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见她说到青梅竹马时,冲着她后头翘翘下巴,很是得意的模样,她后头坐着的就是金珠金玉两个,明沅一时吃不准她的意思莫不是她想茬了?
纪舜英去过金家许多回了,明沅回回都要备礼,金大人都有意修好了,得着他的关照,在蜀地当官自然处处方便,若真惹着桃花债,看这模样也是两个姐姐里头的一朵了,是金珠?还是金玉?
纪舜英看着一付板子脸,木讷方正,却生的好,两个定了亲,他还一向无话说,日子久了,却烧得这么旺,她有了身子,也夜夜抱了一处睡,那东西就支着,碰一碰就热起来,明沅再没想到他还能惹这样的事出来,十二岁哪里解得失贞,只怕是叫她知道些,跟姐姐们平素就不和睦,这才拆台扯出口舌来,金珠金玉想说话的,却各各忍了,只吃着当茶点心,明沅略吃了几杯茶,就往外头更衣。
她还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再踩着楼梯上去,迎面差点儿撞那位四姑娘,四姑娘立住脚步,仰了脖子往上头哼得一声儿,又看看明沅:“我去前头祖母哪儿,姐姐自家小心些,画皮难画骨,知人不知心。”
采菽忍冬才就听着话音不对,此时都看着明沅脸色,明沅却冲她笑一笑,往楼上去,见金玉面上愤愤之色还未收起,金珠眼眶微红,她只作不知:“这是怎的?姐妹拌嘴了?”
金珠老成是为着她确是年纪大了,比明沅还大上半岁,早到了该嫁的年纪,只不知为甚没嫁,金玉倒是正当年,这两个听见明沅说话都低下头,金玉绞了衣带子:“四妹妹,叫祖母惯着,也不很拿我们当姐姐的。”
“她既是妹妹,让着她些也是该的。”明沅心里明白这桃花债是落到了金珠身上,心里想着明洛告诉她的,她在被子里头揪了陆允武的耳朵,问他敢不敢了,搓搓手指,嘴角含笑,也想试上一试。
没等到回家就见着了纪舜英,端阳宴散的时候,他就在园门边等着来接,明沅留到最后,跟金夫人一道出来,纪舜英见着她就笑,金夫人拍拍她的手,金宝儿在祖母跟前倒不敢说了,只冲着明沅挤挤眼睛。
纪舜英扶了她上车,跟着坐进去,问她:“这一天下来,可累不累?”马车里还备了腌的甜咸梅子,拿了一捧出来,托在帕子里给她吃。
金珠金玉一辆车,金玉拿扇子掩了半边脸,看了好一会儿,见那边这么个情状,叹一声:“二姐姐罢了罢,他脸上都笑开花儿了。”
纪舜英头回上门,金珠就见着了他,远远看过一眼,又转了身避让女眷,金珠见着了,再知道他是十七岁的魁星,越发上了心,金大人还曾叹过,说若不是成了婚,这样的儿郎必要作东床。
金珠结了亲的那个,人在兵祸里死了,好好的就要过门的,偏偏闹起兵灾来,把她耽误到了现在,到如今还没说定下的亲事,见了那一回,等下回来,迈了腿儿往高低廊上的小亭里去,自他进一直看到他出,心里明白没指望,可又忍不住不见。
她这情状,瞒不过日日一处的姐妹,金玉一向同她好,便宽慰了她,家里那个也许不好,原来不看纪舜英怎么待明沅的,光只看见明沅,金玉再偏帮姐姐,心里也知道得多,这会儿见了,还有甚话好说。
金珠垂了头,声儿细细的:“他,真个笑了?”
