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事难料,仅因为一个沈嘉,就让他乱了分寸,做出万劫不复的决定来,但他并不后悔,一想到自己要亲眼看着赵璋和其他男人相亲相爱,相伴到老,他接受不了,内心的嫉妒会令他发疯,还不如放手一搏。
  可惜,他还是不够聪明,自以为布下了一个死局,却被赵璋一眼看穿,本来,他今日没有被抓的话,他会派人挟持张禄与其小妾,用以要挟张家人撤诉,沈嘉被困大理寺,沈府里其他人不足为虑,他再放出风声,说沈家为了保住沈侍郎的清白不惜草菅人命,民众的情绪是很容易煽动的,尤其是底层百姓对朝廷高官,天生就抱有敌意,也天生同情弱者,张家人不仅失去了三个孙子孙女,连儿子都被打的半死,不正是受高官压迫的普通人家的最好写照吗?
  皇上,您可愿意多看臣一眼?高荀被人拖走时哀求了一句。
  赵璋并未回头,丝毫不为所动,高荀的目光渐渐暗淡,转为自嘲,哪怕是最后临死前,他依旧大笑着念诗,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让、他、闭、嘴!赵璋咬牙切齿地吩咐,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招惹这样的桃花债,没有被人爱慕的欢喜,只有惹了一身腥的烦躁。
  等那边没了声息,杜富成来报:皇上,人已经死了。
  送他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大张旗鼓地送去河西!
  是。
  等陆镇带着那两名随从的口供来复命,高荀的尸体都已经运出皇宫了,他将口供递上去,低头说:皇上,高荀针对沈侍郎制定了不下十种计划,甚至更多,他们也只从高荀口中知道了一部分,他们交代,高荀做事并非一成不变,原本还联系过江湖刺客组织买凶杀人,后因为太庙计划失败才取消了此计划,就目前来看,沈侍郎应该安全无虞。
  派人去大理寺将此案详情告知罗瑜铭,让他放人,再将沈嘉带来见朕!
  陆镇小声问了句:皇上,那二人该如何处置?
  杀了!
  陆镇听出皇上的火气,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恭恭敬敬地告退了,等到了大理寺,看到沈嘉竟然在与大理寺卿下棋,两人有说有笑,哪里像是待审的犯人,简直像是来串门的。
  看到锦衣卫进来,有下属咳嗽一声提醒那两位大人,沈嘉到底是嫌疑犯,被锦衣卫看到他们大理寺这样审案,报给皇上就不太好了。
  沈嘉抬头看到陆千户走进来,丢开棋子起身说:陆千户可是来找在下的?
  陆镇朝他们做了个揖,见过罗大人,沈大人,皇上已查明事情真相,让下官来告知详情。他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复述一遍,其实他内心是疑惑的,他只知道高荀做这一切是针对沈嘉,要沈嘉死无葬身之地,可他不知道原由,高荀的仇来的太莫名其妙了,这里头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但他从皇上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他不能继续追究下去,他在锦衣卫中听说了一则流言,说是凌靖云在沈嘉面前都毕恭毕敬,伏低做小,有人讽刺他是为了巴结皇上才对沈嘉如此低声下气。
  可他认为不是,凌靖云是什么样的人,说句难听的,那就是个不怕死的,连当初的蒲国公他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对宠臣低声下气呢?还不如说他看上了沈嘉想据为己有呢。
  罗瑜铭听完没太大的反应,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招手对沈嘉说:来,继续下棋,这局还没结束呢。
  沈嘉下围棋没多少水平,只算一般,但他和赵璋下过许多次,他记性好,复刻了不少赵璋的棋路,与罗大人下了个平局,但不是自己的东西很难通汇贯通,如果再下几盘,他保准都是输。
  罗大人,皇上还等着在下呢,不如改天再下?
  急什么,本官这里还有些证词需要你画押签字呢,案卷也要时间写完,总得等个一时半刻的,够我们下完这一局了。
  沈嘉无法拒绝,只好坐了回去,但一颗心早就飞走了,很快就一败涂地,气得罗大人拿扫把赶他走。
  走出大理寺,沈嘉派人回府告知家人一声,免得他们担心,然后进宫见赵璋,迫切地想知道高荀都交代了什么。
  陆镇护送到他宫门口,见他被路总管亲自接进去,听身旁的下属说:沈大人真是受宠啊,皇上竟然为了他的案子动用了整个锦衣卫,听说指挥使大人去河西也是因为他的事情,难怪连指挥使大人都对他敬畏三分。
  陆镇露出沉思的表情,转身去了刑部见陆翦,两人关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再出来后,陆镇的脑子还有点晕,从陆翦那得知的消息令他心情复杂,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沈大人。
  陆翦虽然长期在外办事,但锦衣卫之前是他的,他会知道皇上和沈嘉的那点事一点也不奇怪,他本来是不想告诉陆镇的,但既然他有疑问,又受提拔,将来肯定要和沈嘉共事,万一因为不知情得罪了沈嘉,那就不好了。
  沈嘉走进御书房,看到赵璋拿着一本书坐在窗户边,阳光照进来,让他置身金光中,高贵的像是天神下凡。
  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拿了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呼出一口浊气,我这算不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赵璋放下书本,沈嘉探头看了一眼,是一本兵法的书,他诧异地问:怎么突然看起兵法来了?
