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妇惶恐。”
梅英垂头认错。
“章戴氏,你认罪否?”
“青天大老爷,既然验尸仵作已预备开棺验尸,那妾妇便等验尸仵作之证词好了。故官人久病,在医堂过世,一直停灵城外铁门寺,这些全都有人证的。而妾妇略有积蓄以后,便为故官人选地安葬,求的是官人入土为安,为后嗣积阴福。今日是官人周年,所以请四位老师为官人念往生咒,这都是是先前风水先生的特意叮嘱。妾妇不晓为何有人诬告妾妇,现而今连原告之形影全都不见!”
梅英略略直起腰,温声答道。
声响是不太大,可字字清晰。
她并没疾言厉色,为的是不想要县太爷没脸,进而恼羞成怒。
却亦不想演苦情戏,恸哭流涕什么的。
她深深知道,这自古以来,就没有人会真正同情弱者。
尤其在这社会的最底层,你越软弱,别人就越想欺负你。
丛林社会深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鲜有温情。
“原告何处,可有证据?”
县太爷实际上也不是那心头没谱的主儿,捕头能想起的,他也大概可以想到。
只是,他比捕头还多想一层。
小小正八品捕头,光靠朝廷那点俸禄怎么够?
原告被告,两边都刮蹭点油水儿……
有时候,他这个七品芝麻官也有心痒痒,偶尔也会“俗”一下。
不过,像这类谋杀亲夫的大案,他还真不敢胡乱来。
为啥?
还是因为这儿离帝都实在太近了,官文送到刑部那一天都不用。
刑部那些老头子们个顶个比猴儿还精,一瞧卷宗,啥都明白。
一个不顺心,便可以搞死他。
因此,面对这样的案子,他作为长官,想捞点油水赚点外快,有些难度。这些事,底下喽啰们或许可以做,唯独他不可以。
“老爷,原告告的是章戴氏和郝某通奸、谋杀亲夫。纵是谋杀亲夫不成,通奸亦不见的不成立!”
捕头凉凉讲道。
此时他的态度,跟刚开始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他其实有些生气,县令会走,可捕头却不容易动。
县令还有升官进阶的机会,但捕头,能做到捕头,基本一辈子就这样了。
京城里有六扇门,但人家自有体系,水泼不进,外人想插一脚比登天还难。
他们这些人不指着升官,只想安稳过舒坦日子。
因此,他怎会任由一个女子胡说?我捞不到油水就算了,你还来添乱?竟然还狂妄到想找出原告,而后反诉诬告大罪。
这样,显的你比我更有脑子?
是否是诬告,一定由我说的算。
你等小民,必须要感谢我为你洗清冤屈,而非像你如今这样,趾高气扬跪这里强辩。
郝屠夫笑了,他可是没跪下,大强子更不会跪,抱老大老二凉凉站在梅英后边,冷眼看着事态演变。
到这会功夫儿,郝屠夫只在心里冷笑。
显然,这捕头在护着原告。
八成是收了钱的。
因此,事到如今,他总要罗织个罪名给他们。
通奸,在当朝,亦是死罪!
“大胆,堂下妄人,竟敢不跪!”
县老爷又不蠢,他和捕头相处三年,捕头喘口气儿,他也知道什么意思。
平常这蝇营狗苟的事儿,他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自己也不干净。
可这会功夫,他即将满任,便不想再容。
可又不想驳捕头脸面。
一抬眼,瞧郝屠夫在冷笑,还人高马大站那里,便立马惊堂木一拍,转到郝屠夫这里,便仿佛没听见捕头话一般。
能在京郊做县令,本即不是一般二般之人。
这个一般二般,既指能力,又指关系。
唯有能力出众,关系又过硬的人,才有来此镀金的机会。
自然,也就不会急功进利,只须安稳度过任期,他便可天高任鸟飞。
因此,万万不会为这点子小事儿,把自个折进去。
谋杀亲夫的罪名,已给下头那个女人三言两语打掉了。
如今只能死赖他们通奸。
正常而言,通奸这条罪名,是不容易消掉的。捕头这样干,肯定是动了脑子的。
这种肮脏事儿,只须说了,管有没有证据,这女人的名声算是掉地下了。
可县令也瞧的出,下边跪着的这少妇,挺不简单,既不是那撒泼打滚的悍妇,也不是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软烂瓜。
就那样理直气壮却又十分得宜的跪在那,真真不好对付。
真真来个屈打成招,他自己名声、前程恐怕不保。
同时,他又不想轻易得罪了捕头这帮地头蛇,此时,恰好看着郝屠夫那在笑,因此就拿他开刀算了。
治他个不敬公堂的罪,打几板子,糊弄过去拉倒。
“老爷,你瞧,这章戴氏,幼子跟长子、次子无一丝一毫相似之处,这便是他们通奸的铁证。”
捕头这边反而轴上。
也不怪他,他现在是有点骑虎难下,觉的这回自己若不拿点儿阵式出来,未来谁还服他?
而县令却想骂娘了。
小孩儿长的像不像,你说的算吗,你他娘的见过章贡生?
即使这小儿子长的不像两个哥哥,亦未必是那屠夫的啊!
不过,这捕头先发制人,外边那样多围观的,县令还真不可以不说点啥。
只是心头暗恨,顿时下了决定,等这案子过了,就找人给这捕头点颜色瞧瞧。
让他知道,这密云县不是就他头上那块云彩会下雨。
“章戴氏,你有何辩白?”
县令清清嗓子,对梅英讲道。
“辩白?很容易,嘀血认亲就行了!”
梅英满不在意的讲道。
她心里很明白,这所谓的滴血认亲,就是胡扯,没一点科学根据,血融不融的,完全是时间问题。
那什么不融的,便是有人作了手脚。
她顺带瞧瞧捕头,冷笑。
“要不,捕头大爷您也拿个碗,您自个儿也放一滴血进去试试?”
此话一出,外头哄堂大笑。
“章戴氏!”
县令再拍惊堂木。
他心里很确定,下边这女子,要不就是正大光明毫不心虚,要不就真是大奸大恶之人。
一般人压根不是她对手。
他略作思忖,心头便有了主意儿。
“拿三只小碗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