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带着他一起走?”
东路说着看了看身后的飞机,“想离开,这倒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何大帅你来晚了一步。”
东路当初死不肯张嘴,理由很简单,一旦查出他和美国人的关系,苏锦和他就送不走了,他之前都能考虑到,更谬论现在。
多久有一趟飞往美国的飞机军方了若指掌,就算没有这大张旗鼓的检查他们也悄悄盯着,飞机里坐着什么人又飞往那里他们清清楚楚,这里面没有苏锦和,他们确信苏锦和还没走。
他想离开,最牢靠也安全的选择就是和东路在一起,不止是他,还有另外几人。
军方的打算东路了若指掌,包括何武锡最后唱的这出,他怎么敢带着苏锦和一起走,这要是被抓了,那才是真正的人赃并获,连他都走不了 了。
飞机上,除了他和这洋人就剩驾驶员了,东路让他们连根毛都找不到。
他把怀表扔进口袋,现下正是十二点整。
“何大帅若是没事了,那我们就走了,时间到了。”东路说着就上了飞机,在走进机舱的一刻,他又转了身,“不过有一点我得承认,你们猜对了,我是要带他走,送他去个你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但是,在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离开了。您一定很奇怪他用什么办法走的吧,这个呢,就留到日后,您慢慢考虑去吧。”
他们奉命抓人去,却没资格扣下飞机,阻止起飞,就这样飞机在何武锡的目送下缓缓升上蓝天,在那隆隆的声响中,他和他的兵站在外围,各个都是灰头土脸。
他们来机场抓人,得罪了洋人事情还没办成,众士兵皆一脸担忧,而在没人看到的时候,何武锡轻轻的吐了 口气。
然后他冲着手下一招手,驱车回了。
飞机上。
那洋人看着凭空多出的人,一脸的诧异。
东路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他要送一个病人去治疗,被何武锡一搅合,这事情那洋人都忘了,却不想这转眼的功夫人就在飞机上了。
何惧安静的躺在东路给他准备好的床上,身下压着厚厚一沓关于他病情的资料,东路翻了翻就又给塞了回去,扎个针吃个药什么的他没问题,这些东西他就看不懂了。
这何武锡也够能耐的,临走之前还摆他们一道。
他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苏锦和在这里,他势必会拿下他们所有人,这样何惧的事情就不会有人追究,他何武锡立了大功。
若是不在,他便悄无声息的把何惧送上飞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暗度陈仓。
老狐狸啊。
东路摸着下巴,看着窗外。
他们现在已经升入空中,离开了那片土地,东路不知他们下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重新踏入这里。
不过没有关系,人在就行。
有那人的地方,就是他东路的归属,他的家。
他半生颠沛,这一次,终于扎根稳定了。
为了一个人。
只是,许久没见,甚是想念。
东路单手托腮,笑了笑,然后又看向身边的何惧,他轻轻敲敲,道,“何少帅,你想保的人都保住了,现在,他等着你回去呢……争点气,你不着急我还急着呢,差不多该醒就醒了吧。”
怀口码头。
大风吹过,吹飞了正在点货的伙计,那伙计伸着胳膊刚要去抓,帽子就被边上的人稳稳抓住,然后扣在他的头顶。
“小心点。”
伙计抬头,冲着那人嘿嘿笑了下,然后将帽子拉低,继续点货。
货全上了船,起锚,远航。
在货船驶离港口的时候,刚刚在点货的伙计突然跑到船舷边,摘下帽子冲着下面挥动着手臂,码头尽头,有一个红色的小旗晃了晃,那伙计趴在船舷上,笑了个前仰后合。
蓝少翔见船开了,也就放心了,他把那小红旗揣进怀里,这一转身忽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些什么,他擦擦眼角,免不了一阵唏嘘。
这下都走了,留他一个孤苦伶仃的。
唉,这些个没良心的,都是只见情人笑,哪管他友人哭啊。
越想越伤心,于是蓝少翔擦干眼泪,冲进汽车,对着司机报出顾初礼的大名。
人都走了,蓝少爷孤单寂寞了,光他一个人闹心不行,他要去祸害顾初礼……
船上,苏锦和趴在船舷上久久未动个,蓝少翔早就看不到了,从沥江至今,他经历了无数动荡起伏,如今终于奔着安定去了。
几天之前他还在忐忑不安的等结果。
所有人都告诉他希望不大,苏锦和一直抱着最坏的打算,可是转机突然就来了。
东路那强大的背景,当苏锦和知道来救他那位是谁后,他一下子就踏实了,这个年代,美国佬是开罪不起的,果然,东路的背景胜过他过去犯下的事情,在重压之下他重见天日。
东路之后并没联系他,蓝少翔谈完生意回来后,才和苏锦和说了这事儿。
东路一开始就打算送苏锦和去美国,他不离开这里将永无宁日。
蓝少翔问他想不想去,他们在征询他的意见。
苏锦和听后就沉默了。
现下还算和平,可这个和平却无法持续太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战争难以阻止,乱世即将到来,他们还有几天消停的日子可过?
