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文飞唐离见过,举手投足都温柔和煦,脾气很好,却又进退得体,少年时的文飞唐离也见过,像是粘了刺一般,眼睛里都满是阴郁,似乎对世界都心怀恶意。
而现在这个同陌生的父亲寒暄的文飞,似乎已经把心中的怒气沉淀下来,包裹住,变成从容有度的人,不再嚣张跋扈,却带了些阴狠沉郁。
到底是生活如何,文飞才会变成这样,唐离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知道。
“我已经老啦,”文远叹气,像是感慨迟暮的英雄:“以后就靠你大哥和你了,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文迪那孩子可好的很啊。”
“还是他提议把你找回来的。”
所谓的父亲。文飞冷哼,看着这个一脸慈祥和期盼的男人,为了弥合他和那个惺惺作态的男人的嫌隙,用这个来做人情。
若不是文迪提起,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曾经在外面弄丢了一个受精卵?老父无能,害的我要重新盘算。
“是,我知道了。”文飞回应的硬邦邦的,反而让文远放心,他宁愿这孩子把不满摆在面上,也不想文飞面上一片淡然,却暗自饮着苦楚,让它酝酿。
“你抽个时间,就去公司吧。也要上上手,以后帮帮你大哥。”
想起自己之前了解的,文氏在和贺氏谈搭档的事宜,文飞微微动了动眉头。
贺氏。
24、长兄如是
半夜的时候唐离接到电话。
就跟午夜凶铃一样。唐离嘟囔着,把手机从床头柜摸出来,本来他一直习惯直接把手机丢床头,却天天被兄长耳提面命的会得脑癌,逼得他形成了把手机当做手榴弹一般抛的远远地的习惯。
“喂?”听声音就知道唐离还没怎么睡醒。
但是话筒那头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想起来的细碎的哭泣声让唐离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唬得一跳。
别他妈真的是午夜凶铃啊!唐离握紧手机,终于想起来看看是谁的电话。
连佳。
“连佳?”唐离纳闷:“怎么了?”
女生哭的声音通过电话进入他的耳朵,让唐离清醒过来,他从床上下来,转了几圈后就地坐在地板上:“说话啊?你怎么哭了?”
“唐离……”连佳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十分正常,这让唐离舒口气,他可不想对面突然传出来一声比如“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之类的话——当然这纯属他想太多。
每一个女生都有个蓝颜知己。唐离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话,抽了抽嘴角,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似乎被连佳放置的有些错位。
按连佳的话来说,就是“哎,唐离,你怎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闺蜜的气场”。
这简直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
不过面对这样的小女生,他又无缘由的心软。总觉得自己三十来岁的人了,如果和她们还斤斤计较的话,实在是太跌份。
“唐离……”连佳重复了一遍,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这个女生给唐离的印象一直是温温婉婉的,十足十的乖女生——除了早恋。
早恋两个字蹦出来,就让唐离心生不详的预感。
“我今天看到文飞了……”
果然。唐离想着,他靠着床,坐的方向正对着月亮,窗帘拉开,就这小小的方块是亮堂的。
“然后呢?”唐离的声音平静的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执着并没有什么用处。他重生难道是为了阿飞而来的吗?
不是。
这个文飞,他根本不认得。就像上辈子他就不知道阿飞少年时的生活,以及他心中的怨愤一般,这辈子他依然不了解。
他从不曾和阿飞走到过一起。
“他根本没看见我,”连佳的语气心酸极了,这是她的初恋,少女总有这样的情怀,对初恋情人恋恋不忘,远远望见一眼,都觉得是眷顾。
“他就从旁边走过,和以前一点都不像。”
“他不是都走了么,他和我说他不会回来了的。”
“他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我明明那么喜欢他……”
少女絮絮叨叨,把某青少年当做感情垃圾桶。
“你们都分手了连佳。”唐离听不下去,他从来不愿意用谎言来宽慰人,相较而言,利刃更符合他的审美观:“文飞没什么好的,天下值得喜欢的人那么多,就比如我吧,何必扒拉着这么个男人不放。”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过连佳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你怎么能算。”被唐离这么一打岔,连佳在那边咕哝起来。
这丫头还顶挑,唐离快要被气乐了,“就算我你觉得配不上,阿晋也是个好男人啊……”他顿了顿,语气怪异的开口:“连佳,你不是就喜欢这个口味的吧,黑帮混混一类的?”
“闭嘴!”小丫头片子骂他,让唐离抹着鼻子想没大没小。
“好了好了,你哭半夜,还是快去睡吧。”唐离捂着嘴打哈欠:“我这个知心哥哥可当不起。”
“哎,真的,心情好太多。”连佳应声:“唐离,你真是好人。”
……别对我发好人卡。唐离僵住,然后才对着话筒里道:“我这么优质的男人当然不多见。去睡觉睡觉,明天我让阿晋帮你解决个人问题。”
“滚。”连佳似乎只会这一句。
看着挂了的电话,唐离只能感慨,让人清梦。
他在地板上做了半晌,手机上显示是半夜四点,还能睡个回笼觉,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先出去找点吃的。
饿得厉害。
贺雁齐躺在沙发上。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唐唐有没有踢被子,就像以往一样。照顾唐唐对他而言是再熟稔不过的事情,就像是融入骨血一样。
但是在门外就听到唐唐的说话声,少年变声期的嗓音在夜晚十分的清晰,让贺雁齐听着,只觉得耳朵疼。
连佳,连佳,连佳又是谁?
他从来不是个乐于委屈自己的人,打小就嚣张的很,横行霸道,并不是如今这幅温和的模样,对别人从不稍加辞色,只要稍觉怠慢,就立刻发泄。
受委屈这样的事情,在他上半辈子几乎是从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对贺雁齐而言,唐唐是不一样的。
陆昭曾经嘲笑过他——事实上他就这个问题嘲笑过贺雁齐无数次——把这个便宜弟弟当个宝一样,偏偏对方并不在乎。
这句话贺雁齐完全无法反驳。他当时虽然脸色没什么反应,回去后手却攥出了血。
有的时候贺雁齐恨不得杀了唐唐,然后再处理一下,比如泡入福尔马林什么的,这样唐唐就不会跑了,也不会再和别的人接触,喜欢上外面的世界,满心想着要逃离。
贺雁齐知道自己不正常,他大概从来没有正常过。正常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可是难道他合该小心翼翼的守着唐唐,看着他平安长大,一生顺遂,娶妻生子?
光是想想,就让他心中满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