  赵璋告诉他,钱建元死了。
  沈嘉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剿匪的大军如何了?
  赵璋一一回答了,然后拉着他走到后殿,让人给你准备了火盆,你跨过火盆去去霉气。
  沈嘉失笑,你怎么还信这个?有您这真龙天子镇着,还有什么霉气会沾上身?
  沈嘉最后还是从火盆跨过去了,还换了一身衣裳,如果不是大白天,赵璋也许还会安排他沐浴更衣,真是体贴了。
  说到高荀,赵璋并没有说太多,而是与他商量:钱家军缺了少帅,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对待此事?
  沈嘉认真地问:皇上想把钱家军握在自己手里吗?
  那是必然的,不过只需要掌控在自己心腹手中就好。
  那皇上中意谁?能被皇上视为心腹的,那必然是将来朝堂上的肱股之臣。
  你觉得姚沾如何?
  说实话?
  赵璋瞥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
  沈嘉摸了鼻子,压低声音说:他掌管禁卫军已经有些吃力了,钱家军是要上战场的,他不熟悉兵法吧?
  确实,朕身边忠心的武将,又是年轻人的不多,恐怕得好好寻摸寻摸了,好在钱老还在,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提这件事,而且,朕还得好好想想如何顺利地将兵权交接过来。
  我觉得宋秉洋不错。沈嘉淡定地推荐了个人。
  赵璋瞪了他一眼,宋秉洋?他是宋家的人,以后说不定就是他接手宋家军了,还嫌不够?
  这个,他不是小儿子么?哪轮得到他啊,不过如此一来宋家的兵权就太重了,确实不好。沈嘉耸耸肩,那就没辙了,我总不能推荐施野吧,那可是我妹夫。
  赵璋挑挑眉,施野?倒是可行,朕想一想。他总得为两人的将来考虑,兵权如果能落在施野手中,对沈嘉也是有好处的,将来谁敢质疑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流言
  高荀的死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位高家嫡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全城搜捕刺客营救高荀,大家就已经很好奇了,什么刺客?为什么要挟持高荀?在哪挟持的?
  后来有人看到锦衣卫带着人去了高府,事后对外宣称是听到消息去高府查线索的,倒也说的过去,何况当时长公主也去了,长嫂关心小叔子也合情合理。
  真的死了?怎么死的?那群歹徒为的是什么?既然不是抓住当下就死的,肯定有所图,那他们图的是什么?可有人与歹徒交涉过?朝会结束后,大臣们聚在一起互相讨论。
  估计是高家得罪了人,背后之人雇凶绑架了高荀,又因锦衣卫查的严没敢露面,断了联系,最后还被锦衣卫找到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高荀下毒。
  真是可惜啊,高荀乃高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弟,又是嫡子,年纪轻轻就遭此厄运,真是时运不济。
  可不是,他还未大婚,连个后代都没有,高家家主之位恐怕有些争议了。
  你们谁知道凌靖云出京去了何处?
  怎么突然问起那个杀神呢?他不在才好呢。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凌靖云是昨夜出京的,可是高荀是今日清晨找到的,在如此紧要关头,他不在反而出京了,还有何事比高家嫡子的性命安危重要呢?
  自然是有的,你忘了钱小将军战亡的消息了?也许皇上是派他去查钱小将军死亡的原因吧,总得给钱老一个交代。
  今年是怎么了,这才刚开年,就已经接连两家死了继承人,流年不利啊,难道说你们可知道钦天监那卦象到底写了什么?卢阔那会儿想说的应该是
  快闭嘴吧,咱们还未出宫呢,这种话你也刚说出口。
  命运一事奇妙非常,众人都是半信半疑的,如果没有高荀和钱建元这两件事一起发生,也许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遇上了,他们就更加相信卢阔的卦象肯定有写了什么警示的话语。
  可惜啊,连卢监正也这件事恐怕是无人知晓了。
  倒也未必,他死了,那几个徒弟不是还在?只是不知道他们敢不敢说。
  嘘,慎言!
