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锁了车子,最后的一点光亮都熄了。
吉云开了手机里的闪光灯,给陈琛照亮脚下的路。他一只手拎满了她的大小购物袋,还空下一只手来牵住她。
“穿高跟鞋能走吗?”
“你牵着就能走。”
一地的碎石子,细高跟总是卡进缝里,一走一个坑,再费力拔起来,“嚯”地砸上脚后跟。
到陈琛家门前,吉云几乎将半个身子倚到他怀里。
开了铁门,再跨过一道门槛,吉云终于进到他家里来。
不得不说,陈琛家比她想象中的实在要好许多。
水泥墙的二层小楼,摆得下四五个大圆桌的敞亮院子,还有一株有她腰那么粗的大香樟树。
走到屋里,地面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墙面刷得雪白,连同家具都是新的。
而她住的房间装修的简朴大方,还自带一个可以洗热水澡,有抽水马桶的内卫。
吉云将东西搁在梳妆台上,一屁股坐上铺着白被单的大床,笑着说:“陈琛,我终于知道你那小破屋为什么连门都没有了。”
陈琛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他把钱都贴到了家里,也没有否认,解释道:“我们这里经常有游客过来,不弄好一点怕人住不习惯。”
他不是怕人不来住,是怕人住不习惯,吉云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觉悟,索性就俗到底了,问:“那你们这儿怎么收费,一晚上要多少钱?”
陈琛说:“一个床位是八十。”
吉云拿眼睛丈量:“这房间顶多放两张床吧。”
陈琛点头:“家里还有两个客房。”
“那住满的话一晚上是四百八十块。”吉云开始掏手机算账:“你这儿有什么淡旺季吗?”
陈琛说:“除了山里多雨炎热的那三个月,平时差不多人都挺满的。”
吉云在虚拟键盘上扒拉:“一晚上是四百八,一年减去淡季,减去家里有事没人,减去偶尔住不满,给你保守算上个两百天,那么你家一年的床费收入就是——”
吉云真心有点不相信屏幕上出现的那串数字了。
她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陈琛,说:“你这都抵得过我一年的工资了,不如我马上辞职过来在你这边买栋小楼,我也跟着做这空手套白狼的好生意吧。”
陈琛笑着坐到她身边,将她手机锁了,说:“不能这么算的。”
吉云扭头看他,说:“你在这边还有地的吧?”
陈琛说:“是有几亩,不过都是在山上的梯田,家里没人种不好,我妈留了一块长菜吃,其他都租给人家去种了,一年给几千意思意思。”
吉云听了不停叹气:“陈琛,你这日子过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山里空气又好又舒服,不必外出打工还有人送钱上门。要我是你,这辈子就这么安逸到死,搞不清你怎么会想着出去的。”
陈琛两只手撑着膝盖,低垂下头,没打算回答。
吉云以为他没领会精神,又不厌其烦再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去我们那边的?”
陈琛朝她望了一眼,原本含笑的一张脸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嘴唇开阖却又不发声,许久才说:“我去那儿是想找人的。”
如此一来,吉云才知道他是排斥这个问题,原本只是消磨时间的聊天一下子变得目的明确。
吉云自认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许多原则在陈琛面前往往就破了功。
“找人?”吉云问:“找什么人?女人吗?”
陈琛不置可否:“是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吉云思考了一下。
陈琛说:“你别问了吧,我不想提。”
“那你找到了吗?”
陈琛疲惫地摇头:“没有,不过……”他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灯光之下那隐匿的锋刃几乎熠熠发光:“不过,我一定会找到的。”
这副表情,在陈琛屈指可数的表情包大致就可归类于恨了。
吉云觉得自己大概懂了:“是你前女友吧,要么就是你初恋,相遇的那一年,她一定长得清纯可爱,而你也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
陈琛努力插话:“我没有……”
“你们当年爱得既真又深,已经决定了相依相偎携手走过白头,她却因为抵挡不住城市的繁华而离你远去。”
“我没有……”
“你因为太过失望,所以一气之下连学都不上了,追随着她的脚步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打拼,就是为了能有一天再次赢回她的心。”
“我没有……”
空气里开始有一点酸酸的气味。
吉云停下来,盯着他,说:“你没有什么?”
陈琛直起腰,搓着两手,眉心隆成小山,欲言又止。
吉云先不耐烦了:“你没有什么啊。”
陈琛横下心来:“我没有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