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家偶尔也会有人造访,但是从来没有那么多人一起过来的情况,他在脑内试想了一下等会儿客厅被这群人坐满的样子。家里一次性拖鞋够吗,一次性筷子呢?还有杯子,杯子可能也不能用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聚集在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
  他有些不敢想。
  最后池青深吸一口气,怀着复杂的心情开了门。
  但是他开了门之后没让他们进去,而是说:你们先在门口站着。
  ?
  然后池青从玄关处翻出来一对医用橡胶手套,一罐酒精消毒喷雾,一个口罩,一盒鞋套。他郑重其事地把橡胶手套戴上,仔仔细细拉平手指上的褶皱,然后又戴上了口罩,仿佛下一秒要上手术台一样。
  但是他额前头发长长地垂下来,神情也很是阴郁,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动手术救人的医生。
  池青说:排好队,消个毒再进来。
  季鸣锐:
  苏晓兰:
  姜宇:
  洁癖的世界,就是那么令人难以理解。
  但是很奇怪,他们居然觉得能进门已经颇有殊荣。
  浑身洋溢着消毒酒精味道的三人组,在套上双层鞋套,踏进池青家的一瞬间,一种骄傲的感觉居然油然而生。
  解临排在最后,他像其他人一样张开双臂,等着池青给他喷酒精。
  但是池青却略带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解临催促:快点。
  他就没打算给解临喷,这人整天来他家,什么时候喷过酒精,不光进他家,还睡他的床。
  所以池青把这个动作,以及快点这两个字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他趁着其他人进门参观的间隙,垂下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消毒水,走上前两步,抱了解临一下。
  这一下让解临愣在原地。
  屋里的人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专心看房型和装修,事实证明一件事情达成的条件越难,就让人越发珍惜:这客厅,原来长这样啊,这地毯真不错,我能踩踩吗?啊,小星星你来啦,过来让我摸摸。
  那只猫胆子小,一开始躲在窗帘后面不敢出来,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从窗帘后面露出一只小脚,低下头从窗帘缝里偷偷看他们。
  这一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短。
  解临失笑,在池青松开手的刹那,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可没让你抱我,解临继续说,今天这么主动啊。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领会错意思的池青:
  总之人是勉强聚齐了。
  苏晓兰坐在沙发上逗了会儿猫,她晃着逗猫棒,喊小星星的时候,眼前总是会不自觉闪过喻岚和沈星河的脸,她唏嘘着揉了把猫圆滚滚的脑袋。
  那只猫很快就不怕生了,在各种人脚边打滚。
  它很可能是头一次发现,除了自己两位主人以外的人,相处起来居然那么温馨和谐!还会摸它的脑袋!
  热情好客的解临在厨房带着围裙做饭,被池青在门口抱了那么一下之后,做饭时思绪时常漂移,他问池青: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走?
  池青刚处理好食材:吃完饭,聊完案子吧。
  解临:其实仔细想想,饭没什么好吃的,案子也没什么好聊。
  池青:?
