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心惊胆战地走进去,扫了一眼屋子的布置,虽然看着不比皇后的寝宫奢华,但处处透着温馨,有不少家什还是沈嘉用惯的样式,可见皇帝的用心了。
  娘,您不必进宫的,原本过了今日我就打算回家了,伤口都愈合了。沈嘉下床朝沈母走去,若不是赵璋不放人,他早就回家养伤了。
  沈母见他气色极好,几天不见似乎还圆润了些,便知道自己是白操心了一场,恼羞成怒道:你当个官怎么三灾五难的?这次运气好有人救你,下回呢?怎么就那么不小心?
  是是是,下回我一定注意!沈嘉拉她坐下,亲手给她倒了茶、剥了橘子,很快就把沈母哄的心花怒放。
  两人虽然自顾自的说话,但沈母的眼角余光一直跟着赵璋,见他先是拿了本书坐到窗边的软塌上看书,然后又练了一会儿字,等快到午时的时候,他放下笔,吩咐下人去端药来,亲手送到沈嘉面前。
  沈嘉皱着鼻子问:怎么还要吃药?
  赵璋答道:洪院使交代过,还得继续喝三天的药才能断根,等药停了,再吃一个月的药膳调理身体,否则将来有你好受的。
  不能饭后喝吗?每回这药喝下去我都没胃口吃饭了。
  不能,这药性得饭前服用才有效,乖,一口喝了吧,还是你想我一口一口地喂你?赵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最开始的那一次,他可真是一口一口喂沈嘉喝药的。
  沈嘉双颊爆红,背着沈母瞪了他一眼,端起药碗一口喝干净,碗才放下来,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
  这是今日新送来的蜜饯,南方的杏子腌渍的,酸酸甜甜很可口。
  沈嘉含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实不错,一会儿让母亲带些回去。
  好。
  沈母围观了两人旁若无人的相处方式,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突然就不想在这里待了,早知道是这样,她压根不该进宫。
  很快,御膳房送了膳食来,摆了满满的一桌,色香味俱全,但沈母没吃几口就饱了,无他,光看那二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的架势就全无胃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 端倪
  用过午膳,赵璋见沈母坐立不安,识趣地先离开了,留沈嘉母子说话。
  沈母一言难尽地看着儿子,她这个儿子从小看着就格外有主见,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很沉稳了,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怎么到了赵璋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好了,看也看过了,为娘就先回去了,你爹他们还在等消息呢。
  不是每天都有派人回家说我没事么,怎么还担心?
  沈母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轻松,没见到你的人我们怎么能安心?
  沈嘉拦住母亲的肩膀,耳垂有些发红,咳嗽一声道:那您现在看到了,我好的很,正好,我今日就跟您一起回家。
  得了吧,我看你都住得乐不思蜀了。沈母推开他,又在这间寝殿里走了一圈,点点头:这里住着是比家里舒服,你想住就住吧。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当然还是家里住着自在。这宫里那么多人,谁知道有多少隐藏的视线盯着他,连睡觉都不如家里安稳。
  沈嘉边说边喊人进来给他收拾东西,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几副药回去就妥当了,然后让人去给皇帝通报一声,自己带着沈母去皇后那接柳嬿婉。
  沈嘉领着母亲和名义上的妻子出宫时还遇到了徐首辅与六部尚书,两边遥遥对视了一眼,沈嘉在轿子上朝他们行礼,然后避到一旁让他们先过。
  徐首辅回头望着那一家三口远处的背影,一脸沉思地问:沈大人在宫里住了几天了?
