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齐王妃毕竟是成人了, 两个孩子虽然走得满头是汗, 不过她的腿毕竟长一些,倒也没那么累, 在大殿里稍稍坐了一会儿, 汗就下去了。
待两个孩子进来,魏贵太妃一时间生出点感慨来,“你们……坐吧。”
霏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拉着恭越上前行礼,只是一个祖字儿只发出来半个便都闭上了嘴。
“贵太妃娘娘。”
许元姝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苦。魏贵太妃绝对不是一个能被小儿女情左右的人。
她为皇位为权势隐忍了三十余年,她心中的一切都是按照这个来的。
许元姝正想着,霏霏拉着恭越走到了她面前,又叫了一声“娘娘”。
许元姝脸上有了笑意, 先对霏霏道:“怕是有一年没见过了,比原先又长高了些。”
说着又看恭越, 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你将来是要当家做主的男孩子,万事心中要有主意,不能叫你母妃担心。”
这话……既是暗示也是提醒,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别连累齐王妃下水,至于谁能听出什么来,就看个人的缘法了。
齐王妃冲着她笑了笑, 道:“他们两个很是听话,在府里也安安生生的,一个刺绣一个读书习字,也从来不找事儿。”
“若真是这样。”魏贵太妃接过了话头,“那可真是懂事儿了。”
魏贵太妃意有所指的言语叫齐王妃脸上显出一点窘迫来,她笑了两声,道:“他们两个的确是挺好的,先帝过继他们两个给齐王,也是齐王妃的福气。”
齐王妃虽然不常进宫,不过奉承人的功夫没太拉下,许元姝自然也不会板着脸说话,加上魏贵太妃也不会去一直为难两个孩子,气氛渐渐好了些。
霏霏跟恭越两个对视一眼,两人上前一步,对着魏贵太妃行礼,恭越有点紧张,头上还有汗,“祖——贵太妃娘娘,原先是我不对。我这些日子读圣贤书,才明白事理,我想给贵妃——赵贵妃娘娘赔个不是——”
他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中间几次改口停顿,叫许元姝听出点破绽来。
齐王妃说他吃不好睡不好,一脑门的心思,后来是霏霏问出来,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这就是说他为这事儿为难了很久,也就是为这个道歉想了很久,可为什么又吞吞吐吐成这个地步呢?
甚至有点刻意。
第一个绊子是想叫魏贵太妃做祖母,想唤起她的亲情。
至于第二个……怕是担心她多心,毕竟上个贵妃是生孩子难产。
这话八成是霏霏教的。
许元姝扫了一眼齐王妃,只见她双手抓着膝盖上一点裙子,用力捏着。
除了紧张,倒是看不出别的来。
魏贵太妃面色倒是沉了沉,轻声道:“赵贵妃已经去了,你……想怎么道歉?”
恭越紧张地冒出一头汗,脸色由通红慢慢转向惨白。
“我想……给弟弟道歉,我还想去给赵贵妃上柱香——”说到这儿他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还想给父皇上香。”恭越大声的哭了出来,直接跪在了魏贵太妃脚下,死死抱着她的腿,“祖母,我想去看看父皇!”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嗝,上气不接下气,“我只能在人群里拜一拜,父皇出殡,我只能在路边拜一拜。”
“我想去看看父皇!”
这夹着痛哭的嘶吼叫齐王妃也红了眼睛,甚至许元姝也觉得心口一算。
魏贵太妃的手抓在恭越的肩膀上,看不出来是想拉他起来还是在按住他。
“你快别哭了。”
“祖母!”恭越哭起来也不管他现在已经是齐王世子了,祖母叫个不停,“您原先最疼我的,父皇怎么就没了呢?我都会默写千家文了,他还说要检查呢,父皇怎么就没了呢?”
这话说的连魏贵太妃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可是听见千家文三个字儿,许元姝心中的那一点点酸涩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说给她听的。
当年她还在翊坤宫当差,魏贵太妃遣他去给赵侧妃送东西,后来被叫进了靖王书房……
那会儿还是靖王世子的恭越进来打扰,用的理由就是他会背千家文了。
许元姝面无表情的看了霏霏一眼,却见霏霏也在看她,哭得红肿的脸上生生挤出了个笑容。
许元姝把视线又移了回去,道:“青花,赶紧把人扶起来!”
“娘娘快别伤心了,这大热的天哭起来可不好受,您仔细身子。”
她开了这个头,慈庆宫的宫女上去好几个,扶人的扶人,拍背的拍背,一时间屋里满是轻声的劝慰。
过了许久,屋里才止住了哭声,只是时不时还响起两声啜泣,叫人心中又升起酸涩来。
齐王妃……怕是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了。
霏霏的心眼不是她这闭门不出十几年,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寡妇能琢磨透的。
而且经这么一搅局,被他们这夹杂着父皇的一喊,魏贵太妃这祖母也没法拒绝了。
许元姝正想着,就听见恭越道:“祖母……我能见一见恭钰吗?”
