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的金虔,使劲儿吞下一口口水,眨了一下眼皮,顿了顿,又眨了一下眼皮,呼吐出一口浊气,定定望向眼前的俊美青年:“这有什么奇怪的?咱看见展大人笑的时候也会心跳加速,那是因为展大人长得好看啊;咱看见展大人受伤的时候,心痛如刀割,那是因为展大人一受伤,公孙先生就会找咱的麻烦扣咱的俸禄嘛;得知展大人会命丧冲霄楼的时候咱会铤而走险救人,那是因为咱知道,若是展大人有个万一,咱定会开封府的家伙们给活吞了啊!”
  说到这,金虔长吁一口气,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所以,五爷您看啊,虽然反应一样,但是本质原因却是天差地别!白五爷您对展大人是情根深种的喜欢,咱对展大人是无限敬仰的崇拜,至于白五爷您对咱嘛——”
  金虔艰难咽了咽口水,“八成是友情——或是将咱当成了弟弟……嗯——当成了妹妹,也就是亲情之类的!嗯,定是如此!”
  面色青红的白玉堂慢慢抬头看向金虔,神情变幻几遍,最后变作一个哭笑不得:“小金子,你是傻的吗?”
  说完,又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我又何必说别人,想我白玉堂自诩风流一世,如今却、却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辨清……”
  “五爷的心意就是喜欢展大人啊。”金虔吸了口气,坚定道。
  白玉堂慢慢转目,看了一眼那边的红衣,又望了一眼面前的金虔,苦笑更甚:“也罢……也罢……”
  说着,慢慢站起身形,走出了山洞,留个金虔一个飘渺无限的背影。
  金虔定定看着那背影消失在洞口,面容之上的镇定神色瞬间瓦解,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团成了一个蚕茧,双臂抱膝,头埋胸口,露出的一截脖子慢慢涌上绯红。
  “都怪这只死耗子!都怪这只死耗子!咱若不是为了敲醒这只死耗子,又怎会、怎会……啊啊啊啊!什么对展大人是无限敬仰崇拜之情……屁啊!咱对展大人,居然、居然……”
  两只手抱住脑袋,开始撕扯头发,口中喃喃自语:
  “咱居然对如此正直的展大人起了不纯洁的心思……完蛋了!完蛋了!咱完蛋了!咱怎么会喜欢上展大人?咱怎么能喜欢展大人?咱如此作为,如何对得起展大人?如何对得起白五爷?!如何对得起包大人公孙先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如何对的起汴京城的百姓,如何面对江东父老啊啊啊!”
  金虔哀嚎声中,医仙毒圣面面相觑,同时低头看了一眼依然睡得安详的展昭,显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而一枝梅,正趴在地上,好似一只毛毛虫一般向洞外蠕动:“娘子啊,为夫不应该偷懒,为夫应该听娘子的慧言,为夫应该去外面晒月亮,为夫不该听到这些……麻烦啊,太麻烦了……”
  *
  西斜日映晚霞色,满空云薄细鳞红。
  展昭沉沉一觉醒来,只觉全身上下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慢慢坐起身,展昭闪目四望,只见自己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山洞之内,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身上盖着的是一件白衣,料子柔滑细腻,显然是某只小白鼠的风格。
  “白五爷,咱刚刚给展大人号过脉,展大人应该马上就该醒了。”
  一个熟悉的叽叽咋咋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也该醒了,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另一道清朗嗓音响起。
  “放心,大师父说了,展大人这伤啊,多睡睡有好处。”
  “那也睡得太久了——”
  随着两道声音越来越近,但见两道人影在洞外一闪,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细眼细腰,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陶碗,身侧一人,雪衣无瑕,华美俊貌,正是金虔、白玉堂二人。
  二人一进山洞,就看见面色大好坐起身的红衣青年,顿时大喜,急急奔了过来。
  “展大人!”
  “猫儿!”
  展昭清澈黑眸定定望着二人,薄唇轻勾,笑意如春:“金虔,白兄。”
  这一句,本是平淡无奇,可听在对面二人耳中,就好似魔咒一般,顿将二人臊了两个大红脸。
  展昭一怔,略显不解:“怎么了?”
  “没事!”白玉堂立即否认。
  “什么事都没有!”金虔强调。
  展昭眉头一蹙,立即神色一紧,道:“为何不见包大人、颜大人他们?”
  “包大人他们在外面用晚膳呢!”金虔将手里的陶碗递给展昭,“展大人,先把这碗野鸡汤喝了,这可是颜大人特意给您熬的。”
  展昭这才暗松一口气,接过陶碗,想了想又道:“展某适才醒来,觉得内伤已经大好,内功运行也已无碍,可是金校尉帮展某医治的?”
  “是大师父和二师父……”金虔说了一半,额头不禁跳了跳,“二位师父为了医治展大人,可是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的确是看家的本事。”白玉堂回想起展昭那全身被插满金针的刺猬造型和被塞在嘴里那些不知道是虫子还是什么的东西,眼皮也有些乱跳。
  “原来是二位前辈救了展某,展某理应当面致谢。”展昭站起身,将身上的白衣递给白玉堂,“多谢白兄的衣服。”
  “不、不用谢……”白玉堂一脸不自在偏过脑袋。
  展昭一怔,不由看向金虔,一脸询问。
  岂料金虔也是目光偏向一边,抓耳挠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展昭愣了愣,略一回想,俊脸之上也渐漫红晕,神色发窘,静了片刻,才探手从怀里取出两件物品,轻咳一声道:“白兄,金虔。”
  “啊?”白、金二人同时回头,低头一看。
  “捆龙索?!”
