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电梯已经到了。
  解临按着电梯边上的开门键,防止电梯自动关上,很客气地笑着对那两个人说:电梯到了,二位不坐吗?
  那对夫妻连连摆手:哦哟,这电梯谁敢坐呀。
  他们显然不认识解临和池青两人,以为他们是新搬进来的住户,于是低声说:这电梯里死过人,电梯故障,升到顶楼活生生被压死的。
  男人越往下说声音越低沉,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一样:听说那个人死的时候电梯里还有两个人呢,那两个人好像是神经病,还撑了伞。你想想那场面,多可怕,多晦气啊。
  被点名的解神经病:
  池神经病:
  我们楼里很多人都不敢再坐这电梯了,你们要不要一起爬楼梯?男人热情邀约道,爬楼梯,强身健,节约环保,而且还很安全,不用担心电梯意外事故,一举多得。你们年轻人,更应该多爬爬楼梯。
  解临再会说客套话,此刻也很难找出什么合适的客套话来回应男人的邀约:我们
  池青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接过话道:不用了,我们是无神论者。
  要说有没有死过人,你每天踩过的地方,应该没几块是干净的,池青说着,又沉又暗的瞳孔森森地朝消防通道门口望了一眼,消防通道杀人事件也不少,很多寻仇的人会选择埋伏在楼道里。
  消防通道装的是感应灯,楼上几层由于无人走动,看着黑乎乎的。
  那对夫妻闻言仰头看了一眼,被说得心里发毛。
  两人走进电梯之后,才意识到当初电梯事件引发了什么样的群众反映。
  其实电梯已经维修清扫过,墙面光亮,干净得能照出人的影子,解临和池青两个人的影子紧挨着,不说的话根本看不出电梯里曾发生过那么血腥的命案。
  解临:你刚才吓到他们了。
  池青:陈述事实而已。
  为数不多敢坐电梯的两个人在电梯里镇定自若地谈论等会儿晚餐吃什么:别吃牛排了,等会儿我做几道家常菜吧,你有什么忌口吗?
  池青一路上都在走神,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总觉得关于这些案子似乎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是什么呢?
  他根本没仔细听解临在说什么,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噢。
  解临:你噢什么,问你话呢。
  池青继续敷衍:都可以。
  你决定就好。
  解临觉得好笑,他停下原先准备按楼层的手,手指停留在空气里,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出一句:这样吧,等会儿回去先吃你。
  池青嗯了一声。
  嗯完才发觉不对:?
  我看你还是饿死算了。
  解临眉尾微挑,摁下楼层键。
  就在他摁楼层键的瞬间,池青忽然说:等等。
  怎么?
  池青缓缓说出一句:我可能知道哪儿不对了。
  池青把存在脑海里的时间轴倒回到电梯事故那一天。
  那天他和解临在电梯里牵制那名杀手的时候,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但是当时没有人留意,忙着和那人交手,生死存亡之际,注意不到那么多细节。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就快抓到他了,池青回忆着那天发生的场景,包括忽然急速上升的电梯,那天,在那个时间点,有人按了13楼的楼层按钮,这真的是恰巧吗?
  真就那么巧。
  在他们就要抓到对方的时候,电梯升上去了。
  唯一一名能够帮助他们破案的参案者在他们面前被压成肉泥。
  当时那个时间点,并不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不是周末,很多人甚至都没有下班,也正是因为这些先决条件,那名凶手才会对电梯下手。
  那天按下13楼按钮的那个人,真的是普通的住户,刚好在没什么人出行的时候按下了电梯?
  老实说,这个意外的概率并不高。
  池青这么一说,解临也觉得蹊跷。
  蒙面人一死,线索全断。
  他的死是当时极为关键的一环。
  而且13这个数字
  解临摁完楼层键,手还没收回来,他手指缓缓往上挪动,最后轻轻点在13这个数字上: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很特别,他们害怕13,认为这个数字会带来厄运,但是神父会害怕吗?
  解临发现自己很了解他,不需要怎么多想:他那样的性格,他认为自己就是上帝,能够主宰一切,不可能害怕13,也不会害怕厄运,相反的,13可能还会是他的幸运数字。
  池青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毕竟这个人不正常,也是个神经病。
  解临看了他一眼,心里没数,发问:神经病就神经病,你为什么要加个也字?
  池青伸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手指叠在解临的手上,用了点力摁下去,把那个原本呈灰色的按键点亮了: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别问了。
  13这个按键变成猩红色,电梯像那天一样急速上升。
  叮。
  几秒后,电梯门开了。
  13楼有两户人家,一户解临刚搬来的时候就见过,是一家三口人,另一户前几年空置过,来来去去换过不少租客,所以很好确认13楼如果有人有嫌疑,那个人会是哪一户的。
  和楼上邻居打招呼这种事,池青显然不太熟练,他站在门口依然很像来讨债的,于是自觉站在边上。
  他环视四周,发现走廊里很干净,入户口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在门口摆一个简易鞋架方便出入,这一点和走廊另一头的住户截然相反,不仅没有鞋架,就连全国统一的大红色出入平安地毯都没有铺。
  太干净了,干净到不像有人居住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就连池青这种洁癖,都会习惯性在门口放一把伞、一瓶消毒水,以及一包纸巾。
  解临上前摁下门铃。
  他们也只是过来确认一下,到时候对方开了门,他们就随便找点理由。
  解临:就说酱油没了?
  池青:酱油没了不会自己买吗。
  解临:也是,这情况还不够紧急,这样吧,就说家里猫要生孩子了,问问他会不会接生?
