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一场神魂契合中,她终于知道了黑桃花的真正名字。
“伽蓝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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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房处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目前在客房区的,大多都是与守夜人有关联的修士,他们或是寻求庇护,或是前来求助,或是其亲友,不过是在此小住,当异状发生时,甚至还有热心人想帮忙。
柳昔卿并没有设下完全隔绝神识的阵法,而仅仅是示警用的普通阵法,所以当她所在的客房出事后,这阵法根本无法阻挡周围神识的探寻,于是客房区的其他修士也能看到里面发生的情形。
然而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女修,身上飞出了奇怪的黑色花带之后,将手放在段山主的额头上,居然就能压制住了令人痛不欲生的脉反逆流!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眼睛都热了起来,直到段瓯月恢复正常,周围的人仍然没有退散。
“她……她能抑制脉反逆流……”一名元婴修士结结巴巴地道。
凌姑姑心中一沉,她撤去客房区的结界,朗声道:“请诸位道友各回各所,此事已通知主城议事厅,稍后魔君大人便会前来处理。”
然而另一名化神修士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般,神态有些着迷地说道:“如果有这样的法门存在,是不是就不用受脉反逆流之苦了?我,我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他眼神中露出狂热之色,一直盯着柳昔卿的院落。
他身边的一名修士也道:“我们不能走,如果魔君把她藏起来怎么办!”
“对,咱们不能走,不能让守夜人把这件事压下来,他们别想独吞!”
也有人已跃跃欲试了。
“能不能给我看看,能不能帮我预测下一次脉反逆流爆发的时间……”
“我也想知道!”
“捡到宝了!”
“你们别想把她藏起来!”
……
柳昔卿走出院落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因得到消息而不断涌来客房区的修士漫天而立,其中有普通魔修,也有守夜人,他们看她的目光,就像是见到了最可口的灵丹妙药,让人忍不住寒毛倒竖。
只要是魔修,就难逃脉反逆流的折磨,在漫长的岁月里,如同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甚至可能夺走你性命的怪兽潜伏在体内,那是身为魔修无法排解的恨,无法妥协的怨,不能言明的苦,和无人能知的往事。
他们甚至不敢奢求得到救赎,只要,只要能减轻一点痛苦就好了……
柳昔卿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伽蓝夜合的秘密,迟早会变得人尽皆知,与其隐瞒,不如将其变成对自己有利的因素。
她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魔修,微微绽开笑容。
这笑容奇异地抚平了他们躁动不安的情绪,当伽蓝夜合重生后,柳昔卿身上已不是单纯低俗的媚气,而是真正的魅惑。
她不动不笑,举手投足的风情,便已经让人心旌摇曳。正如她在闪回的破碎片段中见到的那名黑衣女子,这种气质,已经凌驾于美貌。
美到巅峰的花,不过是各花入各眼,难以分辨高下,但这份魅惑,却足以让任何人魂牵梦萦,哪管你有定力还是无定力,都会为这容颜惊叹天地造化。
可她偏生又笑了。
恍如花开,花中带笑。
譬如朝露,露中有柔。
照亮了这暗夜中的群山止境。
“我名柳昔卿,若有道友爆发脉反逆流,尽可以来寻我,我必当尽力。但诸君当知晓,”她柔声道,“这不是法门,而是我自身的能力,且无法预测,只能做治愈之用。还望各位互相监督,若有人强迫于我,在下虽然只是元婴修士,却也有玉石俱焚的能力。”
她仍是带着浅笑,垂眸颔首,面上不卑不亢。这是柳昔卿继致远盛会后第二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万般风情展露于人前。她心底明白,此次之后,恐怕便再无宁日了。
而此时,那僮儿召来的管事正是燕鸿,他一到客房区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放出化神修士的威压,沉声道:“有请柳道友前往议事厅,其他无关人等退散!”
燕鸿身后亦跟着关澜,他对着柳昔卿行了一礼,便进屋中将半昏迷的段瓯月带了出来。
周围也有修士并不怕燕鸿,但却惧怕燕鸿背后的魔君,或是不甘或是无奈,围观者皆各回各位。
柳昔卿踏上了燕鸿的飞行法宝,到了议事厅,才真正放松了下来,她靠在座位上许久不语,疲惫得想立刻睡去。
心中半是苦涩地想,也许是因为这里有他的气息吧……
第118章
谁也没能想到,已经太平了近两千年的天元纪年,竟又再起波澜。
而起因,不过是因为几名太和弟子寻找一名失踪的同门,将计就计,闯入一处小世界,发现了修真界常年有修士莫名失踪的悬案,最后惊动了灵端峰峰主芮栖迟,一剑斩破空间,将这一阴谋大白于天下。
格物宗供奉的天道轮“浑天业地仪”转动一轮,举世大惊,人称“朔月之灾”。
五大山门、九重天外天、七国联盟、海外三千洞府……所有大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俱是有所动作。
萧快雨是大乘修士,他若想做些什么,恐怕整个人间界都会为之震荡!
从太和传出的消息也令人触目惊心。
萧快雨于小世界捕杀修士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炼魂?
那些元婴巅峰修为的魔修究竟从何而来?究竟还有多少?
萧快雨为什么这么做?魔君是否也牵扯在其中?
那个与他合作的神秘人是谁?
