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很好,不缺烦恼!这正是生活的真谛。陈明松突然变得心如止水,找到了对待未来生活的方式:烦恼总是无处不在,既然不能改变,也不能强求,何不逆来顺受,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豁然开朗的陈明松收拾了行李,乘最后一班车回老家去。那里有热突突的亲情浓浓的乡情在等着他,他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形单影只像个可怜人?不能改变事情就改变自己,生意场讲究的是灵活变通,对待生活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
在乡下过新年内容是乏味的,时间却是充实的,吃吃喝喝,笑笑谈谈,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正月初八那一天,陈明松告别父老乡亲回来和丽丽办离婚手续。经过报摊,顺便买了一份报纸,注意到报纸的一角刊登了一件花边新闻:年过半百的城中村支部书记包二奶,书记娘子不甘示弱以牙还牙找小白脸报复丈夫,一天与小白脸在家中幽会,被支书带家中兄弟捉奸在床,用被子蒙住小白脸一顿暴打。揭开被子才发现,与支书娘子偷情的是支书女儿的情人……事发后,支书女儿羞愤跳河自杀,支书老婆离家出走,小白脸住进了医院,支书本人涉嫌挪用公款被拘留收审……
陈明松当时没怎么在意,这种感情上的事情南方大都市里哪一天不上演千百件?出了这样的事,只能说是小城又向文明前进了一步。
陈明松万万没有想到新闻里讲的是丽丽一家。到城中村住宅小区下了出租车,陈明松像是走进了刀光剑影,人人都在用含义不明的眼神看他,他想开口询问时,那些人又慌忙避开。
陈明松一肚子疑惑地来到丽丽家,一眼看到堂前一具直挺挺的尸体,面目浮肿,却仍看得出正是他那有名无实的妻子丽丽。
“出了什么事?”陈明松问了一声。
屋内的几个人都往后躲,谁也不接陈明松的话头。
“你们不说我可走了。丽丽要离婚,说是经过家族同意的。我是回来办手续的,现在看来,这个手续没必要办了。我走啦——”
“明松——”老门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老泪纵横:“是丽丽是对不起你,弄出这样的事来……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现在家里弄成这样,连个当家的也没有,丽丽她叔也没脸出面,我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行行好,帮忙把丽丽的丧事办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你们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丽丽是怎么死的?”
有人把一份报纸递上来,正是陈明松看过的那一份。陈明松什么都明白了。头脑简单但心眼并不坏的丽丽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倒叫陈明松有些惋惜。真是世事难料。
一个受过陈明松接济的本家堂弟把陈明松拉出了屋子:“哥,出了这样的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干嘛还来啊?你不来人家还以为你早就和那个不要脸的离婚了,你这一来不是让人家都笑你是绿头乌龟吗?哥,你还是走吧,别管这烂事。”
陈明松没有听从这个善意的劝告。他留下来为丽丽办了一个体面的丧事。放开丽丽和他的友好合作不谈,她这么烈性,肯以死殉情也值得受到尊重。
所有的人都说陈明松傻。甚至有人说他是为了最后再从丽丽家掏走一笔。陈明松一概不解释。丽丽用她的死最后一次促成他和这个城市一刀两断。为了表明他对丽丽的尊重,他不惜以自我牺牲的精神浓墨重彩地为自己涂下了不光彩的一笔。叫他如何再有脸回来?从此,这个城市对他真的是再无任何瓜葛了。
离开前,陈明松吩咐出租车司机绕房子转了三圈奠祭丽丽的亡灵。又特意到他和苏姗定情的公园去了一趟,作为他自己对自己的那一段感情,也是对这个城市最后诀别的仪式。
然后,陈明松给苏姗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苏姗在那端沉默不语,像是无话可说。可陈明松清晰地听到那边正是欢声笑语,应该是一个热闹温暖的场合。可以想见,就在一分钟之前,在陈明松的电话响起之前,苏姗肯定是这热闹中的一份子。她沉默不语,是因为他再一次打扰了她。她无话可说,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份完整而热爱的生活,而他,陈明松,是与这份完整相冲突的。
陈明松突然渴恋起南方的生活来。在那里,他其实也有一份完整的生活。生意、朋友、应酬、娱乐。可人总是爱犯贱,总是喜欢自己给自己制造不完美感。其实,没有苏姗的这些年,他不是过得很充实吗?不错,他是辛苦过一阵子,奔波过一阵子,他自己美其名曰是为了苏姗。但,果然是为了苏姗吗?男人的事业是第一位,如果没有苏姗,他就不用辛苦奔波那一阵子吗?当然不是!他决定下海的那一刻,还没有跟苏姗重修旧好呢!
爱情只是一个美丽的借口。人们心甘情愿沉迷其中。沉迷一日,它就美丽一日。清醒了,它什么都不是。
陈明松关了机,把电话卡取出来。这是他回到这个城市特意为与苏姗联系而高价购买的号码,中间含有5、2、0三个相连的数字,据说这三个数字代表“我爱你”。他觉得有些孩子气,但听说女孩子们喜欢,他不惜委屈自己,稚气了一把。铃声他选择的是选的是一首《爱你一万年》,直抒胸意。但这一切都没有达到效果,他终于还是好梦成空。
陈明松将电话卡放在嘴边贴了一下,摇下车窗,手指一错弹了出去。小小的卡片轻盈地划出一道弧线,不知所踪。出租车载着陈明松毅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