☆、第381章 金银鸽蛋
明沅一双眼睛看着纪舜英,把他自上而下来来回回的打量,她自进了家门就歪在榻上,一手撑了头,一手搭在身前,做个美人侧卧的模样,张了嘴儿,等纪舜英喂她石榴吃。
玻璃碗里头刮了许多红石榴,纪舜英做事仔细,怕那膜儿粘在上头苦,一点点挑干净了,拿勺子喂给她,她张口吃了,再递碟子到嘴边去,接她吐出来的籽儿。
石榴汁儿染得唇儿红红的,朱唇微启吐出来,微微蹙了眉头:“酸呢。”纪舜英跟着吃了一口,觉得确是酸了些,便拿勺儿舀了个樱桃给她,樱桃核儿剜了去,里头填着蜜枣子肉,明沅嚼了,含着说些甜,又要吐,他凑过来就要接。
叫明沅捶了一记,鼻子里头哼出一声来,就这么打量他起来:“你自家说,可是做了甚个亏心事?”
纪舜英怎么也摸不头脑,又想不通这其中关窍,才刚赴宴回来,怎么也该说些宴上见闻,几家夫人去了,几家没去,怎么倒说起他来。
明沅也晓得他必不知道,嗯哼一声,似笑非笑的拿手指头点他:“可去了不寻常的地方,见了不寻常的人,惹了不寻常的桃花债!”一面说一面把帕子甩到他脸上去。
“我可是日日同沈兄一道当差的。”言下之意便是要沈同知替他作证,沈大人是个什么性子,外头女人但凡敢看一下,回去不仅是倒了葡萄架子,非叫沈夫人挠个满脸花不可,纪舜英同他一处,别说是胭脂巷,身边就是有个女人过去,沈大人都人得抬袖子闻闻身上可有沾着香。
明沅差点儿就绷不住了,却还是来来回回的看他,压低了声儿:“好好想,想仔细了。”她越是说,纪舜英越是坚定,半分也没有,明沅见他不经逗,笑起来:“你去金家,可见着金家姑娘了?”
纪舜英立时答道:“这怎么能够,那可是女眷。”不是通家之好,不见女眷,金大人既是上峰,又是长辈,他在金夫人跟前都算是晚辈了,金夫人叫孙妇儿招呼明沅,也是拿她作个孙辈看待。
明沅看他一回,打了外哈欠,游了一天园子,倒真有些累了,看他还是一脸疑惑,又哼一声:“你无心怎么惹得旁个有意?”
若非深知他为人,再不会说得这话,纪舜英脸都涨红了,举了手就要赌咒起誓,明沅一只手握住了他,伸手捏了他的鼻子:“同你作耍呢,我自然知道你人老实心老实,眼睛自然也老实得不得了。”
纪舜英一把抱了她,又气又无办法,伸手到她身上肉厚处掐了两把,才掐一下,就改成了摸,手掌在腰下面轻抚,引得明沅趴在他怀里轻笑出声。
月份还浅,自然动不得旁个心思,明沅扒在他怀里,轻轻一口气吹进他颈项,纪舜英沉沉吸一口气,那个痒劲一直从后脖子钻到了小腹,原来就没熄的火星子“腾”一下燃起来,抱了她看她有持无恐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发作了好。
明沅看他又是咬牙又是皱眉,轻笑一声,直往他耳朵里吹气:“你老实了,我自然对你好。”说着伸手解了他的腰带,把头埋起来,一双又温又软的手,替他把火扑灭了去。
金珠也不过空想一场,她能见过几个外男,见着纪舜英是个出挑的,再听上两句东床的话,动了些心思,不妨这小心思叫嫡出的妹妹看出来了。
金宝儿既是正头太太养的闺女,按着三房的意思,就要把女儿跟前头两房的庶女分别开来,一样是姑娘,吃穿也有分别,金夫人最疼小儿子,小儿子又有这么个小孙女儿,宠是宠的,也没无法无天。
金宝儿自来跟那两个不甚和睦,金珠的行事算是隐秘的,金玉却哪里藏得住形状,听见姓纪的来了,她先跳起来,金珠这番心事,旁个不知也知道了。
万幸没叫上头长辈知道,若是知道了,金珠不论,金玉也讨不着好,金宝儿到底没闹到前头去,却深觉没脸,觉得金珠不自重,丢了金家的人就罢了,竟还存起了妄念来。
成日里神魂不属,听见人来就恨不能往前头去看上一眼,金玉背了她叹,说二姐姐的婚事真成了愁,缘份抓不住,金宝儿越发瞧不上她。
金珠受了今儿这样的委屈,回去就痛哭了一回,金玉还要过来劝她,叫她的丫头拦在门外,说是姑娘吃多了酒,害了头风,正睡着呢。
金玉回去张罗着送了许多东西来,金珠晓得全是她那儿走露出去,原来不过心里一点痴念,这下倒好似她不要脸皮上赶着如何如何,心头气苦,想到金宝儿那轻蔑的模样,干的眼泪又流下来,吹了一夜风,昏沉沉病倒了。
等五月中明沅孕事确实了,金家竟跟蜀王府结了亲家,这消息一传出来,那些原来眼巴巴伸了头等着两边掐起来的人俱都掉了下巴。
嫁的却不是正经的嫡孙,竟是那个姬妾的儿子,蜀王千方百计要抬他起来作世子的,明沅收着消息半晌回不过神来:“这是又不削藩了?”