  礼部尚书楚荣威跟着皱起眉头,不悦道:这个沈嘉,真是毫无规矩,一点小伤就赖在宫里,还不是占着皇上的宠爱,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破例。
  乔尚书瞥了他俩一眼,哼哼道:人家是正经的同门师兄弟,年岁相当,感情自然是好的,难得皇上有个谈得来的朋友,沈嘉心性也正,相处的好一些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没发现,自从沈嘉入朝为官,皇上的脾性都温和了几分,也听得进劝了,这人啊,就喜欢和心性相通的人做朋友,帝王也是需要朋友的嘛。
  乔尚书自己没觉得这番话有什么问题,徐首辅却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能将沈嘉、高荀、长公主和皇上连起来的可能性。
  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会这么想呢?可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跟生了根似的,催促着他去查明真相。
  周擎走到乔尚书身旁,状似不经意地问:乔大人如今都不管事了吧?不知道您老这位置以后是给陈侍郎还是给沈侍郎,陈侍郎沉稳有资历,沈侍郎聪慧有圣宠,不好抉择啊。
  乔尚书才不上当,摸着胡子说:这种事自有皇上和吏部去操心,与老朽无关,说起来,皇上今日召我等进宫是何事啊?老朽都许久不上朝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周擎回答他:应该是关于与瓦刺和亲的事,虽然有规矩可依,礼部也已经在办了,但听说皇上想从这桩婚事里要点聘礼来。
  瓦刺难道是空着手来求亲的?乔尚书不怎么关注朝事,何况是这种送公主和亲的事,他心里并不赞同,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那自然不是,不过皇上想要的应该不是那些,快走吧,皇上该等急了。
  赵璋并未等急,他听说沈嘉跟着沈母离宫了,亲自吩咐人给沈府送去了一大堆的赏赐,金银玉器、珍稀药材装满了一车,光明正大地送进沈府。
  好几天过去,沈嘉在长公主府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时候赏赐东西,应该就是为了补偿沈嘉了。
  沈府的人对接旨已经轻车熟路了,看着东西一箱一箱搬进屋也淡定的很。
  沈父见沈嘉被人扶着进来,沈母一脸憋气的模样,便问:怎么了?伤的很重?
  沈嘉走过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爹爹安心,伤的不重,过两天就好了。
  那你娘怎么那副想打人的表情?
  这个呵呵,儿子也不知啊。
  沈母坐到椅子上,看着成箱摆着的御赐之物,皱着眉头说:刚在外头听了句闲话,心里不舒坦而已。
  既然是闲话,那就不必太计较了,把自己气到了不值得,快跟我说说,宫里什么模样?是不是格外恢弘壮观?是否都是金雕玉砌了?
  沈芃的儿子宇哥儿突然说了一句:不是的祖父,皇宫也就比咱们家更大些罢了,我觉得一点不好玩。
  哈哈,我都忘了咱们宇哥儿也是在宫里住过的,说起来,皇上对咱们家可真是好的没话说啊,宇哥儿,你在宫里没淘气吧?
  没有啊,我可乖了,每天寅时就起来跟着庭哥哥去上课,那些老夫子一大早就开始掉书呆子,可无聊了。
  庭哥哥?赵庭?沈父之前没问过宇哥儿在宫里过的如何,他只当沈嘉为了保护孩子送孩子进宫住几天,完全不知道他是和赵庭一起。
  这么说来,那赵庭的身份不过姓赵,是皇亲国戚也不奇怪。
  是啊,庭哥哥在宫里是第二大的呢,除了皇上所有人都听他的,可威风了,一个人住一座宫殿,比咱们家还大,伺候的下人也比家里多,可是他说,还是在我们家更好玩。宇哥儿边说边比划,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沈嘉和母亲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着无奈,看来今天赵璋的身份是保不住了。
  沈父又不傻,在长安住了这么久当然知道宫里有两位主子,一个皇帝,一个是刚被册封为太子的睿亲王。
  赵庭是是太子?沈父震惊地问,那那他叔叔是啊,他怎么忘了,太子就是皇上的侄儿,可不就是叔侄关系么,他竟然这么久才知道。
  目光落到沈嘉身上,对方朝他讨好地笑笑,是啊,爹爹,皇上和太子以前都是微服出巡,没敢随意透露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且怕说了大家不自在。
  沈父又去看自家妻子,问:你早就知道了?
  咳,也不是很早。
  他看向家里的其他人,儿媳妇就不用问了,本来就是从宫里出来的,难怪每回赵璋叔侄来家里的时候,儿媳妇基本都避而不见的,开始他只当是男女大防所限。
  除了沈父,沈芃也一脸震惊,她也是才知道经常到家里的那对赵家叔侄竟然就是当今皇上和太子,难怪,难怪沈嘉的官运亨通,升迁的速度拍马都比不上,原来他们沈家竟然有如此强硬的靠山。
  沈父想起沈嘉和赵璋的关系,脸色蓦地一变,指着他说:你,跟我来书房!
  沈嘉在沈母同情的目光下跟过去,等书房门一关,沈父便抄起鸡毛掸子指着他,混账东西!跪下!
  沈嘉跪的毫不犹豫,听沈父在那念叨:你这混账东西,瞒着我也就罢了,竟然连这种人都敢找人,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那是皇上啊!他身份何等尊贵,能跟你白头偕老还是能跟你百年好合?你怎么就敢如此胡来?这事情万一泄露出去,你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面对史官,这是要遗臭万年的!
