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宴忍不住插了一句:皇上与沈大人关系好是满城皆知的事情,皇上微服去沈府并不奇怪吧?
  童游点点头,回答道:属下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沈府经常能接到皇上的赏赐,可见受宠程度,但属下还听说,沈府的下人并不知道皇上和太子的身份,只当是贵族老爷和公子对待,甚至除夕那天,两位也是沈府吃的午膳。
  徐首辅都要羡慕了,自从皇上登基后,沈嘉可是唯一一个能让皇上一再魄力的官员啊,有年少同门之谊就是不一样。
  就这些?徐首辅有些不满意,这些消息能说明什么?
  童游继续说:还有,您让查的高荀与长公主的事情,属下查到了一点东西。
  别卖关子,直接说吧。
  是,属下从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那打探到,长公主对高荀有那方面的意思,据说驸马成亲没多久就与长公主分房了,两人感情一般,后来病了就更没什么感情了,但长公主一直没提要回京的事情,应该就是因为高荀。
  荒唐!徐首辅笑骂一句,摇摇头,怀疑长公主会被嫁到瓦刺就是因为这件事被皇上知晓了。
  如果是这样,那沈嘉可能还真没什么问题。
  属下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但没有实证,只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说是高荀才是幕后算计沈嘉的那个人。
  哦?什么理由?
  属下猜不到,户部那边打听过了,两人相处的时候挺和谐的,从未红过脸,私底下也没什么交集,按理不该有深仇大恨的。
  徐首辅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至于他之前的那点怀疑,也找不到一点证据。
  祖父,朝廷中的消息向来是虚虚实实的,高荀和沈大人能有什么仇恨?肯定是有人道听途说的,高荀是被刺客毒害的,强行和沈大人联系起来说不通的。
  徐首辅脚步一顿,刺客?你们不觉得这批刺客来的莫名其妙吗?从头到尾也没见过一具刺客的尸体吧?锦衣卫也没交代刺客是为何而来,难道是,刺客是假的?
  可高大人失踪是实打实的事情,高府也一直派人在找的。柏宴反驳道。
  再查,再派人去蜀州查一查沈家的底,别惊动了怀安先生。
  是,属下这就去办。
  柏宴很快也离开了,走到半路看到三妹带着两名丫鬟往府外走去,因离得远,他也就没过去打招呼。
  沈大人,内务府那边来人了。许然跑进来告诉沈嘉。
  请进来吧。沈嘉坐着没动,几天没来,公务积压了一箱子,说是堆积如山也不为过,偏偏他对工部的事情了结的还不够透彻,处理起来有些慢。
  奴才李海见过沈侍郎。一名掌事公公跪在沈嘉面前,两人也没少打交道了,皇帝总往沈府送东西,内务府自然也要巴结着这位宠臣。
  请起吧,什么风把李公公吹来了?
  李海站起来,凑过来递了一个本子过来,打扰大人办公了,这是礼部拟定的公主出嫁的嫁妆,其中有些东西需要工部这边帮忙制作,这是清单。
  沈嘉接过来看了一眼,好家伙,满满的几页纸,大到陪嫁的家具,小到饰品,最后还有一张宫殿的图纸。
  他把清单丢在桌上,斜视着李海,拍着桌子问:这是什么?
  啊?李海弯着腰,讨好地看着他,大人,有何问题?
  你问我有何问题?沈嘉指着清单上的东西问:这些都是我工部要做的?
  是是啊。李海点点头。
  这些家具不都是内务府做吗?跟工部有什么关系?
  这内务府的工匠有限,时间紧迫,做不完。
  那就去外头请工匠,这满京城还怕请不到工匠?我工部的人都要忙,没空帮你做家具摆件这种小东西。
  李海摸了下脑门,不敢反驳沈嘉的话,心想:这些东西大不了从库房里找一找,也是能补上的,那就请工部帮忙准备一座寝宫吧。
  寝宫?你在跟我开玩笑?沈嘉被气笑了,他是有听说过贵族女子出嫁要准备的嫁妆非常多,生老病死的东西全部都得备齐,但也没听说连房子都得准备一栋带走的吧?
  怎么带?房子建在哪?这长安城有长公主府,总不能让工部的官员跑到瓦刺去建房吧?
