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放不禁一怔,说:“子竞这是来看我霍家的笑话吗?”
赵清漪说:“不是,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因为之前机缘之下在他手下换了你来,我总要问个清楚。这江湖上的熟是熟非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怎么会笑话你?”
霍天放幽幽呼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倘若我们霍家确实囚禁过冥幽王呢?”
赵清漪说:“我想三十年前,无数江湖人想要得到幽冥王吧,但是让你们得到了。现在这么多江湖人想从你们霍家得到你们曾经从幽冥王身上得到的,这才是你们霍家的困境。”
霍天放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清醒过来了。名声毁了的羞耻感让他们难以调整过来,事实上失去的名誉已经不重要了,解决现在的困境才重要。
霍天放问道:“在下素仰子竞之才智,不知有何高见?”
赵清漪道:“我不在局中,不能感同身受,没有高见,只希望你保重。我蓬莱派必然不就此事为难霍家,也不贪图从霍家拿到什么幽冥王身上得来的好处。我蓬莱派虽然与幽冥王有些过往,但无论恩仇,有必要讨还的自当寻幽冥王本人,不会寻霍家。”
陆煦也道:“我陆家只能算半个武林中人,自也不会跟霍家为难。但是三十年前,我陆家不曾参与江湖纷争,如今也管不着这件事。”
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难得,霍家三十年前得了好处,别人也没有立场现在给霍家承担祸患。
霍天放朝二人揖了揖手。
……
这是一个长江沿岸的寂静渔村。
五月的烈日,长江沿岸的湿气,庄称和杂草一样葱茏。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送饭给了自家男人正往家走,才扶床的儿童躲在木板门后窥视几个面生的行人。
绝尘带着自己的师父上官尧暂时避居在小渔村,尚要等待他的两个师弟两个师妹,以及他们自己收的十二个三代弟子回来。
他们现在负责在江南一带散布霍家的消息,虽然这有损师父的伟岸形象,但是这足以让江湖上的人把注意力放在霍家身上了。
包括不二山庄,也是得到他们的匿名信,他们果然怀疑霍家“飘絮剑法”的来历,易昊云不远万里南下,还出现在霍天放的婚礼上。
绝尘亲自送饭到一间茅屋前,不敢打扰出声,一刻钟后听到里面长长呼息声,才听里面的人叫他。
绝尘推门而入,就见一位老者满头银发披肩,容颜枯瘦,他的五官十分深刻,病气稍退,腊黄脸色也散去,显露出他较常人更白的皮肤。
绝尘服侍上官尧用饭,道:“教主气色好多了。”
上官尧点了点头,说:“那小女娃送的药有些门道。”
上官尧这三十年来,有一半时间中了软骨散,有一半时间被封了穴道。霍家并不是好心才不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而是他三十年来一直在湖畔山庄的地下室中,指点过霍青、霍天放的武功。
绝尘等零落四处的弟子因为他在三十多年前留下过记号,一直想查清楚是谁抓了他。
开始几年,幽冥教在江湖上人人喊打,他们大多也受重伤,无法活动。等到可以潜入中原时,已经难打探消息了,竟然到三十余年之后才查到霍家,这还是红尘见到了霍天啸和人动手使出了所谓的“飘絮剑法”,引起她的怀疑。
他们在湖畔山庄踩点一年,后来借着湖畔山庄举行江南武林盛会的机会混进来,好好查探,最后是精于机关秘室的宇文康查到了地下城。然后再借霍天放大婚之机,众人合力才将人救出来。
绝尘听说药好,道:“不如属下再去找那个女娃。”
上官尧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必了,本座的伤也好了一半,不必为此节外生枝。”
绝尘只好休罢。
第843章 再见老畜牲
当年的幽冥王虽然在江湖上将武林白道得罪得差不多,特别是叛出不二山庄、偷走武功心法的事让江湖人所不耻。
但是他聪明绝顶、资质罕有,教徒弟也很有一手,所收的几个弟子都是良材,后来幽冥教在西域立国。幽冥王城中的生活,对于幽冥王的下属来说像是心中无法割舍的牵念。
这些年来,他们就没有一日不想着复国。
这日,经尘、纬尘、纤尘、红尘带着弟子们都回来了,上官尧的伤势表面上好得差不多了。
众弟子就陈请上官尧返回西域重立幽冥教。
上官尧却难以诀择,这不是三十多年前了,他现在再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过了。
他已经将近七十岁,曾经觉得被困的岁月慢长,出来后才晃然如梦,觉得时光飞纵。
这样的身体难以承担起复国之任,上官尧问道:“景天,他在哪里?”
