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她的神识碰上忘君剑身,便立刻被一股吸力黏住,柳昔卿睁大双眼,那双天元君暂时赋予她的鎏金之瞳中,居然平空看到了无数异象。
庞大如虚空、人间、秘境、市井、山水、深渊、夜空;细微如露珠、幼芽、尘埃、灰烬……这些异象都拼命涌入她的识海,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正在从她干涸的经脉中激发她的本源之力。
柳昔卿不是没晋阶过,她心里一哆嗦,这分明有外力在助她晋阶化神期!
强大的力量从手中的莫忘剑上传来,柳昔卿咬牙,一把将剑刺进脚下大地,对身后天元君道:“我欲晋阶化神!”
天元君居然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道:“你锻造了天下唯一的剑灵,这种大机缘、大福运,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是该晋阶。”
可你们事先都没告诉我啊!
柳昔卿硬着头皮,晋阶其实已是修士的本能,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发便知道该如何做。
所谓化神,便是将识海凝练,形成元神,之后元神可以离体,也可以化形为某种形态,辅助修士修炼或者斗法。
到了这份儿上,也不容柳昔卿退缩,她打开识海,一声清啸,将神识分作无数,与所有异象融合,开始领悟其中的“玄”。
自微观之中见宏大,自磅礴之中见细节,每一缕神识都是她的本体,凝练着她的神魂。
……
于是这位魔修大能,轰轰烈烈地在这正道圣地,太和剑庐之中,手握举世无双的剑灵,准备晋阶化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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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将所有神识都分散出去,可柳昔卿心境正中,仍有留有一缕十分清醒的神识。
这缕神识渐渐脱体而出,却并非柳昔卿模样,而是一朵花。
花瓣漆黑,边缘镶金,妖异而神秘,魅惑而华美,像是一朵哀艳的黑色桃花,三层包裹花心的花瓣,娇艳欲怒放。
那是伽蓝夜合。
也是柳昔卿。
它轻轻问自己。
“柳昔卿,你可懦弱?”
因为并非这身体真正的主人,所以你对寻找自己的身世并不热衷,你想活在当下,却不断被这具身体的宿命所困扰,围绕伽蓝夜合发生了无数事,表面上,你积极解决,可你却没有直视问题的根源。
懦弱吗?
“不,我不懦弱。我受身世所扰,可我却不能为其所困,执迷于此。否则我的大道,便困囿于如此小的格局之中,此等境界,怎能容我放肆高飞?”
伽蓝夜合绽放开最外一层花瓣。
“柳昔卿,你可自私?”
明明伽蓝夜合有救治魔修的功效,你为什么不鞠躬尽瘁地为他们排忧解难,只是一心修炼的话,你岂不是辜负了这身特质?说来,还是你自私,你私于山门,私于情爱,身为一个魔修,竟还私于太和!
“天下人解天下事,我力所能及而已,救苦救难的是佛门菩萨,我对自己,仍只求四个字——无愧天地!”
伽蓝夜合绽放第二层花瓣。
“柳昔卿,你可心存依赖?”
富有的师父,宠溺的师兄师姐,威名赫赫的道侣,通天彻地的种种机缘,你屡屡化险为夷,如有神助……你还追求什么?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凭借你的单灵根,迟早可以修炼到大乘,继而享受万世风光,何须拼命?何须深陷险境?前有人遮风挡雨,后有人呵护备至,果然是好风凭借力,大树好乘凉!
“君看我风光无限,可见我垂死挣扎,命悬一线?在生死关头,道侣救不了你,身外物救不了你,师父师兄师姐更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确切地说,是那颗千锤百炼的心,促使我站在这追寻本源的大道之上,一往无前,无惧无畏!”
伽蓝夜合绽放最后一层花瓣。
它静悄悄怒放,却在这剑庐中,放着最华美的光芒。
柳昔卿元神——
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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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太和掌门槐山神君却是轻轻叹气:“奇也,这女魔修居然承了一部分太和道统,得了机缘,竟能在剑庐中晋阶。”
旁边的涤虹神君还在哀悼手中空空如也的三条灵脉,哭丧着脸道:“掌门别感慨了,这姑娘……晋阶是要遭雷劈的啊,难道就让她在剑庐挨雷劫?”
槐山神君慢悠悠道:“是啊,雷劫的动静不小,确是不妙。”他可不着急,旁边还一位渡劫道尊,按理说,那是剑灵忘君在助人晋阶,也是季羽道尊的因果。
季羽道尊无奈一笑:“那本尊便送佛送到西吧。”言罢,仍旧是掐了一个剑指,指尖一道剑光,飞出一条长虹,破开剑庐顶端结界,而后破开护山大阵,再用一道规则之力将其完好密封,使得外界完全感觉不到剑庐中的灵气涌动。
……
当柳昔卿的元神形态凝聚而成时,所有神识都收回到本体之内,而这朵作为柳昔卿分神的伽蓝夜合,便要接下晋阶化神时的九道雷劫!
柳昔卿本以为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想当年,她晋阶元婴时的惨烈至今仍被宏景山弟子津津乐道。然而现在头顶上这九道雷劫,却是标准的雷声大雨点小,明明降下时仿佛可劈碎精钢,但落在分神之上,却并没有感觉到多么难熬。
是忘君的关系吗?
不,雷劫乃是天道规则,不可能由外物来借力,就连季羽道尊也无法干涉雷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这次晋阶化神期,是在天道的默许下,所以上应天道的雷劫才会放过她。
重铸忘君的剑身……居然真的如天元君所说,是如此大的福运和机缘吗?