魏贵太妃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青花,去看看恭钰做什么,若是不忙,带他出来看看。”
许元姝闭了闭眼睛,察觉到有人看她,转眼一看还是霏霏,嘴角翘着,看着有点得意。
她以为她的计策成了吗?
没有。
魏贵太妃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想叫日后传出来她铁石心肠的传闻而已。
可实际上,她就是铁石心肠。
很快奶娘抱着恭钰出来,霏霏跟恭越两个立即站起身来,几乎是同时上前一步,一个福了福身子,一个作揖,显得很是急切。
“当日是我们不对,没想……你——”
话说到这儿,恭越忽然打住了,他看了一眼霏霏,又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恭钰。
霏霏轻轻咬着唇,眉头皱了起来,“我们……”她忽然后退了一步,挣扎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们叫他原谅我们……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元姝心中涌出几分寒意又涌出几分同情来。
他们的确是在利用恭钰,赵贵妃难产的时候,恭钰还不到两岁,什么都不记得,到现在也不过四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对儿姐弟却把主意打在了他身上,还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用心良苦,将话说得这样透彻。
这的确是从小娇养长大,就算过继出去没受过苦的人。
若是他们真的无依无靠,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姐弟两个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站在一边。
“你们两个年纪还小。”话说的是齐王妃,“能想到这个已经很不容易了,读书明智,还是要好好读书的。”
恭越惊喜地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点笑容来。
他忽又上前一步,对着恭钰道:“等你长大了读书明理了,我再来跟你说对不起。”
说完他又回头看霏霏,“姐姐。”
霏霏也上前一步,说了差不多的话。
齐王妃一脸欣喜地看着他们两个,连连点头。
许元姝微微叹了口气,再一看魏贵太妃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原先她来,总是看见魏贵太妃跟恭钰共处一室。
可是今天齐王妃到访,恭钰就没出来,想来魏贵太妃也不愿意他跟齐王府一脉有什么牵连。
他们连魏贵太妃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敢用处这样的计策。
许元姝垂下眼帘,听见魏贵太妃道:“抱他回去。”
宫女上了温水,霏霏跟恭越一人抱着一杯慢慢抿着。
齐王妃忽然看了一眼许元姝,笑道:“他们姐弟两个也没什么玩伴,我记得上回在庙里看见你弟弟,天资聪慧,说话也有模有样的,我想请他来齐王府坐一坐。”
第384章 许贵妃生气了
很好。
许元姝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他还在孝期呢, 我父亲跟先帝一天去的, 到现在还不满一年,他是嫡子, 现如今要好好守孝, 玩伴这种事情……多谢齐王妃厚爱——”
“我做主替他推了。”许元姝斩钉截铁的说。
齐王妃一脸的慌张,焦急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去庙里上个香,或者去……”
只是对上许贵妃一双眼睛,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元姝收回了视线, 看着霏霏跟恭越,“你们虽过继给了齐王爷,可都是宗亲,还没出了五服, 先帝也算是你们是生父,纵然是过去出去, 也是你们的伯父, 也该有一年的孝期要守的。”
“先帝的棺椁不曾入土,还在殡宫停着,你们若是真想去上香,怎么都能去了。看守殡宫的太监侍卫不会拦着你们,却非要进宫来找贵太妃娘娘诉说一通,非要叫娘娘知道你们思念先帝?”
“先帝故去的时候你们不来,出殡的时候我也不曾见过你们, 你们就是这样思念先帝的?”
齐王妃长久的不出府,说话的也不过是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最多再加上几个管事,都是慢悠悠的,听见许元姝这番质问,心中着急,嘴上却说不出来,只是“不是这样”、“他们是真心的”等等言语。
霏霏咬着唇瞪她,恭越的眼睛红了。
魏贵太妃轻轻咳嗽了两声。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许元姝只当做自己没有听见。
现在跟原先不一样了,她原先是于微末之时,只能藏拙,可现在呢?
她是贵妃,她是宠妃,不管真相如何,后宫只有她一人,皇后被她挤兑到了西苑。
现在的她不需要谦虚,不需要藏着掖着,她就是后宫第一人,连司礼监的太监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的,不夸张的说,她连左右政事的能力都有了,她为什么要对两个对她不怀好意的孩子曲膝?
再者这些年,难道还有人看不出来这个弟弟对她有多重要?
她现在就是要将这份重要继续扩大,叫那些人没有胆子做不该做的事情!
她看着霏霏,眼神里有一丝蔑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霏霏颤抖着双唇道:“我们被过继出去了……那个时候不来,是因为怕有人说闲话。”她又看了一眼齐王妃,“也怕母妃寒心。”
许元姝冷笑一声,“那现在就没有人说闲话了?”她看着齐王妃,“你现在不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