纪舜英上回听陆允武说妇人怀孕腿脚要抽筋,也不拘明沅肚里这个月份还轻,回来了就要替她揉腿,摊了本医书找穴位,按得明沅又酸又麻。
“削藩又不是撤藩,再削还能把人都给削了不成?”他嘴里说着,手上还在找穴位,明沅听得这话就叹一声,好好的姑娘家,嫁给世子亲生子也还罢了,皇帝是有意捧这一位的,偏偏嫁了这么一个。
纪舜英听见她叹,知道她想的什么,摸摸她的头:“那一个再不济也是辅国将军,若在京中也未必有这样好的亲事。”嫁进宗室里,到底不差,往后生了儿子,再降一等,也还比之布政使的奉禄多的多了。
明沅想了会子,这才问道:“是金家哪一位姑娘?”必然不是金宝儿,一是年纪不对,二是她得金夫人宠爱,怪道那一日没叫她出来,原是有这个心思的。
蜀王肯给自家这个老来子讨金家的姑娘,还得着金大人首肯,那还真是下了大本钱了,怪道这些日子,金家来来往往的人那许多。
纪舜英抬头想了一会儿:“是金家行三的姑娘。”金家女儿少,也就因着女儿不多,统共四个还死了一个,余下三个结亲的人家千挑万选,金家的小孙女儿,外头不知闺名的,都叫她金凤凰,这只凤凰还不知道落在哪里。
明沅一怔,银签子上插着的一块白桃差点滑到衣裳上,她怔得会儿问:“不是金家二姑娘?”纪舜英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哪一位姑娘,明沅不说,他也不曾问过,点了头道:“外头确是这么说的。”
明沅也不费神去想,金珠没轮着的亲事给了金玉,后头妹妹都嫁了,她这年纪再想定亲也都难了,这回是金家蜀王府一道办喜事,贺礼自然不能薄了,明沅那一船的货才出去,不意竟收到了明潼送过来的银票。
她的本钱加上明洛的私房,两个加起来有一万五千两,送去的锦缎哪有这么容易出脱的,货款都是先交了一半,等卖出去再结一半,不意明潼竟把钱全送了来,这么一进一出,转手就多了两万两出来。
大头是明洛的,只明沅的本银也厚了,才想着寻些个甚再贩一回,不成想金夫人却请了她去,纪舜英在金大人跟前提了一句,说是家里诸事都是夫人管着,这一向似是在做丝货生意。
说是官员不得经商,哪个有些手腕的能不经商,难不成还白饿死?金夫人手底下的庄园田地就不少,盐运里头还插了一手,这回叫了明沅上门就是送给她财发的。
“我知道个相熟的茶叶铺子,家里送来那许多,白放着吃不了,就往那头折价卖出去罢了。”茶盐两样寻常少有人碰,这上头看得最紧,金夫人开了口,那就是点头应了明沅能做茶叶生意了。
两个正说着话,金宝儿过来了,一来见了礼就歪在金夫人身上,金夫人见了她,笑得眉眼都见不着了,话里话外的问明沅可有认识哪家的子弟正到了议亲的年纪,金宝儿捂了脸儿不依,明沅却明白,金老太太指的,可不就是颜家子弟。
