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勋垂拉着眼皮,老僧入定般地,没有接话。拉缪弹弹烟灰,无奈道:谁说不是。元燿流落在外这么久,我们担心得要死,也没有办法。
队长无语半晌,只好顺着他的话陪笑了半天,又旁敲侧击了好几句,却都被拉缪挡了回去。
折腾了大半天,拉缪终于把治安队的人送走了,然后掉头穿过一片狼藉的房间回到了书房。
这次麦芬迪可能要失望了。拉缪笑着说,谁能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元燿是真的从没联系过您呢?
元世勋手指一下下轻敲着桌面,他一向有主意得很。况且又有裴云那孩子在身边跟着,不会冲动行事的。
首长,接下来怎么办?拉缪问,韩部长昨天还专门来找我聊了会儿,听他的意思,还有不少人都在等着您表态。我们不能真的放任麦芬迪继续在首都星兴风作浪吧?
元世勋起身,缓缓踱到了窗边。午后的艳阳毫无遮挡地射入了屋内,当年裴梦在这里种下的树种早已枯死,如果他还在的话,想必这扇窗前早已亭亭如盖。
元世勋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片刻后道:那两个孩子做得很好。接下来该怎么做,等他们给我们暗示吧。
拉缪一愣后,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元世勋的所料,在搜查队离开后的傍晚,一个顶着篷乱棕红色头发的男生敲响了元宅的大门。
当夜,一艘轻甲悄悄从首都星起航,趁着夜色飞向了q427号星球。
机舱内,韦里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偷眼看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元世勋,心里边直打鼓。
他见过元燿的父亲几次,印象中这位首长脸上从来就没个笑模样,再闹腾的皮猴子到了这位面前都会规矩几分。现在他们独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这位大人物又一直不说话,韦里心里面那股紧张劲儿就跟单独被喊到班主任办公室里了一样。
他天天嘴唇,第一万次看看表,小心翼翼地问:您确定不喝点儿什么?咱们还有二十分钟才到
谢谢你,不用。
哦哦。
韦里挠挠头,正抓耳挠腮地找话题,却听元世勋问道:帮元燿传递消息,不会牵连到你吧?
嗐,您放心吧。韦里赶紧说,元燿他们从学校跑了以后,也有不少人跑过来调查过我,但我们早就商量好说法儿了。我就说是元燿他们胁迫我的呗,我要是不帮忙的话元燿就让我在学校没好日子过。您也知道,元燿在我们学校威风名气可大着呢,我这么一说调查的那帮人立马儿就信了。
这时,他见元世勋那一向紧绷的嘴角,竟微微弯了弯。
元燿一向行为无度,麻烦你们了。元世勋道。
不麻烦不麻烦!韦里受宠若惊,您尽管放心吧首长,老大呃我是说元燿他安排得都妥妥的。这次咱们跟他见面的地方在q427号流浪星球上,位置不好被人追踪,那儿也都是斯图尔特的人,所以保准不会被人发现。等见完面后,我再妥妥地给您送回去,要是之后有人来问的话我都想好怎么解释了
韦里一股脑地说着计划,元世勋也认真地听着,末了他点了点头。
元燿有你们这些朋友,是他的幸运。
二十分钟后,轻甲准时降落在了q427星上。
这个小星球曾是著名的黑市和地下酒吧,但自从战争打响,又接着星际皇家学院停学,这儿明显变得萧条了不少,前些日子索性关门歇业了。
但虽然生意不做了,管事儿的人却还是那一个。
韦里走在前面,迎面一见站在门边迎接他们的人时,没忍住挑眉一乐:哟,是你啊。
流浪星球的经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赶紧又往下弯了弯腰,低声下气地陪笑:是,是多谢您之前照顾生意
韦里哼笑一声,你那些机器人保镖还在不?被咱们拆了的墙补好了没?需不需要帮忙补贴你点儿啊?