  柏宴刚从东宫回来,本以为这个时间自家祖父肯定去衙门了,没想到却听说他在书房里与几位大人议事。
  都有哪几位大人在?他问管家。
  回大公子,都是老太爷平日关系亲密的几位,您都见过的。
  那我过去请个安吧,许久不见几位叔伯了。柏宴转个弯朝祖父的书房走去,院子外站着层层守卫,而书房门口,还有祖父的心腹随从守着。
  看到他过来,那随从大步走了出来,低声问:大公子是要见老太爷吗?
  柏宴点点头,现在可方便?
  老太爷交代过,他有正事要议,不让任何人靠近书房,不过是您,小人去问一问吧。
  不必了,稍后再来就是了。柏宴朝书房大门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他今日是第一次去东宫上任,原本他这个春天就要参加殿试了,本以为会中第后再被封官,没想到会先一步入了东宫,一跃成为五品官员。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天降好事,可柏宴清楚的很,皇上会在这时将他送入东宫,只是为了让太子的位置坐的更稳罢了,很明显,自从他们这十几位辅臣任命后,朝堂上关于立太子的讨论就少了。
  他本想问问祖父,自己与太子相处该保持怎样的度,是该施展才华全力辅助,还是该收敛锋芒,得过且过,徐家权柄过盛,他如果在东宫备受重用,那恐怕就会徐家推到风口浪尖。
  不过以他对祖父的了解,他怕是不在乎这个的,只是柏宴觉得,文臣与武将皆不可功高盖主,适当的走下坡路是有必要的。
  他一路走回自己院子,半路遇到了还未出嫁的庶妹,家里如今只有这一个妹妹,他自然会温柔几分。
  兄长这是刚从祖父院子里回来吗?徐娇行礼后问道。
  嗯,三妹去哪儿?
  我见天气正好,摘了一些梅花做了糕点,想送去给祖父尝尝,兄长那份,我已经命人送到你院子去了。
  柏宴笑着道谢,有劳三妹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不过祖父此时在待客,你还是稍后再去吧。
  好的,那妹妹我就不打扰兄长了,那糕点若是吃着好,明日再做了给你送去。
  等柏宴走远,徐娇的丫鬟不解地问她:姑娘,您怎么不问问大公子那件事呢?
  他如何知道?徐娇烦躁地甩甩手。
  大公子如今是东宫詹事,肯定经常能与那位见面的,您的婚事让他去问问有何不可?
  徐娇和徐秉洋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可惜一直没有完婚,她一直不想嫁给武将,觉得武将粗鲁,且前途不如文官。
  听说那宋秉洋以后肯定要去边关的,到时候自己难道还跟着去吃沙子吗?若是不去,自己岂不是要留在宋府照应老小?
  我难道还能让他去问姓宋的,让他主动退婚可好?你觉得兄长能同意?对方能同意?
  那您找老太爷也没用啊,这婚事本就是老太爷定下的。
  徐娇何曾不知道,但她总要努力试试才好。
  她此刻还不知道,宋秉洋早在年前就写了信去边关,正是询问与徐家的婚事能否退了,他跟在皇上身边,早知道皇上与沈嘉的关系不一般,可年前沈嘉得罪了徐首辅一事闹的满朝皆知,他自然更愿意站在沈嘉这边。
  而且因为他与徐家的婚事,禁卫军中对他的流言颇多,一个个都见不得他好似的,这让他心里也很不痛快,加上偶遇几次徐家小姐,都对自己敬而远之,连正脸都没见到一次,冷冷淡淡,他又怎么会喜欢这门亲事呢?
  沈嘉从宫里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的热度在一点点消散,寒气袭来,他裹紧斗篷加快脚步出宫。
  沈大人。宋秉洋停下脚步朝他行礼。
  沈嘉看了他一眼,想到刚才在御书房里驳了赵璋的提议,也算是自己阻碍了他的大好前程,有些愧疚,是宋校尉啊,怎么又是你值班?
  宋秉洋拱手道:这几日京城里不太平,因此禁卫军全部都取消休假了,您没发现宫里的巡逻变多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沈嘉没太在意,想来应该是姚沾的决定。
  那就辛苦诸位了。
  保护皇上乃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沈大人言重了,春寒料峭,沈大人身体单薄,还是赶紧出宫回府吧。宋秉洋不知为何对沈嘉格外有好感,很愿意亲近这位年轻的权臣,当然,对方待自己的态度也格外和善,哪怕升官了也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