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也起疑过:你耳朵上的是什么东西?
  多亏了解临那张脸。
  解临抬手摸了摸耳朵:女孩子送的。
  解临随随便便就是一番渣男发言:像我这样的人,学校里很多女生追,也谈过不少,这次谈的这个我还挺喜欢的,她送我的礼物我就一直戴在身上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我会喜欢她多久,需要摘掉吗?虽然有点可惜,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还会有下一个女孩子。
  黑色耳钉戴在解临身上一点也不显突兀,哪怕少年身上穿的是一套干干净净的校服,但是他站在铁门门口,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后背倚着门,眉眼懒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轻佻,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这也是解临愿意进来的原因。
  定位器在这里大概率没什么作用,警方一点线索都查不到,这里很可能有某些信号干扰装置,但只要他想办法把这个定位器送到外面去
  解临知道这个计划很难实现。
  所以他需要一个盟友。
  仅凭他一个人,做不成这件事。
  他找的第一个人是跟他同一间房的那个孩子,但是他话都没能说完:我有一个计划,你
  解临这句话被同一房间的孩子打断,那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些异味。
  他的眼睛像一盏黑色射灯,那双眼盯着解临身后的墙壁,一眨不眨地说:你是鬼。
  解临:什么鬼?
  你在跟谁说话?
  嘘,那个孩子眼珠左右转了转说,他回来了。
  那个孩子时不时间歇性发病,手指不自知地去挠身侧的灰色墙皮,指甲已经被挠地快要和皮肉分离,灰色墙皮上留下一道道血红色印记,墙灰簌簌地往下落,他边挠边说:我又看到他了,他回来了,他是不是想把我一起带走?
  那孩子的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在墙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不我会活下来的,我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不想死。
  这他妈是个疯子。
  精神不太正常。
  解临拧着眉看他,身后是拴着铁链的门,整间房间破败不堪,房里还有个神经病,他叹了口气,心说这个计划执行起来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
  之后的几天他试图通过敲击墙壁的方式和前后房间的人取得联系,但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
  没有人还有闲心思去顾及墙壁的敲击声。
  好在房间每周都会根据某个残酷的规则进行合并更换。
  所以每过一周,解临就会重新尝试一次。
  还说抓的都是高智商,我就没碰到几个聪明的,解临说,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孩。
  他在墙壁上敲的是摩斯密码,几乎没人给过他回应。
  就在解临打算求人不如求己的时候,在新一周的房间里,深夜,他听到了有人敲击墙壁的声音。
  解临没有一上来就暴露目的,他敲的是一句招呼语:你好。
  对面回复:不好。
  解临:为什么不好?
  对面:因为你太吵。
  第一晚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只有这么四句话,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字。
  听到这里,池青的表情变得逐渐微妙起来。
  解临发现池青居然开始介意起小孩这个称呼:你叫谁小孩?
  ?
  解临琢磨了一下,怀疑池青这是在吃醋,于是停下来哄他:是我用词不当,这个世界上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小孩,别的小孩我都不记得。别生气,我给他换个词,小屁孩能叫吗?
  但是小屁孩三个字不知道怎么的,比刚才的小孩还踩雷,池青说:你当时自己也不大,他算小吗?为什么叫他小屁孩?
  ?
  这下解临是实在弄不懂池青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了。
  又过了一分钟,他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测:你
  他和池青都是被抓的人之一。
  如果说这些孩子里,有哪个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冷静敲出你太吵这种发言。
  除了他亲爱的男朋友以外,好像也很难找出第二个。
  池青面无表情,接过解临的话: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很烦的人。
  时间被拉回到那一夜。
  虽然池青觉得对面的声音很烦,但是敲墙声停止之后,两个人谁都没睡着。
  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游戏规则之下,没有人敢睡,所有人精神紧紧地绷着,池青望着角落里那个被他用铁链捆起来的同屋孩子,心情却因为刚才那段无意义的对话,难得地有片刻松了下来。
  间隔很久之后,对面又敲了一句:那明天还能找你吗?