不不不,不需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成经理背后的盗汗一层接一层地出,赶紧伸手引他们往里走,房间准备好了,您里面请。
三人穿过幽暗的长廊,来到了一扇门前。
就是这儿了,那您自便吧
韦里笑道:首长,那您进去吧,我去和老朋友叙叙旧。说完他一伸胳臂夹着经理的脖子,转身离开了。
元世勋握住门把手顿了顿,一用力,推开了房门。
里面一片漆黑,唯有全息投影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的幽光,投影中的两道人影听到门声,同时抬起了头来。
元世勋站在原地,沉默地与他们对视着。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没有说话。
元世勋凝视着元燿在光中的虚影,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轮廓,似也在想该与久别重逢的儿子说些什么好。
终于他开口,轻声问道:你们都还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经理:又他妈是你们几个阴魂不散的犊子!
韦里:走啊老哥儿,单聊聊?
第127章 早日回家
你们都还好吗?
听到元世勋的这句问话,元燿僵在了原地,连方才刚要说出口的话都被咽了回去。索性元世勋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走近又仔细看了看他们,点了点头,看来没什么大碍。
裴云轻声道:首长放心。我们本来是打算亲自来的,但现在局势还很不稳定,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见您。
你们谨慎,是好事。元世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和我简单说说吧,你们这段时间的经历。
裴云以最简练的语言,从他们劫狱、到前往第七星系、到攻占第三星系的所有事情,和元世勋讲了一遍。
说到当年裴梦机甲自爆的真相时,裴云有些忍不住想问元世勋这些年来对陈浣如和麦芬迪究竟有没有过怀疑。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没有问。
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元世勋静静听着裴云所说的一切,末了他垂下了眼睛,沉声说:关居我记得,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直活着。
我们这一路以来的见闻,真是触目惊心。裴云沉声说,斯图尔特为什么要专门带走f区的所有犯人?就是因为f区,是替罪羊区,这点不少监狱的工作人员都心知肚明,里面关了不少冤屈的、顶罪的犯人,估计里面也有不少是斯图尔特的人。关居,并不是个例。
元世勋长出了口气,胆大妄为。
首长,裴云直视着元世勋,如果我们现在把所有的证据,提交星际审判庭,有多大的可能性能成功立案进行审理?
元世勋缓缓摇了摇头,现在的局面很难。裴梦的案子过去了这么久,在所有人心中已成定式,我们忽然翻案并得不到公众的信服。而且现在整个星际的目光都聚焦在第三星系,不会往其他事情上转移。
裴云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还是要解决麦芬迪,把首都星的局势稳定下来。
麦芬迪是一方面,斯图尔特也是一方面。元世勋向后靠在了沙发里,静静看着全息投影中的二人,斯图尔特不能永远呆在第三星系,无论他再怎么声称是为了拉甘星好,都不行。我看你们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不如直接说来听听。
裴云微微一笑,从容把自己的方案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元世勋听着,脸上渐渐流露出古怪的表情。听完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元燿,问道:这是你的主意吧?
元燿一哂,裴云有点窘,是我们一起琢磨出来的法子首长有什么不同想法可以跟我们说。
元世勋低笑了两声,诱敌出洞、先扬后抑、自投罗网这些法子用得都很妙,我一时竟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元燿看着元世勋,不太客气地问:那你配合我们的计划。
当然。元世勋点头,我手下的人也由你们调配。那个叫韦里的孩子很不错,有什么指示让他传个信来就好。
裴云看着元世勋的表情,忽然心中闪现出了个的念头,首长,在我们联系您之前,您是不是已经有自己的计划了?
元世勋看着他,半晌缓缓笑了一下。相较与他一贯刻板严肃的模样,这个笑已然算得上温情。
裴梦会很骄傲的。元世勋有些答非所问,你们成长得很快,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头子费心保护了。
元燿嘟哝了声,才四十多岁,就说自己是老头子?
元世勋也不生气,平和地笑了下,有你们这些后浪在后面赶着,人不服老不行啊。
至此算是达成了共识,然而元世勋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裴云和元燿,忽然问道:你们在一起还好吧?
裴云愣了下,本想说首长刚才不是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么,紧接着却猛地反应过来了在一起这三个字的微妙。
他耳后根腾地就烧了起来,幸好这是在全息投影里,别人看不见他脸红。
反观元燿一派坦然,我俩好着呢。你别操心了。
元世勋平顺地嗯了声,又转头对裴云交代:元燿性子急,又娇贵得很,说起来也是我把他惯坏了。不过他这个性格,也只有你能治的了他,以后遇上事儿了你多指正他,别不敢说。
裴云:呃,好。
这微妙的、丈母娘同女婿说话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爸,你是不是搞错了?元燿顿时不满,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我连个重东西都没让裴云拎过,到底是谁娇贵啊?
