根没人打扰之后,谢泽渊都不急着回地球了。每天变着花样折腾晏靡之余,他重新构建了魔域的结界屏蔽网,然后扔给了里奥和德耶尔。自己则专心编写着他的私人笔记。
晏靡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哥哥伊修斯的传讯鸟,他被喂的很饱,每天都懒洋洋的,脑子里想的除了力量还是力量。这几天的谢泽渊可以说是非常慷慨,灌溉的时候毫不吝啬,甚至默许了晏靡偷偷搬运他的魔素。
晏靡几乎要在这充沛的灌溉里,忘记谢泽渊到现在还没和他签订契约的事情。
不过再看见了伊修斯的传讯后,晏靡的警觉天线又竖了起来。
谢泽渊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魇的转变,他看着晏靡挤进他的怀抱,主动将修长的脖颈递到他的嘴边,耳边听着他轻声呢喃:“主人,——我。”
接连两天,魇的主动让谢泽渊通体舒畅,但他又对晏靡转变的原因耿耿于怀。
他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莫名的怒火灼烧着,直到里奥用远程魔术给他看了一个画面。金之恶魔一族的领地上张灯结彩,金系恶魔们脸上都喜气洋洋,好像有什么大喜事一样。
里奥道:“人家要办婚礼了哦。全族上下一片欢腾。”
“可不是欢腾嘛?少一个高等魔族抢魇,剩下的高等魔族就多一个机会,换我我也开心啊。”德耶尔不屑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谢泽渊若有所思,他想,他终于找到晏靡主动讨好的原因了——他的安全感在格欧德恩和一个人类的婚礼中被消磨,连人类都能得到高等魔族的承诺,他却看不见契约的影子。
谢泽渊伸出指节,叩击着桌面。
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第66章
谢泽渊带着魇前往了无尽之海中的一座行宫, 这里有着和魔王宫如出一辙的建筑布置, 谢泽渊熟悉, 晏靡也熟悉。
他们走在行宫中庭的砖红色走廊上,晏靡还记得这里的门廊下终年盘踞着盛放的紫藤花。蓝紫色的花朵一簇簇挤在一起, 风一吹,就摇曳出美丽的风姿。
像这样毫无攻击性的植物,只有在强大的高等魔族领地才能看见。他们依靠充沛而平稳的魔素生长, 一旦受到外界破坏,很容易便会枯萎。也会有其他魔族在它们才刚长成的时候就摘取收货,用来贩卖给鲜花商人将它们制作成价格昂贵的装饰品,供贵族们消遣使用。
晏靡有时候觉得他们魇和这些毫无攻击性的植物一样, 唯有被圈养起来, 精心照料才能绽放地更加绚烂鲜活。
高等魔族不懂爱,只知道占有, 魇也同样如此。他们同样不理解爱情, 所追逐的只是他们心中认定的强者。
远古时代的高等魔族和魇,属于魔族的shou性比现代要强得多, 在不断的伤害与试探里,一场长达千万年的拉锯始终进行着。
晏靡在很久以前率先拿下一局, 现在却愈发感觉力不从心。他觉得自己捉摸不透魔王在想什么,无论是故意叫错德耶尔的名字,还是展现“剖开真心给你看”, 谢泽渊都不为所动。
不, 也不全是不为所动。就是动的方式, 不太对。
晏靡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泽渊,门廊下,那些原本盛放的紫藤花因为主人长时间的沉睡而枯萎,看上去萧条又衰败。晏靡的目光掠过紫藤花,放到谢泽渊的身上。
他换下了在表世界里常穿的白衬衫,穿上一席黑色长袍,袍角的地方画着繁复的魔纹,那是高阶附魔的纹样。他衣服前襟处垂挂着金色流苏,晏靡看着他走路的步伐,甚至可以想象那条让他又爱又恨的流苏是怎样随着谢泽渊行走的动作轻轻摇摆。
魔王走在前面的时候,从不会向后看上一眼。没有谁值得他回头。所以晏靡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停留在谢泽渊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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