  沈父说完举起鸡毛掸子就往沈嘉身上打,第一下打到了肩膀上,沈嘉惨叫一声,捂着肩膀颤抖了一下,一脸忍痛的表情,连汗都滴下来了。
  沈父动作一顿,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刚才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到伤口上了,心里后悔的很,却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好丢开鸡毛掸子,咳咳,起来吧,看在你还有伤的份上这顿打先给你记在账上,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你们二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不管怎样,你总要让我们有个准备,将来就算在长安待不下去了,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沈嘉坐在地上,慢慢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不知道这段感情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起世人的唾弃,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承担遗臭万年,但至少和赵璋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是不后悔的。
  沈父听完就赶他出去,自己独坐在书房里想了许久,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了家里的几名管事回蜀州,让他们以修缮宗祠的名义回去将老宅重新修一修,卖出去的田地也买回来,再置办一些商铺田产,甚至让他们在老宅里埋了一箱金银,就算将来落魄了,还能有个退路。
  沈嘉知道后只当不知道,他没告诉沈父,真到了万劫不复的那一天,别说是保宁府的老宅了,就是与他亲近的族人恐怕也保不住,但他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
  他也有准备后路,但不是保宁府,而是在大晋以外,当初他组建商队的时候就带着这样的念头了,无用最好,如果真到了在大晋待不下去的地步,他会带着家人离开这里,不管是去西域还是去海外,总会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嫁妆风波(上)
  查到什么了?徐首辅趴在塌上闭着眼睛,两名侍女正在给他全身做按摩。
  祖父,是我。徐柏宴走到他身旁,疑惑地问:祖父在等人吗?
  徐首辅撩起眼皮瞥了长孙一眼,又闭上眼睛说:是小宴啊,我还以为是童游回来了。
  柏宴知道,童游是他祖父身边管着情报网的人,能让他出动查的消息肯定是什么大消息。
  祖父最近遇到麻烦了吗?柏宴回想了一下,没听说最近朝廷遇到什么大事了啊。
  倒是长公主要嫁去瓦刺的消息引起了宫里的震动,柏宴原先还怕太子会去找皇上求情,结果太子表现的极为镇定,也不知是和长公主情分不深还是已经被皇上叮嘱过了。
  徐首辅摆摆手,身后的侍女行了礼退了出去,还替他们关好门。
  徐首辅起身穿好衣物,背对着他说:没什么麻烦,不过是对沈嘉沈侍郎起了好奇心。
  柏宴嘴唇动了动,他很欣赏沈嘉,尤其是上回一起并肩作战,让他将沈嘉引为知己,要不是两人身份所限,他一定会主动结交这位朋友。
  他尽量平静地问:沈侍郎怎么了?他不是受伤最近都在休养么?
  徐首辅回头看着他问:你在东宫可有听说什么消息?承恩殿离东宫并不远,沈嘉为何要留在宫里养伤?
  徐柏宴想了想,疑惑地问:祖父在怀疑什么?我随太子殿下去探望过沈大人一次,他伤在背上,据说是皇上担心他所以才执意留他在宫里养伤的。
  宫里可有什么流言?
  徐柏宴表情顿了一下,宫里确实有一些奇怪的风言风语,但他不觉得那是真的,于是摇头说:孙儿不曾听说。
  算了,也许只是老夫敏感了,等童游回来再说吧。正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正是去查消息的童游。
  大人,属下回来了。
  嗯,有消息吗?
  是童游看了徐柏宴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大少爷的面说。
  柏宴心知他的消息与沈嘉有关,并不想离开,反而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到窗边,你们谈,我看会儿书。
  作为徐家的嫡子长孙,徐柏宴从小都在这书房混大的,徐首辅一般都不会避讳着他,这次也一样。
  童游便将自己查到的消息说了,沈大人日常除了上朝去衙门,偶尔会与同僚应酬,出入的都是正经酒楼,从不去青楼妓馆,而且从不超过戌时回家,大家都说他与妻子恩爱非常,既不纳妾也不收通房,除了太后赏赐的两名美人,沈大人从未收过别人送的美人。
  属下买通了沈府一名下人,那下人只在外院打杂,但他透露说,沈大人夫妻感情并不好,从未见二人同进同出,倒是沈老夫人格外喜欢儿媳妇,为了证明这一点,属下在京城几家首饰铺子成衣铺子都打听过了,沈大人从未送过妻子东西,也从未有人见过他们一起出门。
  这倒是奇了,不过柳县主是宫里出来的,沈大人看不上也正常。
  属下还查到,沈大人好几回都与皇上微服出巡,沈府那下人还说,有位姓赵的公子常去沈府,经过他的描述,确定是太子无疑,然后属下便问了皇上是否也去过沈府,没想到对方竟然说,这位赵老爷神出鬼没的,他还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