  池青看着灰白色的墙壁,半晌,曲指在墙壁上敲了一下当做回应。
  解临难得有点懵:那个人真是你啊?
  池青也很无语:是我。
  两人在黑暗中相拥着沉默很久。
  解临原本搭在池青头顶的手缓缓下移一些,指腹轻佻地蹭在池青颈侧: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说过话了。
  谁也没想到十年前,他们曾经那么近过。
  次日。
  季鸣锐开着车,熟练地操纵方向盘拐进教堂附近的停车位里。
  他下了车之后关上车门,穿过绿化带,扫了一眼街边的长椅。
  教堂外的长椅上空空荡荡。
  废墟依旧是那片废墟,和昨天白天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教堂原本紧闭的门却不知何时被人开了一道缝,那道缝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季鸣锐天还没亮就起来回顾现场,想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内容,然而他为了不破坏现场戴上手套之后,手搭在教堂黄铜色的门把手上,还没推开,就觉得不对。
  怎么回事?季鸣锐低下头看了一眼门把,昨天走的时候明明把门关上了啊。
  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警察起那么早过来查看?
  苏晓兰昨天提过一嘴,她今早可能也过来。
  于是季鸣锐还是推开了门,他嘴里那声苏警官刚说出一个苏字,后面的话便自动消了音,他瞪大眼,说出一句:什么情况。
  别过去,前面教堂死人了
  真是晦气,刚被烧,现在又出了人命,这教堂是不是不吉利啊。
  一大清早,原本恢复冷清的教堂外又聚集了一大群人。
  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信徒捏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低声祷告:主啊。
  让让,都让让。
  人群被刑警驱散开,行人被划分成左右两排,一行从总局赶过来的人从中间空出的位置往教堂里走。
  解临和池青在队伍末尾。
  谁也没有想到,仅一夜过去,教堂里那堵写着几位凶手名字的墙上吊了一具尸体。
  行凶的人用两根教堂顶上落下来的木桩充当十字架,用铁丝捆绑固定,铁丝固定好木桩之后,又缠绕在上面的天顶上,木桩被烧成焦黑色,像两根黝黑的铁架。
  十字架正中央绑了个人。
  那人脖子没有被固定住,以一种诡异地、像是骨折了一样的姿势垂下去,下巴几乎埋进胸里,脚上鞋子掉了一只,两条腿笔直笔直地凌空垂着。
  这个人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穿着普通的牛仔外套,运动裤,看起来像是出来夜跑的。
  即使死者的身份看起来普通,但是眼前这个和原先挂在墙上的受难画一模一样的场景还是令所有人呼吸一窒。
  许久,有人头皮发麻地问出一句: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变态的教唆犯在想什么,这个问题正常人都没办法回答。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有一个人能回答。
  在场所有人都默默地把视线投向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之一。
  解临对着面前那两根柱子,说出一个近乎戏谑的推测:可能是觉得之前打招呼的方式不够有仪式感吧。
  ?
  仪式感。
  这是在开玩笑吗。
  解临继续道:当然仅仅为了仪式感,不至于让他这么冒险,再杀一个人,所以这里他一定有想要传递的信息,并且这个信息很重要。
  解临说完,又对站在边上的池青说:手套带了吗?
  池青手上没戴,但是上衣口袋里备着一双。
  解临:借你对象用一下。
  季鸣锐看着解临相当自然地直接把手伸进池青的口袋里,然后从里面拽出一对黑色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之后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掐着手套边缘调整位置,一边调整一边示意边上的刑警把尸体从木桩上放下来。
  解临戴着手套的手还没在尸体身上摸索几下,就在死者上身那件牛仔外套口袋里摸到一样东西,硬硬的,长方形,有一些厚度。
  解临伸手进去探,摸到那样东西的边缘,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盘录音带。
  教堂里没有可以播放录音带的设备。
  这盘录音带被当做证物带回总局,先过了一轮指纹检验,之后才被送到会议室里。
  会议室桌上已经准备好一台播放器。
  刑警把那盘录音带放进去,摁下播放键之后,随着录音带缓缓转动,微弱的噪音过去之后,一首童谣缓缓流泻而出,整个会议室里都是孩子童真无邪的歌声: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谁是我的好朋友?