  “咱的针袋?!”
  展昭轻笑点头:“这是智化从铜网阵中取来的,彼时展某以为……此二物是你二人的遗物,因此贴身保管,如今你二人安然无恙,自是该物归原主。”
  “猫儿……”白玉堂低头接过捆龙索,修长手指慢慢摩挲金索片刻,才抬头看向展昭,微微笑道,“害你担心了。”
  展昭看向白玉堂,轻笑摇头:“白兄还活着,展某幸甚。”
  金虔抬眼看着面前对视二人半晌,垂下细眼,伸出两根手指默默从展昭手中抽走针袋,闷声道:“是属下累展大人操心了。”
  “你二人都还活着,展某已然感激上苍。”展昭看向金虔,又是一笑。
  金虔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白玉堂静静看着二人,桃花眸中波光微微闪动,忽然,长睫一动,豁然一笑,道:“如今猫儿也恢复了,捆龙索也寻回,咱们三个可不能光吃饭不干活,该向包大人他们请命去了!”
  说着,雪色衣袂一闪,率先走出山洞。
  “对对对,展大人,咱们还有要命在身!”金虔一见白玉堂离开,立即火烧火燎也要追出。
  岂料展昭竟好似手上长了眼睛一般,忽然闪出,握住了金虔的手腕:“金虔。”
  “诶?”金虔好似被烫了一般,险些没跳起来,细眼回望一眼,一脸慌乱。
  展昭见到金虔如此表情,原本微微泛红的俊颜渐被落寞之色所染,慢慢放开金虔手腕,轻声道:“那时,展某见你死而复生,一时心中欣喜过望,乃至情难自禁,才……是展某唐突了,你莫要……莫要如此慌张。”
  “啊!那、那个啊!”金虔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细眼乱飘,“属下知道,那时展大人走火入魔,所以一时、一时那个失控,不碍事的,属下明白、明白的!”
  说完,就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一溜烟跑了出去。
  展昭定定望着空无一人的洞口,又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掌,苦笑摇头:“果然还是不明白……”
  *
  待展昭走出山洞,立刻受到了众人各式各样的欢迎。
  “展护卫!(展大人!)”
  喜笑颜开迅速围上来拉手拍肩的是包大人、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卢方、徐庆直肠子一众。
  “展护卫——”一脸意味深长笑意站在外围的是公孙先生、蒋平二位人精。
  “金校尉端去的鸡汤可还好喝?”笑得十分猥琐是韩彰、房书安二人。
  “可算醒了!”阴阳怪气的自然是毒圣。
  “醒了就好。”笑得一脸慈祥乃是医仙。
  “醒了啊……麻烦来了……”唉声叹气的是一脸萎靡的一枝梅。
  最后站在金虔和白玉堂身旁,目光在展、白、金三人身上游走的,是一副苦相的颜查散。
  总之,在各种道贺寒暄之后,众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商谈正事。
  “裴少庄主已率众英雄启程,快马加鞭,明日可达襄阳境内。”蒋平率先汇报,“只是那麒麟门也已逼近襄阳城,不知与天下第一庄相比谁更先抵达。”
  “周边府郡密报已到,想必增援兵力即日可达。”颜查散道,“但是襄阳城中兵马也有集结之相,怕是那襄阳王也得到了消息,准备提早起事。”
  “辽国可有消息?”包大人问道。
  蒋平和颜查散同时摇头:“江湖和官府皆无消息。”
  包大人皱眉片刻,道:“等不了了!如今形势一触即发,我们必须在襄阳王起事之前先发制人。”
  众人面色沉重,齐齐点了点头。
  包大人面色黑沉,望了身侧公孙先生一眼,公孙先生颔首。
  包大人眯眼,利眉一竖,黑面涌上凝重之色,起身提声道:“八府巡按颜查散听命!”
  “下官在!”颜查散起身抱拳。
  “你与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即刻启程,与裴少庄主汇合,务必要牵制住麒麟门一众!”
  “学生领命。”颜查散颔首。
  “属下遵命!”四大校尉抱拳应下。
  “卢岛主、韩二侠、徐三侠、蒋四侠!”包大人再唤四人。
  “草民在!”四人同时起身。
  “你四人与本府和公孙先生一道,即刻出行与州郡援军汇合。”
  “草民领命。”陷空四鼠提声应命。
  “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从六品校尉金虔,锦毛鼠白玉堂,一枝梅,房书安!”
  “属下在!”展昭、金虔同时上前。
  “草民在!”白玉堂、一枝梅、房书安齐齐抱拳。
  包大人定定看着五人半晌,才沉声道:
  “本府命你五人潜入冲霄楼,取盟书名谱!”
  五人面色一凛:“属下(草民)领命!”
  包大人点点头,面色微缓,一一扫过五人,声线渐凝:“万事小心,莫要冒进,切记万事以性命安危为重!”
  五人神色一动,齐齐抱拳:“属下(草民)定不辱命!”
  包大人点头,凛烈目光灼灼扫向众人:
  “此战乃生死一役,大宋社稷,万里江山,皆看此役胜负,诸位英雄就此放手一搏,擒贼王,保河山,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平天下!”
  “谨遵包大人之命!”众人齐齐抱拳,提声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