不容柳昔卿多想,她仍是尽量转化雷劫的压力,使得自己的根基更稳固,元神更凝练。
九道雷劫一过,柳昔卿并没有如晋阶元婴那一次狼狈不堪,而是丰仪更盛,姿容几乎到达美色之极限。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元神收回识海,才缓缓睁开双眸。
人间在她眼中,又是另一个模样。境界不同,眼界不同,意有千重千念,心有万千万象。
化神修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正的魔道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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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昔卿一扬手,莫忘剑从她手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中,重新化为年轻男子的模样。
白发,红眸,神情淡漠,依旧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剑灵!
他看着柳昔卿,冷冷清清开口道:“救命之恩不敢忘,柳道友此次晋阶,其实非我功劳,乃是天道赐福,且容我细想之后,定有重谢。不过云和的任务,还需你与我一同完成。”
这哪像是感谢,更像是讨债的!
若是别人说出这一段不近人情的话,柳昔卿再好的涵养也得生出点儿火气,但是这姑娘可是在剑府中见识过“坏掉了”的忘君,再次看到冷心冷肺的忘君,真是老怀甚慰。
“嗯,待我回山整备一下,一定跟您去完成任务。”柳昔卿身上的事儿其实不少,若不是怕忘君身上的邪毒拖久了会更严重,她也不会刚从仙草泽出来便想法设法赶来太和。
天元君依旧站在柳昔卿身后,一双鎏金之瞳更冷地看着忘君道:“吾主心善,却不知这渡劫期的太和剑灵最是束手束脚,只怕连个法宝都难以给你,他说的承诺,听听也就罢了,信不得。”
柳昔卿一攥拳头,心道不好,难道这就要掐起来?
却不料忘君皱皱眉道:“你是何人?”
得,还是撂爪就忘的性子,重新炼了一遍都没用。
柳昔卿夹在这两大灵主之间,内心疯狂吐槽,忘君你刚从人家肚子里出来翻脸就不认了啊!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天元君冷哼一声,也不打招呼,连同鸿蒙天元炉本体一起消失不见,回到柳昔卿白玉镯中的铮鸣境内。
柳昔卿摸着下巴琢磨了下:不知云和祖师跟听香山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两个人留下的灵主却冤家一般?莫非是因为那个叫摩罗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旁边还有太和的大能呢。
柳昔卿收起向天地开阖域,望向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太和本命剑。
她此时修为已与第一次来剑庐时的金丹期大不同,她有意在锻造忘君的时候,散出了庚金之气,如此一来,几乎剑庐中所有本命剑都能受到庚金之气滋养。
她对着那些本命剑微微颔首示意,撤去下方所有聚灵阵。
本命剑们也没有过多表示,它们不过是本命剑而已,即便本源中藏着一腔热忱,身上有的,仍只是冰冷的剑锋。
第149章
太和本命剑重新落入剑冢之上,恢复到曾经的样子。
柳昔卿缓步走向一直守护在旁边的季羽道尊、槐山神君,以及青龙坊的两位坊主和剑使延光神君。
先是盈盈施礼:“晚辈柳昔卿,多谢道尊出手相助。”
季羽道尊道:“柳道友心怀慈悲,今后定能泽被苍生,此次道友道法大成,乃是因果福缘,无需多心。本尊使命已经完成,告辞。”他又深深望了忘君一眼,看对方似乎有些困扰地看着他,应该是已经忘了他这个人。季羽道尊不由得摇头一笑,转身飞出剑庐,只余潇洒背影。
柳昔卿看向槐山神君道:“晚辈已经将剑骨诀演练完毕,不知掌门大人意下如何?”
槐山神君苦笑道:“太和确实需要剑骨诀,但柳道友若是无要求,也令我等为难。”
柳昔卿才想到,若是自己无常给予,便是施恩于太和,作为一山掌门,槐山神君即便再想要剑骨诀,也不能由着宗门被一名魔修拿捏。
她想得通透,便道:“实际上,我确实有所求。”
槐山神君笑道:“请讲。”
“下一次的剑庐祭典……可不可以留出两个魔修名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保证不会捣乱,我只是……”
她只是想让平掣剑见一见晏修。
此言一出,槐山神君和其他人都愣了。
其实这对于太和来说很容易办到,剑庐祭典本就人员复杂,只是惧于太和威名,从未有人敢在剑庐祭典上捣乱,因为那是太和弟子祭拜先辈的最庄重场合,所有在外的太和弟子,除执勤以外,几乎都要回归宗门,剑庐祭典同时也是太和武力最强盛之时。
槐山神君郑重应下道:“吾,以太和第二十七代掌门之令,特许柳道友所求,承诺在下一次剑庐祭典之时,恭迎两位魔修贵客。”
柳昔卿露出微笑,对邵镇神君道:“请问前辈,是否有刻录所用的玉简?我来刻印剑骨诀,若坊主需要,我可以等到诸位成功重铸本命剑之后再离开。”
邵镇神君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他道:“那便再好不过,青龙坊上下,欢迎柳道友。”
宾主尽欢。
只是柳昔卿即将出剑庐之时,却不想忘君飞过来拦住了她。
“你不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柳昔卿了然,他是指那个叫“摩罗”的人。
她笑着摇了摇头:“到我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忘君红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终于把这句话呼了忘君一脸,柳昔卿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剑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