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行礼,声音有点颤,不过还算是得体的开口了。
“先是郡主跟世子生病,后来……”
魏贵太妃心里有点苦。
她不是没看见皇帝不信任的眼神,还有霏霏一进来就看了她一眼。
她不说话,看着不像是关心孙辈的慈祥祖母,可是说话了……又像是欲盖弥彰。
但是她现在的法子着实不多,皇帝不是她亲生的,天生就隔着一层,也没法蛮横的就这么过去。
更别提现在这个皇帝性子特别直,看不得浑水。
那丫鬟已经说到了尾声,“奴婢心里有了疑惑,便趁着祭祀的机会告诉了六斤公公。”她还长舒了一口气。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魏贵太妃身上,魏贵太妃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陛下!这是有人陷害我,您也看见了,六斤拿来的东西是没问题的!”
她的视线在屋里一个个人身上划过,“这必定是中间有人动了手脚!”
霏霏上前一步,从袖口里掏出来她那个裹了好几层的小包袱。
虽然现在上来显得有点激进了,可是……她跟恭越两个差点没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皇叔父。”霏霏用了这个显得很是亲密的称呼,“这是我留下来的东西。”
她一边流泪,一边把包裹一层层拆开了,“六斤怕我们身边的东西有问题,我想着若是有人能在我们身边动手,那不知道还有谁能信,这是我私下藏的。”
里头一小块墨锭,一页经书,一张抄经纸,还有半只香。
她哭得厉害,又像是站不住的样子,直接跌在了地上,又被宫女扶着站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六斤跟太医一起去看了。
墨锭能拼在一起,正好在原本那块大墨锭的角上。
经书也是从里头撕的,抄经纸也是能对上的,就只有香。
太医也不闻了,直接掐了一小段放在嘴里嚼了嚼,点头道:“跟六斤公公早上拿来的一样。”
六斤却翻了整个香匣子,“这里头没有半支的香。”
霏霏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不是原来那匣子香!”她说得很快,“别的东西都用了一半多了,香匣子不会这么满。”
她蹭地跳了下来,冲到桌子前头,“你看着墨锭都去掉一半多了,纸也剩不下三五十张,经书都翻了好多遍了,我记得——你看这儿还有我滴的墨汁。”
“香匣子被人换了。”
魏贵太妃倒抽了一口冷气,死死盯着六斤,“你说!这香匣子是谁换的!”
“贵太妃!”皇帝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告诫。
霏霏直接开口了,“肯定不是六斤!若不是他,根本没人关心我们,等这匣子香烧完,我们怕是已经死了!”
她好容易有这次机会,若不能一次绝了贵太妃的心思,他们以后哪儿还有好日子过?
“我们每天要抄二十页的经书,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就是香没问题,我们也要累死了。”
皇帝皱了皱眉头,魏贵太妃怒道:“不过抄几页经书,你们就这样推三阻四的!”
“哪有叫小孩子抄心经的!弟弟还要读书,他若是不读书,怎么上进,怎么明事理!”
“大胆,你的孝道呢!”
“我哪儿来的孝道?我抄了三个月的心经,我就会背心经。”
第420章 一石多鸟
霏霏一边说着,一边就“观自在菩萨”开始了。魏贵太妃气得心口疼, 捂着胸口许久没缓过劲儿来。
可最严重的反而不是这个。
“叫他们抄心经……”皇帝开口了, “还是小孩子,抄这些东西也不理解不了, 不是心诚抄的东西, 菩萨也收不到。”
魏贵太妃猛地发现,她原先在皇帝面前的印象,用了几十年构建的好印象,善良温柔,从不打骂宫女, 好像……已经碎了。
她正要张口说前头是叫他们抄的孝经,还有女戒女训内训什么的,可没等她张口,皇帝已经有了决断。
“送他们回去, 叫太监去好好的找一找,还有太医, 给看好了再来复命。”
皇帝的眼神转向魏贵太妃, 魏贵太妃心中一惊,立即便站起身来,强硬到连声音都显得有点颤抖,“陛下这是给我定罪了不成?”
皇帝的视线又转了过来,“以后进出宫加派人手,太医院的草药进出要有详细的记录。”
皇帝说完便战了起来,魏贵太妃往前一步, 道:“陛下,此事疑点诸多,请陛下彻查此事!”
“六斤从齐王府拿来的香有问题,齐王府郡主留在手里的香也有问题,贵太妃手里的香没问题。”
皇帝一边走一边往前说,“贵太妃是想说这是齐王府郡主跟六斤合伙陷害你?还是想慎刑司把慈庆宫众人一个个问个遍?”
直到皇帝走出慈庆宫,魏贵太妃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下头的事儿自然有宫女太监去办,皇帝往长乐宫走了没一半,忽然转了个弯往乾清宫去了,道:“拿常服了,朕洗漱了再回去。”说完转头往背后一看,道:“今儿跟着去慈庆宫的人,衣裳都烧了,好生洗了再来伺候。”
天黑了一半,皇帝这才回到长乐宫,许元姝见他一副洗漱过的样子,连头发都是湿的,不由得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皇帝心有余悸在她身边坐下,道:“以后少去慈庆宫。”
许元姝挑眉看他,皇帝一五一十的说了,又叹道:“你不在太后宫里喝茶吃点心,后来也不在外头吃东西了,我原想着是不好叫太后太难看,我也陪着你。没想……亏得不在外头吃东西。”
又是一声长叹。
“快别想那么多了。”许元姝安慰道,“吃饭的时候想这些怕是吃不下了。”
她又去给皇帝倒水盛汤的,又道:“我再陪你吃一点。”
这事儿不好现在发出来……还有太后给人下药的事儿,这么一想许元姝又有点心疼皇帝,不过是为了个姑娘。
别说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了,就是皇子,在太后眼里也不算得什么。
她夹了菜送到皇帝嘴边,道:“快吃饭吧,别想这些了,临近年底,朝堂上不忙了?还是没大臣跟皇帝唱反调了?”