  解临看着他说:想跟你单独待着。刚才没抱够我是疯了才喊他们过来吃饭。
  池青几根手指刚才被冰凉的水冻得通红,却无端端觉得有些热:那你去赶人。
  解临:我在想了,在想有什么方法能让这群人三分钟内消失。
  池青:有一种。
  两人说罢,不约而同地看向桌上的刀。
  池青:
  解临:
  算了。
  索性餐厅和客厅隔开一段距离,他们两个人在餐厅里忙活,客厅里的人根本看不见,于是解临把炖汤需要的食材下锅之后盖上锅盖,然后单手扯开自己身后的围裙系带,另一只手去扯池青的手腕。
  嘘。他凑在池青耳边说。
  池青还在专心擦手,被他拽得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腰已经抵在厨房操作台上了。
  解临还记着他腰不好,用手给他垫了一下。
  池青:你发什么疯。
  解临凑近他,身上除了熟悉的香水味还有不小心沾染上的一点油烟味,这让他看起来更有生活气,哄骗人的感觉驱散许多:没发疯,但是想干点坏事。
  解临说完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在池青嘴边吻了一下。
  池青到家之后换了件居家服,虽然说居家服但是他气质过于奇特看起来也并不居家,黑色毛衣森森地,和他的瞳孔一样黑,两个身高腿长的人缩在厨房里、背对着客厅里的人,偷偷地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直到苏晓兰逗完猫,主动靠近厨房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其实看不见厨房里的情况,只在靠近之后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很快归于安静,然后解顾问扬声说:没事,不需要。
  这听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解临说完,怕苏晓兰进来,又用指腹将池青嘴边的水渍擦去,两个人这才分开,详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厨艺可以啊,半小时后,季鸣锐对着一桌子菜拍了张照,本来还以为今天吃不上热菜了呢,池青那厨艺,就喜欢西餐和冷菜,血淋淋的牛排他的最爱。
  季鸣锐说完发现池青这嘴红得和刚啃过牛排似的。
  池青唇色本来就深,接过吻之后红得更加诡异,他张嘴说:吃饭就吃饭,少说话。
  吃饭的时候思绪容易泛滥,季鸣锐还外卖叫了几瓶啤酒,边喝边声讨那名放火烧教堂的犯人:毁坏国家和人民的公共财产!这是犯罪!
  池青只希望他不要手一晃把啤酒撒在地毯上。
  李康和沈星河本来是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要不是他推了一把还管自己叫神父,这是哪个精神病医院门没关牢把这人放出来了?
  池青:精神病院的门关没关牢我是不知道,你家门12点有门禁,最好还是早点回去。
  解临:是啊,今天白天挺辛苦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季鸣锐说着觉得今天池青和解临给他的回应始终不够热烈。
  不过池青本来就不是一个热烈的人,但是怎么连解临都在赶人?
  三人组完全没参悟透这背后的原因。
  直到姜宇一边夹菜一边插话说:不过这案子的离奇程度总让我想起斌哥之前跟我们说过的那个十年前的案子。
  十年前的案子?哪起?
  就那个连环绑架案。
  第127章 秘密
  论离奇程度和神秘程度,十年前那起旧案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苏晓兰客观评价道:最近确实有很多新闻把当年那个案子翻出来和沈星河做对比,不过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
  最近的新闻他们都有关注,自然没有落下这个热门话题,从沈星河一案开始无数视频媒体人和记者都拿它炒冷饭,十年前这三个字现在看起来异常久远,带着危险且陈旧的吸引力。
  谈论案子是警察的天性。
  不过那个案子是挺奇怪的,苏晓兰继续说,凶手在法庭上那句你们杀不死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一个已经结束的案子,凶手也已经伏法,却还能引发群众无限的遐想。
  那个新闻我也看了,不知道为什么斌哥很关注,季鸣锐把车钥匙给没喝酒的姜宇,我有两趟去他办公室,他都在看那个案子总之很多人都支持凶手没死,还分析出很多有的没的细节,说总局当年为了尽快破案,随便抓的人。
  我倒不是很在意凶手,我觉得这起案子里最让人在意的还是这个案子的具体内容从来没有公开过,在网络上也找不到任何信息,没有人知道连环绑架案凶手把这些小孩抓走之后都干了些什么,甚至连幸存者人数都是机密。
  十年前,有没有孩子在那起神秘的案子里活下来?
  池青原本想着赶人,不过他想赶人的原因和解临还不太一样,他就是单纯觉得人太多。
  结果猝不及防地被这个话题拉远了思绪,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散了。
  发什么愣呢,刚才季警官差点把啤酒撒地毯上你都没注意到,解临正在收拾餐桌,他整理完之后在池青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
  池青:不好意思,刚才想到点事。
  解临:哦,想到你哪位小情人?