在未来几年,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不再安宁,战争遍地,硝烟难散,现下他们想的是找到宝藏,可日后却自顾不暇,卷入长久的战祸。
他很清楚,覆灭的王朝永远不会重来,军阀的势力也非永恒,时间若长河渊源流淌,没有真正的终点,他们都是这条河上的过客,无法驻足,只能继续向前。
他改变不了历史,却清楚历史的路线。
遭遇了这些事情,苏锦和害怕死亡,也害怕战争带来的一切,他无力再去面对,他只希望自己和他们都好好的,安安静静的活下去,如此而已。
所以,去美国是最好的选择。
两辈子,他都没离开这片土地,如今,在形势之下,苏锦和点了头,他对蓝少翔说,“我去。”
苏锦和正想得出神,脑袋就被人揉了一把,一抬头,是同样打扮成伙计的古劲。
自打东路的身份曝光,机场码头等地就开始重兵把守,夸张到每袋货物都要检查,就连蓝家的货运也不例外,苏锦和能离开的渠道全被封死了,所以说是插翅难飞,军方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这个局面一直持续到东路去找何武锡。
东路是为讨何惧不假,同时也是迷惑何武锡,扔了个烟雾弹。
应泓的事情,他们全靠何武锡,凭借他们几人的能力,除非是去劫法场,否则根本救不出应泓。
何惧是何武锡的软肋,是他的把柄,他们故意给何武锡一个明日张胆的错觉,因为无路可走,他们更是坚信苏锦和一定会和东路在一起,毕竟还有美国人做掩护。
他们利用的就是这个。
等东路把注意力都吸引去的同一时间,苏锦和扮成伙计,跟着那俩人上了蓝家的货船。
所以这最后,到底是谁摆了谁一道还不清楚。
计中计,连环计,各种计策苏锦和听的头都大了,他就知道,这几个家伙的脑子绝对没白长,眼珠一转就是一连串的阴谋诡计。
交锋几次,苏锦和心服口服。
“风大,进去吧。”
“还想再吹会儿。”苏锦和心情好,冲着边上的人咧嘴笑。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不去看看应少爷?”
苏锦和一愣,忽地想起下面躺着的应泓,于是一拍额头,屁颠屁颠的跑了他走了,古劲双手搭在船舷上。
没想到,他古劲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他从未想过长命,他这条命和苏护一样,不值钱,随时都能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丢掉,他也从没在乎过。
现下,他为了这个人,选择了 生。
他背判的不止是亲人,还有很多大道大义。
古劲愧疚,却不后悔,沥江之行,古劲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苏锦和的男人。
第二三二章 船上的应泓
兴冲冲的拉开船舱的门,应泓正拿着衣服,不知是要穿还是脱,听到响动就停住了,视线一碰,应泓冲着里面扬了下下巴,“过来。”
和以往相同的内容相同的话,应泓又回来了。
应泓瘦了,下了大狱的人不瘦才奇怪,没关系,掉了的肉日后补回来就好了,和之前的心痛不已不同,现下想的是美好的未来,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哪怕以前过的再艰辛这会儿也能笑出来。
心里暖洋洋的,眼前光芒万丈,可转瞬,所有画面恢复现实,往里走了一步的苏锦和猛地捂住鼻子,嫌弃脱口而出,“我天,这什么味儿!”
屋里飘着一股咸鱼的味儿,还是那种放了很久已经发霉的,窗子脏到不透光,放眼看去哪里都是黑的,这环境岂止是简陋,简直是不能忍。
应泓的目光虽然算不上柔和,但很平静,苏锦和这声吼,那嫌弃的表情,就像将应少爷的脸生 生撕开一样,露出了里面阴鸷的本色,“味儿是不好,委屈苏大少爷了,要么您滚进来,要么立即给我滚出去。”
应泓看起来男情不太好,这最好的证明就是他霍地沉下的脸以及他已经开始骂人了。
苏锦和一缩肩膀,他当然不会滚出去,于是麻利的滚到了应少爷边上。
“惯得,”他们几人之中,这苏锦和才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出门的时候,好吃好喝好用的都先紧着他来,他们什么苦都吃得,而这家伙却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里,以前是因为苏锦和身份重要怕出闪失,后来就成了习惯。现下这种情况他还挑三拣四,他真是让他们惯过了头。应泓骂完,就冷声命令,那态度和以前相差无多,“把衣服给我披上。”他只是抱怨了句而已,再说他不也是关心应泓么,怎么就让他发这么大的火,才见面就又端出他那大爷的架势。
苏锦和有点不爽,照顾他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头,他最后决定自己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他把应泓之前拿着的衣服接了过去,披到肩上,然后自然的说了句,“胳膊。”
应泓没动。
苏锦和侧过头, “伸胳膊啊!”
应泓倏地看过来,苏锦和被他那眼神看的一哆嗦,这手里要是端着碗水,恐怕一下子都得扣他头上。
应泓双眼如刀,仿佛和他又什么深仇大恨。
苏锦和整个人都不好了,脑中有群羊驼呈万马奔腾之势呼啸而过,他进来统共没说几句话,他到底是哪得罪他了他处处针对啊?!
他们就不能愉快的说句话么?
应少爷我们刚刚才经历了生离死别,你现在温柔一点能死么能死么能死么!
苏锦和忍着,好,你刚从监狱出来你心情不好我照顾你。
然后他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哄孩子一样的对应泓说, “劳烦应少爷把胳膊抬一下行么?”
应泓又瞪,眼神比之前更为犀利。
那群羊驼又奔了回去。
苏锦和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