  池青:
  然而这些准备好的蹩脚借口都没能用上,因为门铃按了好几次都没人开门,解临准备再按一次的时候,对门正好出来扔垃圾,对门说:你们有什么事吗?这屋的住户前几天就搬走了。
  搬走了?搬去哪儿了。
  搬去哪儿我也不清楚,我们碰面的次数不多,很少看见他。
  他这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租的?
  对门想了想:得有个半年了吧。
  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说到长相,这点就挺奇怪的,他戴着帽子还戴着口罩,我就一直没见过他的样子,个子倒是蛮高的。
  听到这,解临和池青同时在心里说了一句:就是他了。
  发生事故那天,13楼。
  他见电梯迟迟不上来,不断按电梯键催促。
  对面那户人家听到动静,推开门问:电梯是坏了么?
  急用电梯的那个人戴着帽子和口罩,背影消瘦,他手指按在电梯键上,声音沙哑,谁也看不到他口罩下的嘴角居然是微微上扬的,他说:好像是吧,按了半天都没反应。
  第131章 惊梦
  池青站在长廊上,背后就是那部出过事故的电梯,面前是1301的门牌号。
  门上的猫眼静静地冲着长廊。
  黝黑的猫眼仿佛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在看他们。
  对门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信息交代清楚之后,又犹疑地看着池青和解临两人:你们两个认识他?找他有什么事吗。
  猫要生孩子。
  这个借口显然不能用了。
  静默间,池青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摘下一只手套,屏幕上显示出季鸣锐三个字。
  池青接起的瞬间,季鸣锐那个大嗓门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我睡不着啊,兄弟,满脑子都是案子,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找你聊聊天,或者我们晚上出来搓一顿,咱俩也好久没聚了。
  池青看了一眼时间:首先距离我们分开还不超过三个小时,其次,我这里有点情况,你带几个人过来一趟吧。
  ?
  季鸣锐十分不解:什么情况?
  即使季鸣锐自己就是警察,接触各种意外的概率比普通人高出很多,但也远远不及这两位挂名顾问,他们才分开不超过三个小时,这俩瘟神在这短短三个小时里又撞到了什么命案?
  车祸?
  跳楼?
  还是刚好碰到有变态行凶?
  季鸣锐心说这些假设都挺有可能发生的。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池青这个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因为池青冷冷地说:我们可能找到他家了。
  季鸣锐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傻眼道:谁家?
  池青:放火烧教堂的那个神经病。
  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散会的时候所有人都愁眉不展的,结果这才下班多久,就摸到凶手家了?!
  季鸣锐如果不是到家之后开始失眠,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他家在哪儿?
  和我们住同一栋楼。
  池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和这个教唆犯住在同一栋楼里,共用一个电梯,甚至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碰过面。
  这房子我租出去大概有一年时间了,租户是个矮个子男人,做物流运输的,因为工作变动才来这租的房子,你们说的这个人戴帽子口罩的男人我不认识。
  谁住在这里你都不清楚?
  房东是名中年男人,他拎着钥匙连夜赶过来,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这套房子里出了什么命案,推开门一看,和他租出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这才松口气:我好几套房子,平时还要工作,租客只要按时交房租,没有邻里矛盾就行了,谁还每天过来看啊。
  季鸣锐: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那你们看吧,房东把钥匙交给他们,正好这段时间我还没找到下家。
  池青站在这套房间里的感受很诡异。
  因为同栋楼的缘故,这套房间的格局和解临那套01室一样。
  除了装修风格不同,这套房间从玄关、到客厅,所有布局都和解临家一模一样,有一种难言的入侵感。
  房子退租的时候被打扫得很干净,窗明几净,连房东从二手家具市场上拉来的茶几都被擦得蹭亮,几乎看不出生活过的痕迹。
  窗帘是灰色,地板也是。
  解临对这套房间的布局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一边查看客厅里有没有遗漏下的东西,一边问房东:房租每个月都是你所说的那名矮个子男人交的?
  这也是房东不解的地方:是啊,从我们加上微聊账号之后,就一直没换过人,我房子里怎么会住着别人呢?
  能看下您的手机吗?
  啊,可以。
  房东的和租客的聊天记录里,确实显示一年前两个人刚刚添加成为好友,然后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并不多,除了每季度交付房租以外,基本上没有其他聊天内容。
  偶尔那名租客会向他报备房屋里的物业维修情况,其他闲聊都集中在节假日,逢年过节两人会互道祝福。
  从聊天记录里看,这名租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聊天框最上面写着租客的名字:李元。
  去找找这个李元的个人信息,解临把手机递还给房东的时候说,尤其是近一年失踪人口记录。
  季鸣锐愣了愣:你这句话的意思是
  池青接过话道:意思是这名租客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次日清晨,一名穿着朴素的女人牵着一名六岁孩童走进总局。
  女人衣服都穿反了,头发也没来得及梳,她双手粗糙,下身穿了一条米色棉裤,女人的眼珠是浑浊的褐色,由于长期劳作,她看起来并不是很精神。
  李元是我丈夫,他已经一年没回过家了,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消息给我报平安,他说公司那边很忙,总是加班,这一年会辛苦一些等工作稳定了,就安排孩子转学过来。
  这个小区我知道的,虽然租金贵了些,但是离他公司很近,而且他打算找人合租的具体的不清楚,我也不是很方便过去。
  在李元和妻子的聊天记录里,李元说的话都只有几个字。
  刚忙完。
  嗯。
  过一阵要出差,不怎么看手机。
  所有人对着这个聊天记录,无一不是后背发凉,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这些消息是谁发的是那个半年前不知道怎么替代李元入住进1301房间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