  第130章 十三
  找呀找呀找朋友
  录音带还在重复循环这段童谣。
  这首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歌,此刻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尤其这盘录音带质量并不好,播放到一半的时候时不时会卡壳,于是找呀找呀这半句听起来就变得断断续续的。
  诡异的卡断之后,带子重新转动,滋啦几下才继续唱。
  找滋找滋滋谁是我的好朋友?
  几乎在场所有人脑子里都浮现出很多问句。
  所以那个hi,是他在向他要找的人打招呼,并不是随性写下的一笔,也并非想要炫耀自己纵火这一恶行。
  他在找人。
  找朋友?
  谁是他的朋友?
  他在找谁?
  这时,负责做身份调查的刑警拿着资料推门而入:被害人身份信息找到了,家住萧山,离教堂有一段距离,家里三口人,他女朋友今天凌晨报过警,说他晚上去教堂附近夜跑,结果一夜过去一直没回来。被害人姓李,职业是it工程师,不信教,和这起案子的各个关联人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应该只是刚好在那个时间点路过,所以被盯上了。
  被杀没有什么原因,纯粹就是因为他倒霉。
  这种毫无根据、不讲道理的凶杀案并不少见。
  案件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池青和解临两名顾问的下班时间比其他人都早,解临开车载着池青回去喂猫,期间许久不联系的吴志打电话过来:小吴总生日局,来不来?
  解临:要脸吗,管自己叫小吴总。
  吴志不以为意:那我没有实权,还不能给自己整点虚名吗?
  解临看了眼副驾上垂着眼用酒精棉片仔仔细细擦拭着手机的池青,说:不来了。
  吴志:这么忙?
  解临手搭在方向盘上:忙倒是不忙,就是我这个人吧,见色忘友。
  见色忘友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等解临挂断电话,池青擦完手机才划开手机屏幕网上冲浪,他心不在焉地想起来很早之前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解临,一副经常出入酒吧的样子,坐在那里喝酒的时候半个店的人都在看他。
  池青随口问:怎么不去。
  解临说着和他外表完全不相符的话: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还不如跟你待在家里。
  解临又说:当然也不一定要在家里,其他地方也行,前提条件是你得在。
  两人回去途中正好经过当初调查u盘时和另一辆车对撞过的地方,道路一侧是一片湖,另一侧有一个岔路口,池青只看一眼就能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解临:在想什么?
  池青收回眼:在想那个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上,居然没有在心里杀你一遍。
  那时候池青说没被解临的举动震住是假的,但是自从知道了十年前那起旧案里解临是主动进来的之后,他忽然觉得这个姓解的神经病男朋友就算做出什么事儿都不意外了。
  由于当初对撞事故事发突然,车身和街边的护栏有过剐蹭,池青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护栏上有一块小小的并不明显的凹陷或许是由于损坏程度并不算严重,所以护栏没有进行更换和修补。
  太阳落山之后天气也随之转阴。
  湖面变成一片雾蒙蒙的灰色。
  那块凹陷给了他启示,池青忽然看着那一小片凹陷说:如果他真的参与过这几起案子,就不可能完全不留下任何痕迹。
  解临:嗯?
  乌云低垂,仿佛要压下来似的。
  所以那个人留下的凹陷在哪里?
  车停在小区地下车库之后,两个人准备坐电梯上楼,跟在他们身后同样要上楼的一对夫妻直接避开了电梯,往边上消防通道走,推开消防通道那扇门,男人接过女人手上拎着的一袋子水果,准备爬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