元世勋没吭声,又看了一眼裴云,那眼神里明显写着:你看,这不是脾气又来了?
裴云没忍住笑了出来,您放心,我们俩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他顿了顿,元叔。
元世勋一震,抬头看向裴云。
自裴梦出事之后,裴云就再没这么叫过他。
片刻,元世勋抬起手来。他的指尖穿过荧光,触碰到了一片虚无,可这却不妨碍他认真而郑重地拍了拍裴云的肩膀。
等一切结束。早点回家来。
还没等星级政府中的兵荒马乱平息,元时许却抢先一步站出来发表了声明。
他表示自己现在已经卸任自卫队的首长了,斯图尔特所点名的人自然也不是他。如今自卫队的领导人职位空缺,星际政府应抓紧选出合适的接班人,也好抓紧主持军队中的工作。
他的声明得到了公众社会的一片支持。星际政府究竟还在等什么?当初把元世勋弹劾下台的时候是何等的雷霆手段,这好不容易人家让出位子了,你们怎么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坐上去了?
既然如此,当初把元世勋赶下来干什么?
所有人都指着政府的鼻子骂骂咧咧,政府职员们却也是有苦说不出。现在谁坐在自卫队首长的位子上,谁就得担起第三星系的责任来,这烫手山芋谁想接啊?
麦芬迪倒是想接。可元世勋的旧部们一个个横眉冷对,摆明了一副如果麦芬迪上任他们就不听从调配的态度。
一边是不明事态真相就一通臭骂的普通民众,一边又是根本摆不平的党派斗争,星际政府被夹在中间背了好大的黑锅,发言人这段时间都迅速消瘦了好几斤。
然而事情不能永远僵持在原地,第三星系也不会一直等他们。
等不耐烦了的斯图尔特,直接对第一星系外围的空间站发起了攻击。
深夜,紧急军情化为了尖锐的警报声,把所有政府官员、军队负责人从睡梦中叫了起来。当他们飞速赶到星际政府中时,那个空间站已经沦陷为了斯图尔特的地盘。
麦芬迪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眼圈青黑、嘴唇还有些干裂。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中透着缺乏睡眠的暴躁,怎么回事!不是早说了要加强防范,怎么还会出现这种重大错误!
韩部长就坐在旁边。他来得急,身上还穿着细条纹的灰色睡衣,在这种场合里显得滑稽可笑。可他本人坐在椅子里,八风不动的模样,气场却依旧强大得可怕。
空间站的部队,正在改制重组之中。韩部长冷清的声音响起,体系混乱,军心不稳,又忽然遭到突袭,也不是不能理解。
麦芬迪一顿,缓缓扭过头去看他。
平日里有高定的华服和璀璨的灯光加持,麦芬迪总显得是那么风度翩翩,然而那些滤镜破碎,麦芬迪更像是头暴躁的、且有点上不去台面的公牛了。
韩部长的意思是他阴恻恻地开口,以后只要战败,都可以赖在改制重组上了?
韩部长平静地掀起眼帘打量他。
现在这个局势,不用再说气话了吧。改制对自卫队的影响有多大,在坐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军队连个能让人信服的领导都没有,又怎么指望他们能出去打胜仗呢?
麦芬迪猛地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所有人。他生得高壮,这么一矗还是有几分瘆人的。
好得很。他吣着冷笑,环视了一圈,一字一句问道,那我来问诸位。如果我来当这个军队的领导人,你们服还是不服?
这层窗户纸,到这儿还是捅破了。
韩部长微微一哂,靠在椅背上没吭声。他两侧坐的都是军队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此时这些人互相交换了个目光,其中有人沉声说道:只要能保护星际和平,没什么服不服的。
行。麦芬迪似笑非笑,只是今天各位说的话,可务必要记在心里。
这是自然。韩部长一推桌子站起了身,退一万步讲,如果首长对我们的工作不满意,大可以把我们也都换下去毕竟这也不是您第一次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