  自然不是,而是将各部件都做好,到时候内务府的人会跟过去,按着图纸拼起来就可以了,这个以前公主出嫁也是有惯例的,您不妨问问陈大人他们。
  沈嘉拿了支毛笔在手上转着,将最后那张图纸打开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时代的建筑图纸画的格外精细,每个部件都做了图解,毕竟运过去要直接拼接起来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但这么一来,这个工作量想想都恐怖。
  谁的主意?他问。
  李海不敢抬头,总觉得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已经要发怒了,但他不明白为何要发怒,这种事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这礼部给出了嫁妆礼单,公主殿下说留恋故土,不忍远嫁,后来才要求说要在瓦刺皇宫旁建一座与公主府一样的府邸,免去公主思乡之苦。
  思乡之苦是能靠一座一样的宅子解除的?你们可想过建这样一座府邸需要多长时间?多少人力物力?公主殿下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
  厉害被他训的胆战心惊,沈侍郎胆子真是太大了,竟然敢说公主殿下胡闹?
  大人,这这时间紧迫,所以您看
  沈嘉把单子丢还给他,拿回去吧,告诉你上峰,这些东西我工部一样也不会出!若是他不服气,就让皇上给工部下一道圣旨,交代好要做多少东西,给多少经费,补充多少人手,工部的事情延迟或者耽误了要恕我等无罪等等,交代清楚了再来找本官!
  李海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虽然早听说这位沈大人受圣宠,可也没想到他敢用这种语气说话,难道真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沈大人,您是否要再考虑一下?李海善意地提醒。
  不必,本官很忙,你回去吧,公主出嫁迫在眉睫,与其做这些无用的东西,不如多给她准备些金银财物,想要住长公主府一样的宫殿,让她带着钱财到瓦刺找人建去,有图纸还怕建不起来吗?何必如此劳民伤财地折腾。
  李海不敢再听下去了,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去,至于要如何向上级复命,那就不是沈嘉要考虑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见弹劾
  沈嘉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觉得内务府的提议太荒唐了,正常人听了都不可能同意,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御史弹劾了,罪名是违抗圣旨、藐视皇族、不遵祖制一系列的罪名,任何一个都能将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撸下去。
  都察院是个风险极大的衙门,弹劾朝廷重臣可都是得罪人的事,一个不好就被报复了。
  这两年,一个姓于的,一个姓王的,可都是都察院一等一的人物,最终还不都落了个悲惨的结局?因此今年伊始,御史们都修身养性起来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早朝上发言了。
  沈嘉如今不是孤军奋战,身后追随的官员也不少,当即就有人反驳道:陈琛,你得把话说清楚,拿出证据来,如此重大的罪名可不是光靠嘴巴讲的。
  陈御史走出来,跪在大殿上将沈嘉拒绝给长公主置办嫁妆的事情说了,在他看来,两国和亲是大事,难得皇上肯下嫁长公主去维护两国关系,结果这位工部侍郎却仗着皇上的宠爱打发了内务府,消息传到礼部,礼部上下也是一顿骂,陈琛的岳父便是礼部侍郎,自然与礼部同站一条线。
  皇上,长公主殿下远嫁,时间又紧迫,本该各衙门同心协力一起置办起来,偏沈大人目中无人、不遵圣旨,不仅将内务府的掌事公公赶跑了,还扬言工部不会出一个子,这岂不是藐视皇族等罪名吗?
  赵璋伸手拍了拍膝盖,面无表情地说:朕不记得有下过这样的圣旨,沈爱卿何来抗旨不尊的罪名?
  这李公公说,这清单是皇上您过目后的,那定然就得照办了,沈侍郎一再推脱,不就是抗旨不尊?
  赵璋吩咐一旁的内侍,去找一份陪嫁单子来。他是看过,但并没有看的很仔细,厚厚的一本账册,他就算看了也记不住有多少东西。
  陈琛见皇帝偏帮沈嘉,再接再厉说道:皇上,公主殿下是为了大晋百姓才远嫁西域,这是大忠大义啊,她贵为公主,陪嫁之物自然是要精挑细选,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大晋的富足强盛,私以为,那座寝宫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嘉反驳道:陈大人,您见过那张建筑图纸吗?
  自然见过。
  哦?你一个都察院御史为何会见过公主殿下的嫁妆单子?难不成
  陈琛不敢深想,急忙制止沈嘉,朝皇帝磕了三个响头,委屈地说:皇上,臣是在礼部见到的嫁妆单子的,礼部上下成日为了这件事忙碌,臣偶尔过去帮忙。
  说话间,那名内侍已经捧着图纸进来了,赵璋一看那篇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前朝也曾出现过公主出嫁连宅子都搬走的例子,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劳民伤财的很。
  赵璋瞥了一眼就将图纸丢下去,冷脸问陈琛:你觉得这个份单子合理吗?
  陈琛见皇上发怒便想退缩,但事情已经扯出来了,他总不能空手而归,于是点头道:很合理,臣见过长公主当年出嫁高家时所备的嫁妆,比这多多了,臣不明白沈侍郎为何要拒绝。
  赵璋朝沈嘉那抬了抬下巴,沈爱卿觉得呢?