  这个人又开始了。
  解临顶着这张脸其实很不适合说这些站在受害人立场上才能说的话,毕竟他看起来更像那个始乱终弃的:在一起了,不珍惜了,看着我想着别人了。
  池青:你正常点。
  解临收拾完餐桌,把刚才用来叉水果的刀叉收起来,刀尖朝向自己,一挑眉,嘴里冒出一句:还让我正常点,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池青哪里说得过他。
  除了你我谁都碰不了,池青抬眼看着他说,我能有什么小情人。
  解临也就是跟他闹着玩,听到这里笑了一声说:所以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将就将就了。
  等把地上、沙发上重新喷一遍消毒水之后,池青又去洗了一遍澡。
  顺着氤氲雾气,他闭上眼,眼前明明是一片黑,却再度浮现出庭审现场的模样,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里,他又听见那句话。
  那句像梦魇一样的话。
  池青陡然间睁开眼,头发都没擦,赤着脚出了浴室。
  还没能走几步,被解临一把按了回去。
  他听到一句有点无奈的:【又不擦干。】
  池青头发湿漉漉地,完全盖住了眼睛,眼前一抹黑,然后就被解临摁在床边了。
  解临虽然嘴上一句话没说,但是因为池青偷偷把尾指指节贴在解临空闲的那只手手背上,所以他耳边属于解临的声音就没停过。
  【容易生病知不知道。】
  【故意惹我生气?】
  【还是看准了我不舍得跟你发脾气。】
  【】
  解临没注意到池青的手,在心里正吐槽着,听到池青说了一句:你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不小心忘了。
  解临把吹风机开关关了,顺便揉了一把池青的头发:没生你气,我永远不会生你气。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从吃饭开始就不专心到底在想什么了吗?
  池青不知道要怎么说。
  说自己就是刚才饭桌上谈论的旧案的幸存者?
  因为参与那个案子,所以从医院醒来意外有了读心术?
  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自己好像一直都没给解临一个解释。
  在想我的秘密。池青说。
  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要听吗?
  教堂已经被烧成一片黑色废墟。
  夜色降临,仍有行人从教堂附近经过,看着融入夜色里的这片黑色建筑物忍不住驻足。
  被烧成这样有行人夜间散步时感慨。
  说话的行人没想到自己这句自言自语的话会得到回应,在他身后有人说:真可惜。
  行人回过头。
  他看到街道绿化带边上有一排长椅,长椅扶手被设计成镂空的花纹,供行人在附近公园逛累了休息。
  夜色太黑,加上那排长椅被垂下来的树荫阴影遮挡住,几乎看不见长椅上坐着个人,直到他出声,行人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行人毫无防备地说:是啊,真可惜。
  两人意外地开始闲聊起来。
  你平时常来这里吗?行人问。
  偶尔,那人说,看心情。
  行人琢磨不透这个偶尔的意思。
  天黑了。男人又说。
  男人毒蛇一样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行人,最后问出一句很奇怪的话:你家远吗?
  行人无端感到后背发凉。
  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回去的话三十分钟吧怎么了?
  男人笑了笑,他双手一直插在兜里,听到这里才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行人看见某道银光在他手里一闪:那么远啊,干脆别回去了吧。
  时针指向12点。
  解临下巴抵在池青头上,池青头发被吹风机吹得凌乱,他的瞳孔比夜色更黑,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解临的衬衫领口,半晌他才开口说:我以前经历过一场案子。
  池青:那是十年前。
  解临说:十年前我也经历过一场案子。
  解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参与案子这种事情发生在他和池青身上,简直像家常便饭。
  即使是现在,他们也在以各种各样的入场方式出现在各大案件里。
  或者倒不如说,没经历过案子根本培养不出这种性格。
  解临接续道:这也是我的秘密,我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你要听吗?
  两人说话时仍维持着相拥而眠的姿势。
  今晚的夜色和上个案子结案后的某一夜很像,在这危险又暧昧感十足的夜色里,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准备交换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