经尘、纬尘、纤尘、红尘等人一时不敢回答,大家的眼神都看向大师兄绝尘,绝尘发现上官尧也在看他。
绝尘踟蹰了一会儿,说:“当初情况危急,送少主出城后就失散了,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少主。幽冥城一毁,属下们无能,当时也无力去寻回少主。”
上官景天是上官尧和易夫人所生的儿子,上官尧叛出不二山庄时并没有带走他,上官景天就在不二山庄长到七岁,受尽人情冷暖,还是其外祖母看在最宠爱的女儿的份上有一分怜惜。
后来上官尧掳走了他,上官景天长到七岁才见到一时活在别人的口中的大魔头生父。上官尧带他去西域后,父子俩关系并不好,但是上官尧还不至于杀子。
上官尧与蓬莱派的紫英散人有一段情,两人在一起时曾被霍震看到过,但是当时霍震并不认识上官尧,只当是一对江湖有情男女。当时上官尧虽然三十好几了,但是他武功非凡,人长得又极俊美,便是别家的英俊少年郎在男人魅力上也是及不上他的。
霍震运气好抓住被曾经一个宠爱的姬妾下毒的上官尧,见到他的真面目,后来霍震又有机会见着紫英散人认出她来。
上官尧自己还不知道紫英散人再给他生了个儿子张云海,霍天放也没有告诉过他。
在上官尧看来,上官景天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人如果知道自己天不假年,难免觉得儿女继承人很重要。
上官尧并没有责怪下属,吩咐道:“现在,全力寻找景天的下落。”
……
逝者如斯夫,又是一年春。
蓬莱春季试剑会之后,紫阳真人终于同意了赵清漪疯狂的“布道”计划,不拘于门户之见,愿将蓬莱派的武学养生典籍印刷出版。
武学、养生都要循序渐进,养生典籍外传也无大碍,而基础武学也基本对本派不成威胁。
其实,就算把武功秘笈都印出来卖,世上有多少人只看书不用师父教可以自学成材?这就好比,世上多少人直接买藤校教材就可以成为顶尖的大师呢?
最终想要学会的人,还是要找到真正的蓬莱传人,就像现代人就算父母都是藤校生一样要把子女送进藤校一样。
江湖上这一年来,霍家收藏着幽冥王当年所夺得的武学宝典的事成为焦点,人人想要得到别派宝典,又想杜绝自家宝典被外人探知。赵清漪的思维是反其道而行之。
赵清漪离开蓬莱,也要先回京城给镇国公赵峰送药,并且要运走昧下的赵彤的聘金,她要和陆家合作建设一个卖书、卖药、卖书画工艺品和茶楼相结合的沙龙式的书吧。
这样的书吧,别人怎么盗版也盗不走核心的竞争力。只有买正版书和登记在册的会员才能见识更深层次的解释服务。想要养生和习武的人一定会想买补药,这样她将高丽运回的参放在店里,一定好买。
赵清漪在船上乐呵呵地跟着师兄师姐们介绍她的企划,要打造出蓬莱派商业帝国,还要打造出“武林中的藤校”,将来武林中人,都以有正式的“藤校出身”为荣。
“不用操心别人的武功会胜过你,你们都是嫡传弟子,资质百里挑一,别人靠一本书摸索,没有那么容易的。就算是幽冥王,他也是曾经师承不二山庄才能在偷到秘笈后真正练成。咱们蓬莱派要有志气,武林至尊门派是什么,就是当武林的儒家。以后整个华夏谈文必尊儒家,论武就是我们蓬莱,祖师爷当然是孔圣,咱们就是颜回、子路等七十二弟子……要干就干票大的,还赚钱。这个蓬莱品牌的打造很重要……”
“掌门师妹……”
“干啥?我没有说完呢。”
郑佩雯脸上一红,没有说出口,还是陆煦提醒:“都过了午时了,大家都饿了。”
赵清漪这才结束洗脑,咳了一声,说:“那先吃饭吧。”
郑佩雯负责船上的伙食,这才让下人送上饭菜,亲自给赵清漪盛好饭菜。
船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跟着脑子有巨坑的少女掌门畅想未来,也能向她探讨他们还在修习的玄元九阳功。
到了通州,赵清漪就只让陆煦和杨剑风带人随她进京运金子,杨剑风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让他带人负责运送最保险,她不想这么早被知道真实身份。