……
时值天元1997年,前有太和刚刚召开过剑庐祭典,后有盂兰盛会,新生代的修士们几乎遗忘了前九纪年是如何的动荡,以至于魔修护法萧快雨被全界通缉的消息一出,他们也只是当做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花边儿罢了。
不就是魔修在窝里斗吗?他们斗得越凶越好,反正不过是一群被天道遗弃了的邪魔外道。
可那些真正经历过铭古纪最后那一场大战的修士,都开始不安起来。萧快雨的叛逃像是一个信号,在米分妆玉砌的太平下,一直掩饰着的某种阴暗,似乎正渐渐浮出水面。
正道宗门无可奈何,因为魔修的行踪实在太隐蔽了,他们几乎无从下手。
然而却有人扯过了这杆大旗。
当这件事从太和曝光的第三日,上善盟便发布盟主令,迅速成立了缉拿队,以及在七洲各地建立了名为“慈悲观”的基地,承接所有修士和凡人的上报,只要人间出现魔修的蛛丝马迹,便立刻出动缉拿队捉拿审讯。
“逆天无道,匹夫将起!”
有很多热血修士因为这一句口号而加入上善盟,尤其是那些年轻修士,对他们而言,这兴许便是机缘,便是他们建功立业,在这修真界中闯下名堂的好时机。而诸如“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替天行道”、“修真界不能再姑息魔修”之类的讨伐言论,更是甚嚣尘上,愤怒的修士们如遇到火星的干柴,在这短短几日中,便已经燃烧起来。
……
东胜州有三座慈悲观,分别在东部汾城、南部莲水洞天、西部凤凰山。
其中负责汾城慈悲观的元婴修士唐峥乃是上善盟中的新秀,不知怎地得了盟主的青眼,从一个不名一文的散修,变为上善盟中的红人。
有那赶来加入缉拿队的宗门弟子私下不服气道:“不过是元婴修士罢了,看着也无甚出奇,凭什么发号施令。”
但他身边的同门是个记性好的,犹豫道:“这个唐峥不简单,我偶尔听师祖提到过这个名字,他似乎是泉星宗外一战,从魔君剑下活着出来的活口之一,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那不服气的弟子皱了皱眉,又展颜道:“总归是为修真界出力,能杀魔修就行!”
“东胜州的三座慈悲观,各分出去上百组缉拿队,只有汾城的缉拿队收获最多,昨日便有一组缉拿队归城,将十多名魔修捉了回来,血流了一路。”
“呵,这没想到这唐峥还是个手腕硬的。”
“所以来汾城的修士也是最多的,你若还在这里磨蹭,小心赶不上下一批选拔……”
这时他们身边却走过一名只带了下半截面具的年轻修士,听到他们的话,便发出了一声轻笑。
二人回头看去,只觉得看不清他的容貌,而只有那一双媚似狐的双眸,似要将他们吸进去一般。不过到底是元婴修士,定了心神之后,才发现对方同是一名元婴修士,露在面具外的眉眼极是漂亮。
他笑道:“在下沈方,便是这慈悲观的管事之一,若是两位道友有心加入,在下可以做个引荐。”
两人自是从善如流,可他们都没注意到,前方带路的沈方虽是温和有礼,但那双分外漂亮的眼睛下,藏着的却是冷漠与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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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道修高阶修士的慎重相比,魔修的举动可谓是大刀阔斧,杀伐决断。
“那尊杀神又要出手了!”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只要与萧快雨有关联的,无论是朔月魔修还是弦月魔修,都被守夜人严密监控起来,如有反抗,杀之无赦!
高压之下,鲜少有人生出反抗,可还是有一些被守夜人查出底细不干净的魔修,不惜一切代价反扑,被血洗了几个山头,那些朔月魔修才算老实了下来。
可晏修知道,这只是表象罢了。
有些人在隐忍,有些人在部署,有些人在观望,有些人在看戏……人心惶惶,人心不可琢磨,他们已在背后称呼他“暴君”。
但晏修不在乎,他的目标太过明确,除了他眼睛看到的结果,中间的一切都无所谓。
“朔月之灾”发生后的第十日,一个消息从止境空间传出,才让他为之动容。
柳昔卿的黑叶比燕鸿的消息更快一步到他身边,她声音很平静:“阿修,我用印记的力量帮助段山主压制住了脉反逆流,但是这一次瞒不住了,想必如今已是尽人皆知,不过没关系,我在主城议事厅里,会好好保护自己。”
随后燕鸿也将消息传了过来,不过短短一日,他便已经在无数人口中听到柳昔卿的名字,这些魔修近乎狂热地传颂着她治愈亭山段山主脉反逆流的事迹,甚至有人像是得到救赎了一般跪下痛哭。
在魔修中压抑了许久的,对于脉反逆流的恐惧和厌恶,几乎都转变为对柳昔卿的关注。这种自堕魔开始便根深蒂固,困扰他们一生的痛苦,终于有了希望。
他们有多痛恨脉反逆流,柳昔卿对他们来说就有多重要!
晏修只想尽快将手上的叛乱处理干净,因为随后的几天里,柳昔卿的名字已被另一个称呼取代了。
她被魔修们称为——暗夜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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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柳昔卿治愈段瓯月的事件发生,已过去了五日。
她仍然安坐在主城议事厅内,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也没有人来高呼她的姓名讲述一个声泪俱下的故事求她帮助压制脉反逆流。
但她并不意外,柳昔卿知道这时止境空间已经全部戒严,燕鸿和查飞极为干练,除了守夜人,所有不相干的人都已经被请出了汉宫山。周围的气氛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与她有关。
第五日,止境空间终于迎来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有着一双波斯猫般的鸳鸯眼,他信步走进议事厅,将身旁的燕鸿和查飞当做空气般,只对她一人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丰护法。”柳昔卿微微欠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