  沈嘉站出来说:臣觉得不合适。
  哦?为什么?
  一来,长公主发嫁的日子迫在眉睫,现如今再开始动工也做不完,就算做完了也不够精细,二来,长公主要嫁去瓦刺,此去途中至少走几个月,如此多的零部件得多装多少辆车啊,岂不是给队伍惹麻烦、拖延速度?依臣看,不如多给些金银,带几名匠人一同出关,等到了瓦刺爱怎么建就怎么建,还不赶时间,多好?
  沈大人说的对,臣附议。
  沈大人说的对,臣附议。
  沈大人说的对,臣附议。一时间,不少官员都站出来表态,不赞同长公主二嫁还想拿出初家的风光的态度。
  那便如此吧,礼部去筹备,还有其他问题吗?赵璋把目光投向陈琛。
  皇上,这这不妥吧,公主出嫁是大事,怎能如此轻慢对待?岂不是堕了我大国国威?
  镇远侯站在一旁冷笑出声,陈御史,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大国国威难道是靠嫁公主才有的吗?难道我西北军将瓦刺打的屁滚尿流就不算扬我国威?此次和亲乃是瓦刺再三提出的,他们敢说什么?大不了这亲不结了呗。
  镇远侯很想问问皇上,为何突然又想和亲了,早前听他拒绝将公主嫁给瓦刺王子还觉得皇上硬气,没想到换了个人求亲他竟然同意了,还让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和亲,未免太抬举对方了。
  侯爷,战场上的事您说了算,但这朝政上的事您不懂还是少说话,和亲乃两国大事,答应了怎么能反悔?楚尚书站出来反驳镇远侯。
  沈嘉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大声说:皇上,臣觉得,以往嫁女儿的风气可以改一改,嫁妆确实重要,但一次性准备太多东西反而不美,不如以后每年都派人给长公主送东西,既能让瓦刺忌惮我朝,也能了解长公主过的好不好,让瓦刺不敢亏待我国公主,至于那座寝宫,臣真觉得没必要,瓦刺的气候与地形都不适合这种建筑,就算建了住着也不会舒服的。
  这一点大家倒是没考虑过,听着也很有道理,大多数官员都被说服了,礼部的官员也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复杂,但这个是长公主提出来的,他们也是拒绝不了才不得不加进礼单的。
  朕同意了,其他东西也减半,尤其是布匹和饰品,这些东西带过去未必适用,不如折成真金白银,方便长公主取用,朕如此用心良苦,众爱卿没意见吗?
  皇上英明!从皇上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家怎么敢有意见呢?何况都是事不关己的事,陈琛弹劾沈嘉不过是因为礼部的几位大人与沈嘉不和罢了。
  本以为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没想到被沈嘉轻松化解了。
  沈嘉这时候突然拿出一份奏折递给皇上,皇上,臣也有事要奏。
  众人齐刷刷地目光落在陈琛身上,以为这一次沈嘉又要反咬御史了,上次是王御史,这次要轮到陈御史了吗?这么罡的吗?
  陈琛心跳加速,双手握拳盯着他,心里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在脑子里迅速过一遍,发现除了养了外室也没什么值得人诟病的,于是将腰板挺直,准备反驳。
  沈嘉见赵璋翻开奏折看,便开口说:臣到工部也有一段时日了,了解到一些情况,工部负责的事情繁杂又琐碎,本就人手不够,可是臣发现,不少大臣与皇室宗亲总是打着奇怪的名号请工部帮忙,今日帮忙画个园子,明日帮忙建个宅子,还有让工部帮忙屯田置地的,这是把工部当什么了?他们吃着皇粮,拿着皇饷,正经的事情不做一个个跑去接私活,这是谁惯出来的?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官员一个个都不吭声了,毕竟谁家没往工部找过人呢?谁家没有修个园子建个外院的时候?虽然外头也有不少知名的大家,但工部的人用起来便宜又顺手,久而久之,这个风气也就行成了。
  尤其是皇亲国戚,简直将工部当做自家的匠人一般,连要把椅子都往工部跑,当然,若有本事些,他们更愿意拜托内务府的匠人,那才是真正的技术一流。
  赵璋扫视了底下一圈人,耸耸肩,此事交给沈爱卿整顿便是,该如何便如何,顺便查一查,这些年哪些人白白用了朝廷的官员办私活,让他们把账填上,若是数额大的,按贪墨亏空处理!
  沈嘉应答下来,不顾身后无数道想吃人的目光,高高兴兴地朝陈琛笑了笑,陈御史,还有事要问的吗?本官记得陈家年前还在工部借了一名小吏去修院子,不知道院子修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