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塞,片刻后才看着她,神情认真,“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管用……以前是我太混,做了太多错事,现在道歉也晚了……可是,洛衣,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极为诚恳。
但是沉洛衣并没有为之所动。她对他,不是厌恶,而是,无感情。
“我曾经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她看着他,唇角挑笑,“那三年里,我每时每刻都希望你我两个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你会那么疏远我。可是呢,你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顾烜低着头,神色讪讪。她说的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由于他的自卑,他表现出对她的厌恶、疏离,都是因为她比他好上了太多,站在她身边,自己就会被她的光芒所埋没。
这样的沉洛衣,做他的阿姊,他会憧憬她追逐她;但若成为他的妻子,他会打心眼里感到自卑,自己配不上,她实在是太耀眼了。所以,他开始疏离她,如同恶作剧得逞了一般的看着她变得狼狈不堪,遭人白眼,他就会觉得满足。昔日里光芒万丈的沉洛衣,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况且,他并不认为自己以前做错了,他只是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从而开始行动。得到的效果比他预想的都好,他只会高兴。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他知道自己错的太多了。
沉洛衣再耀眼夺目,那也是凭借她自己的本事,她何错之有?她处处在意关照着他,可是他回应她的,却是三年让她难堪、痛苦的时光。
沉洛衣没有任何错,一切都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
“你将我从楚封那里救回来,我打心里感谢你。可是这个感谢,并不能抵消你对我做的事情。”她直视于他,“顾烜,我们的婚约,或许打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是因为先帝赐婚,皇室又不能解除,所以拖了几年,两个人还是结为了夫妻。
“现在正是放手的时候。此后,你可以找真正适合你的人,我也可以去找我的良人……这样,我们双方都能重新开始,不是正好吗。”
话说到这份上,顾烜很清楚的知道,她确实打定主意要和离了。就算他不同意,她还可以进宫找皇帝找太后,如今他们都不站在他这边,她如果去找,和离那是一定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并不能因为他的不同意,而有什么改变。
顾烜沉默了半晌,如今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挽留她吗?他知道后悔了,然而报应已经来了,甚至连一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他。
“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今后的时间……去补偿你。”
他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声音里有了几分哭腔,神色却极为认真诚恳。
沉洛衣看着他的眼眸,水润的倒映出她平静的面孔。
“如果能和离,那就是给我最大的补偿。”
此时此刻的她,心中依旧平静如水。
三年前的事情,问题出在谁身上,如今也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以前的她,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她问心无愧。
——
瑞王夫妻和离了。
这一事情已极快的传播速度盖过了楚封意图谋反的八卦,成为了大街小巷,茶楼酒馆热议的话题。
这段维持了不过几月的婚姻,终是迎来了结束之时。
“也真是委屈了这沉大小姐,生生被耽搁了这么久。眼瞧着这就要二十了吧,以后再嫁人可就难了。”酒楼里的男子浅饮着酒水,啧啧摇头,端的是一脸惋惜。
“这倒不一定。”同桌的另一个男子嗑着瓜子,“沉家大小姐那身份条件,怕是这京城里的公子哥都想惹她一眼青睐呢。”
这话倒也说的在理。
“唉,可就是白耽误了这沉大小姐呦……”对面的男子还是啧啧摇头。
从酒楼窗户口传下来的这句话,混在大大小小的吵杂声中,已经变得不再清晰可闻。可即便如此,仍然被顾烜听了个清清楚楚。
到今天为止,他和沉洛衣已经分开一月多了。
沉洛衣回了沉家,偌大的瑞王府再次又剩下了他一个人。萃玉阁还保持着它以往的摆设,只是已经没了那个人。当晚他在萃玉阁坐了好久,似乎他这样坐着,沉洛衣就能突然出现似得。
但是直到天明,这间屋子,也没迎来它的主人。
如今一月已过,顾烜也早已收整好了心态,他不能一直颓废下去。
他如往常一样走过这条大街,在陈记糕点铺子买了桃花糕,穿梭在往来的人群中,朝着那一个固定点而去。
外出置办东西的柳月是在回沉府的路上遇见顾烜的。
“王爷……”柳月简单的施了一礼,“今日里王爷也来了吗。”依旧是他自己一个人。
还没到沉家大门前就遇见了熟人,顾烜面容沉静的笑着问了她一句,“你家小姐,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柳月摇摇头,还是劝着他,“王爷,奴婢劝您一句,您还是不要再来了。”
“不,我还是要来的。”顾烜心平气和的摇了摇头,“现在不见,总有一天会见的是不是。”一顿,又问她,“我送过去的糕点,她吃了吗。”
柳月道:“吃了。说是,不吃白不吃。”
闻言,顾烜神情略有缓和,笑道:“吃了就好。”一边说一边把手里头的东西递给她,“正巧也碰见你了,这东西,就有劳你给你家小姐送过去了。”
柳月接了过来,抬头看着顾烜,眉头也皱了起来,“王爷,您这是何必呢?小姐也说了,她和您的缘分断了,您何必现在……又做这些事情。”
每天过来送东西,连沉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倒不是说不能进,沉柯和沉夫人又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只是沉洛衣不开口,顾烜就不会进去。
“断了还能再连起来不是?”他这样说着,声音里透着一股自嘲。听的柳月都有些于心不忍,不过这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王爷这意思……是还想挽回小姐喽?”柳着拧眉看他。
顾烜没有说话,沉默片刻,答非所问,“你也快回去吧,我不耽误你了。”
柳月那里会察觉不到,当初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王爷,好像突然一夜间成熟懂事了似得,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如今,什么都晚了。眼瞧着他转身要离开,柳月终是咬了咬牙,朝着他的背影说到:“明天申时初,吴大人家的大少夫人约了小姐去西山游湖。”这话说过,忙不迭的转身往前跑开了。
顾烜听闻这话,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只心底暗道了一声“谢”,便举步离开。
柳月是一路小跑进沉府的。
当她气喘吁吁的将顾烜送的礼物给沉洛衣时,沉洛衣不禁奇道:“怎么喘的这么厉害。这又是什么?”眼睛移到桃色锦盒上的时候,她心里就有数了,“遇见顾烜了?”