跟这些比,贵太妃这点事儿的确是……没那么叫人忧愁了。不过皇帝还是叹了一声,“她究竟图什么,皇兄就这么几个孩子,再说人都过继出去了。”
“上次进宫虽然闹得挺不愉快,可也犯不着为这点事儿要人命?大不了放在宫外头不叫人进来就是了——”皇帝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他想起世子踢赵贵妃那一下,“不过他们是得好好教!”
“施忠福!”皇帝高喊了一声,“去国子监选个大儒,叫他每五天去齐王府上课!”
外头施忠福应了声是就去了。
这事儿闹得挺晚,宫里各人反应不一。
长乐宫里两人相伴,倒是都按时睡了。
下一个睡着的是太后,今儿早上的事儿,还有齐王府二人进宫都没避着人,太后也参与了,所以她不难推测出真相,至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活该!也不枉湘君丢了性命!”太后冷笑道:“有了这一出,她或者别想当太后,死了也没法当太后了!”
只是嘲笑完魏贵太妃,太后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霏霏手上没沾着血,这跟她原先打算的不一样。
“也不算得全部失败,至少她跟魏贵太妃反目成仇了!”
可这着实算不上是什么成功,打击魏贵太妃从来都不是太后的目的,她想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不过……若是她从此入了皇帝的眼……皇帝觉得她可怜,岂不是有了宫中行走的机会?”
太后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遍,最后道:“明日继续接金慧贤进宫,带着她在御花园转一转,遇见人越多越好!”
宋妈妈领命出去,太后脸上带着遗憾睡着了。
太后睡得轻易,魏贵太妃就没那么舒坦了。
她不想叫外人觉得慈庆宫遭难,所以作息一如既往,只是灭了灯并不代表睡觉,现如今她就披头散发的坐在西稍间的大床上,齐公公跟青花两个在她面前跪着。
“娘娘!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伺候您快二十年了,奴婢忠心耿耿——”青花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齐公公也是一样,“奴婢九岁就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娘娘难道信不过奴婢吗?”
魏贵太妃思来想去,她觉得这两人背叛她的可能性不大,可是还能有谁?
还有六斤,六斤跟齐王府勾结?还是那句话,他图什么?
六斤是尚明的旧人,不会不知道尚明对霏霏跟恭越的态度,又或者六斤跟太后勾结?
怎么可能?她宁可相信六斤跟许元姝勾结,都不相信他会跟太后勾结!
魏贵太妃眼神闪了闪,这两人里头……单就这件事儿来说,青花的嫌疑小一点,毕竟这事儿从头就是青花做的,她要是想背叛自己,不会等到现在。
光香都送去不下四五次了,哪一次不行?
可是齐公公又为了什么?
魏贵太妃脑袋又疼了起来,她道:“皇帝对本宫心生厌倦,本宫少不得也学太后封宫了,从此吃斋念佛,不理俗物,只盼着皇帝日理万机……早日能将这事儿忘记。”
青花跪着往前凑了凑,道:“娘娘不用太担心,您养了陛下三年呢,生恩不及养恩大,再说还有许贵妃这个关系,后头陛下总是能回心转意的。”
“再者小主子年纪还小,咱们安安生生过上几年,好好把他养大也是好的。”
魏贵太妃点了点头,道:“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撑着起身,又再次行礼,这才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只是刚出了大殿,齐公公就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青花,“你说这事儿究竟是谁使得绊子?”
青花板着一张脸,“我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又没说是你。”齐公公转身走了,只是面上的表情却不像往常那样轻松。
这宫里帮着娘娘做事儿的就他们两个,他没动手,那是谁动的手还用猜?
青花一直盯着齐公公回房,想的却是跟他差不多,他是什么时候起了二心的呢?
二更的棒子已经打过了,齐王妃半靠在床上,她的老嬷嬷立在一边,脸色不太好。
齐王妃的面色更不好,她病还没好,不过是因为今天这事儿太大了,用了开窍的药生生地醒来,现如今药效还没过,不过人已经开始有点发冷了。
八月的天还不冷,她已经抱着暖炉了。
“把那丫鬟叫来!”齐王妃冷着脸,有气无力的说道。
“娘娘,那丫鬟轻易动不得。”老嬷嬷道:“她能跟宫里的六斤公公搭上线,而且……晚上来的太监,临走的时候说她有功,又说最好给她放了身契。”
齐王妃闭上了眼睛,道:“你说霏——郡主来齐王府也有一年多了,聪慧异常,又极其爱护幼弟。那丫鬟觉得两人病得不对,她能一点都没察觉?她恨不得连风都不叫她弟弟吹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