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用不着,你能保证你不哭不闹,还像现在似的乖巧可人,随叫随到,逢年过节还自己掏钱给他庆贺?”小孙直起腰,屁股挪到她身边:“不如咱们打个赌,你去问问他在哪,我开车带你杀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真在,怎么样?”
吉云黑着脸猛然站起身,小孙拉着她胳膊:“真去啊!”
吉云将他一把甩开,从包厢里出去。
当然不会真的做这样的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例子几近惨烈,陷在爱情中的男女最忌讳的大概就是互相猜忌。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何必多生猜疑,如果真的不再被爱,总有一天对方会露出马脚。
她前脚刚到大学城外,后脚就接到了导师的电话,对方说落了一件东西在药厂那边的实验室,偏偏明早授课就要用到。
吉云说:“我已经要到宿舍了。”
导师说:“那就算了,我让孟燕帮忙带回来。”又小声咕哝着:“走的时候还看见徐总过来,以为是来等你的。”
挂了电话,吉云有阵恍惚。
耳边仿佛有小孙的声音,等着看她笑话地说:吉云,你小心啊。
她鬼使神差地要出租车司机调头,往实验室的方向开。
手按上门把的时候,其实心里一阵忐忑,如果他不在这里该如何自圆其说,告诉自己彼此间的信任不破,如果他在这里又要怎样直面现实,是逼他解释一切还是和人撕破脸皮。
然后觉得自己大概真是被那群狐朋狗友惹得神经衰弱,其实就算他在这儿,也可能只是散会之后无聊的检查,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吉云深呼吸了一口,将实验室门打开,意料之外的,门里空空如也,一台台电脑黑着屏幕,冷色的光线自上而下静静洒满。一室静谧,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动静——大概是谁又忘了关灯锁门。
真是想多了。
吉云拍拍脑子,赶走那些阴暗的小念头,满身轻松地将灯关了,又把门锁好。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地方格外的响,一路走,一路亮起声敏的路灯。
然后,在楼梯与过道相接的地方,猝不及防的,恰好遇见一对晚归的人,两人一人拿着一杯咖啡,相谈正欢,而他们对视的时候,目光是那样温柔,那样专注。
永夜寂寂。
灯一盏一盏的熄灭。
直至完全沦陷。
黑夜里,男人清咳了一声。
最近的一盏灯忽地跳醒。
徐敬尧走上来,欲要抓住吉云。
她却像是只滑手的泥鳅,自两人中央穿过。
与孟燕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吉云明白,自己就和那研制多年却甘被放弃的药一样,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彻底过气了。
chapter 31
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太多波折,分手的时候亦是悄无声息,一切仅仅在寂静里慢慢发酵。
小孙说的一点没错,吉云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很迅速地辞去了实验室的工作,然后像是厌倦了枯燥的药物研发,甚至改换了专业方向准备去做一名普通的医生。
来实验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导师拉住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规劝她多加考虑,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你还年轻,才多大岁数,未来的路那么长,不要因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止步不前。你以为这就是巅峰,其实往下走,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
自始至终,他什么都不说,但其实什么都清楚,项目是怎样拿下的,旁人是怎样属意的,他又参与了多少,为过怎样的目的,带着几分的真心。
吉云冲他扯了扯嘴角,默然不语。
导师摇头:“不行,你现在不清醒,我不和你多说,我要找你家长。”
家长?一个是新任太太比她还小的父亲,一个是新任男友比他大不了太多的母亲,吉云忍不住笑起来:“他们都挺忙的。”
“忙?”导师怒目:“这世上还有没有能管住你的人。”
如果不去自律,富人为名利所累,穷人为衣食所忧,这世上大概没有能闲着没事想去管她的人。
所谓的关心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当项目继续,名利双收,时光的车轮悠悠向前,收割成功与喜悦的时候,没人会记得这一年的这一天,有她这样一个人选择黯然离开。
而想念往往伴随失意,为什么不能虏获他的心,为什么不能占有他的人,为什么不能让时间更长一些……幸好没有吉云,还有李云,赵云,王云。只要项目可以继续,其实谁在谁的身边并不十分重要。
阳光依旧刺眼,当光线自指缝间缓缓流过,变慢的节奏将一切拉得很长时,她忽然觉得有一个灵魂抽离身体,冷眼旁观。
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你,没有人会真正爱你,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
没有人。
于是从头到尾,更像是一场漫长而盛大的自我恋爱,她活在自己的世界太久,猛然清醒,回首一望,已经走得太远,太远。
就是在这一刻,那些模糊而迟钝的感觉在停止的那一刹猛然挤压浓缩,她从未发觉其实自己是这样地爱过一个人,这样地教她两眼发涨,前一秒还是虚伪的假笑,后一秒就已泫然欲泣。
仿佛就是在这一刻,她觉得这世上的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憧憬有些执念,也不过只是如此,而已。
吉云就像是一场陪伴许久的美梦,沉溺的时候不停告诉过自己是假,醒来的时候不停安慰自己幸好不真。
于是坠入又一场梦境的时候,徐敬尧告诉自己如果不能织得很密,那至少要织得认真。
吉云走的那天,他没有去追,吉云说分手的时候,他没有挽留,吉云消失的时候,他和另一个人讨论是吃意大利菜好还是吃日本料理好。
徐敬尧很敬业地演好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形象,却意外目睹了一个*型失恋女人的所有状况。
吉云与他在一起的头几年,确确实实只是一个简单到本无一物的女人,或者,女孩。喜欢,还是讨厌,除了她比同龄人来得更强烈一些的好恶,徐敬尧竟也找不出她身上独有的那份特质。
直到分手的时候,她用一个过于简单过于突兀过于不可理喻的休止符结束了所有乐章,徐敬尧发现自己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发慌——他以为他是了解她的,可他没有,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她……真的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