柳月点点头,“遇见了。”
沉洛衣眼里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她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莲花簪子,看了一眼就搁进去了,然后吩咐舒樱,“收拾起来吧。”
舒樱颔首,自是明白把簪子收到那里。这一月来,顾烜每天都来,除了送糕点之外,还会送一些小玩意。沉洛衣把他送的那些小玩意都收在了一个地方,他送进来,她就丢进去。
“小姐,这都一个多月了,你不打算见见他了?”柳月问了一句。
“有什么可见的。”沉洛衣坐下,眉眼平静,声音淡淡。
“可他一直往这里跑,也不是个法子不是?”舒樱在一旁道了一句。
“我说过多少次,他听了吗?”沉洛衣百无聊赖的拆开了糕点纸盒,“他愿意来就让他来,早晚有他死心的一天。”
听闻这话,两个丫鬟也就不再多言了。
可是那小王爷,可不是一个好死心的模样。
翌日,顾烜的礼物并没有准时送进沉洛衣的屋子里。她不禁松了口气,同时还有些莫名的情绪。
“瞧瞧,我说他坚持不了多久。”她一壁这样说着一壁拿起眼前的蓝宝石流苏簪戴在了发上。今日里,吴家大公子的夫人李柔邀请她去西山游湖。她与李柔是自小的交情,自她和离之后,李柔便经常邀她出去散心游玩。
心情愉悦的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她挑唇微笑起来。
带着这种心情的沉洛衣直到出了沉府大门的那一刻,看见了顾烜时,一下子降到了平常点。
他还是同往常一样,手里提着糕点盒子和一个粉色锦盒,看见沉洛衣,脸上表情很明显的雀跃了些,但又极快的压制住了,“真巧啊……”他故作镇静,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她了。再次面对她的时候,她似乎比以往更美了许多。
“嗯,是挺巧……”沉洛衣面容平静,唇角勾起的弧度少了一些,却也保持着必要的礼节。
疏离的意味太重,顾烜站在那里,即使保持着镇静,心脏依然是砰砰跳的不停。这场久违的会面,他怎能不紧张。
“那个是要出去吗。”他明知故问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她简简单单的答着,站在他的对面的台阶之上,垂着眼睛俯视着他。
“你,还有其他事情吗。”她语气平淡如水,正如她这个人一般,再也激不起一丝风浪。
顾烜微怔,抬头望着她,弯了眉眼,笑着对她道:“我来给你送东西的。”
沉洛衣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自是看见了他提来的东西,刚想开口让他以后别再来送。没想到底下那人眸中笑意温润中又透出了明亮,他道:“除了来送礼物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沉洛衣凝着他。
“既然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你也不能阻止我来追求你不是。”他脸上荡出柔和的光芒,听的沉洛衣眉心一蹙。
“只要你还没成亲,那我就还有机会!”他神情声音皆透出一股坚毅,眸色更为明亮。
“你说什么玩笑呢。”沉洛衣怔愣了一下,旋即略带嘲讽的勾了唇角。
“这不是玩笑。”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与烦躁。顾烜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他知道如今也不是什么最好时机,自己今天能见着沉洛衣一面,还是靠了别人。
沉洛衣心绪已然平稳了下来,对着顾烜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日有幸能遇着你,我一直以来想对你说的就是这个。”他这样说着,仰着头看着她,“以后日子还多,我会努力向你证明的。”
听闻这话,沉洛衣依旧是面沉如水。她凝了他片刻,终是一转眼眸,轻哼了一声便甩袖步下台阶,也没有看他,“随你。”
虽说她这态度算不得好,但也足以让顾烜受到鼓舞。他脸上的欣喜之意遮不住,看着沉洛衣上了那驾马车,忍不住在后面提高了声音,大声说到:“我一定会向你证明的!”
沉洛衣靠在车壁上,听着这道带着少年所有勇气和坚毅的声音,眉目轻缓了一下,唇角也不自觉的勾了一个弧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到此结局了……断断续续的到现在,总算是写完了……
结局是好的,开放式了,大家可以随意脑补√
后面大概可能也许会有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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