当日傍晚,赵清漪就到了京城,入了镇国公府。
眼见端午快要到了,赵峰整日担惊受怕,见到赵清漪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殷勤摆下了接风宴,一家妻妾儿女陪着,表面其乐融融。
……
翌日,镇国公府库房。
赵峰亲自打开库房大门,带着大魔女进里屋,叫下人搬开几个掩饰的箱子后,就见下头放着十个大箱子。
下人退开之后,赵峰才说:“自程氏下聘,我就让人搬来库房,这两年一直让夫人看紧些,一两金子也没有动过。”
赵清漪笑道:“很好。”
赵峰道:“彤儿出嫁,除了从前何氏的人当陪嫁之外,府里只出了五千两压箱银子,别的都是朝廷准备的嫁妆。”
赵清漪说:“那你不还是亏了,养大一个女儿还白送给人家,贴副嫁妆,也没有得个女婿帮扶家里。你女儿远嫁程氏,只当个妾氏,你也不是人家正经老丈人,他将来也不可能孝敬你了。”
赵峰舔着脸笑笑,心里吐嘈:还不是你的主意。
赵清漪心想:原主被卖成了公主价,镇国公府也就出了五千两银子,其它的嫁妆都是朝廷看在政治作秀的份上给备下的,朝廷可不是真的心疼她,而是朝廷脸面。
赵清漪又道:“爹,你对朝廷这么忠心,连女儿都送了,朝廷没有赏你点什么?”
赵峰露出苦笑,说:“乖女儿,你别逗爹玩了。”
赵清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皇上不厚道,爹心里委屈,我知道。但是你不还有我们吗?除了湄湄之外,夫人不还给你生了澄儿?”
姜氏也生了个女儿赵清澄。原来镇国公府的嫡女取单名,及笄后有赐字,庶女只有双字名,不另赐字。姜氏觉得赵清漪在赵峰心里的地位高,提议女儿就跟着她排,赵清漪、赵清湄、赵清澄,一听就是亲姐妹,姐妹都一样,关起门来也不分什么嫡庶了。
赵彤是嫡女,赵峰这个渣爹都把她给公主当陪嫁了,还昧了聘金,只给了五千两压箱银。
姜氏把这些看得很清楚,觉得女儿又不承宗祧,最重要的是多一些靠山,将来才能腰杆硬,从前的嫡庶习惯是次要的,至少在镇国公府是这样。
姜氏的提议也得到了王姨娘的好感,赵峰想到大魔女要他善待所有妻姜,她们和睦就最好了,于是就跟着她排了。
赵峰说:“夫人也很惦记你,你这回在家不多住几日?”
赵清漪说:“就住两天吧,我还有很多事。对了,你们的生意怎么样?”
赵峰说:“有夫人和几个姨娘轮着管织布坊、绣坊、染坊和店铺,她们都是精明人,都能有个生计。但是你帮着打造出的纱机……我将图纸送给了皇上。”
赵清漪问道:“怎么回事?”
赵峰不好意思地说:“锦衣司的人查到了我们收容了许多来历有些问题的女子,有人参我……那个淫掠。皇上问起,我得以陈情……我就把这好东西献给皇上了。”
赵清漪手拍了拍一个箱子,说:“你还真是皇帝的忠臣呀!”
赵峰怂包地歪了歪头,说:“乖女儿,爹怕呀!爹收容的女子有些还出自于官宦人家,是给撵出来的,还有那水云庵来的,这些都是引人闲话的。也没人帮爹说话……”
赵清漪哼了一声:“你是镇国公,旁人知道了你这些事,只要你没有杀人放火,谁能搞你?”
赵峰说:“所以能搞爹的人是有通天的本事的,爹是惹不起的。爹给皇上表一表忠心,爹也安心些。”
赵清漪看看这人的怂样,说:“你是我爹,你又渣又蠢,我有权打你骂你管你,别人凭什么搞你?”
赵峰点头说:“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打爹也要看儿女不是?可是,你不在京里,爹也不能将这些事来烦你。爹无能,纱机外泄的事,你别怪爹。”
“皇上没有赏你?”
“赏倒没赏,但是别人参爹那么多本,皇上也没有理会,我这便心满意足了。”
赵清漪呵呵,一时没有说话,打开了一个箱子,先看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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