一个沣哥儿一个官哥儿,两个都还不曾说亲,她把这事儿写进信里告诉纪氏,纪氏捏着信纸看一回,坐了车往郑家去。
此时郑家早就大变模样,原来处处衰败,如今却处处都修葺一新,门上送礼的人不断,纪氏见着模样却叹一口气,外头哪个不知道郑家又风光了起了,可外头又有哪个不知,郑家的风光,靠的却是个女人在支撑。
郑家那马场的生意又做了回来,不独是马场,还有酒坊,短短一年间,郑家的酒又酿了起来,还打了千日醉的牌子,就在京城各大酒坊里售卖,这一笔笔的生意流水似的进了郑家的口袋。
见是纪氏,门上人的上身恨不得贴了腿儿,折着腰一路迎了她进去,正院外头修了个草堂出来,慧哥儿正在练书,明潼就坐在亭子里望着儿子,见母亲来了,给她让出座来。
这里里外外,是再没有郑衍半点儿痕迹了,东边一个园子,西边一个园子,西边俱是郑衍买来的姬妾,他顶了个奉恩将军的名头,日日流连花丛。
明潼与他一东一西,彼此少见,便是要银子要花销,也是派了管事过来拿,郑夫人得了银子闭了口,她一知道银子得从明潼这头出,立时哑了火,还劝着儿子少不得过来周旋她:“便是个夜叉又如何,她如今再不相同,你那些个玩意儿,可万不能惹到她跟前去。”
郑衍先还当她是喝醋,倒往她跟前来了几回,等真明白她是半点不在意,越发不管不顾起来,自家且还不够,三不五时就有人来帐上支银子,这个舫那个楼的,纪氏知道女婿这模样,替着明潼落了好几回泪,明潼却劝她道:“我如今日子好过,娘怎的反而落泪。”
隔得会儿慧哥儿拎了两张大字来给明潼看,明潼看了点头,慧哥儿一听她夸奖就笑起来,吱吱喳喳:“吴先生也说我写得好。”
明潼的目光往那草堂里一扫,又收回来,叫丫头把慧哥儿的字挂起来晾干,又问母亲:“娘怎么这会儿过来?可是家里有事?”
纪氏拿出明沅的信:“是你六妹妹来信了。
☆、第382章 蜜茶
慧哥儿还记得明沅,明沅自成都给他送了玩物来,他这些东西许多,甚个木马小车,甚个木刀木剑,一屋子都堆满了。
可小孩子都有个新鲜劲头,便不如家里的好,也要先拿在手上玩两日,他正玩着明沅送来的东西,嘴里还真念了几句六姨。
小人儿耳朵长,一听见说起他知道的,张嘴就搭上了话:“六姨写甚么信呀?”明潼看他脸蛋红扑扑的,招手叫他过来,趴在她膝盖上,拿毛巾子给他垫在背后,又叫丫头上奶卷子给他吃。
慧哥儿见着纪氏就撒娇,扒着她要她喂,又想多吃一碗糖酪,叫明潼嗔了一眼,纪氏赶紧答应了他,摸了他的脑袋:“乖乖,你想吃甚就吃甚。”全把看着官哥儿,怕他坏了牙的事儿给忘了。
慧哥儿同郑夫人并不亲近,郑夫人自郑侯爷去后就大病一场,原是存了把孙子抱过来养的心思的,只有这个心没这个力,等到她缓过来想当个太夫人了,官哥儿也已经养的只亲近明潼一个。
郑辰回来,他还叫上两句姑姑,知道郑辰疼爱他,可看了郑衍,却缩了脖子,对着郑夫人也不撒娇,纪氏一来,他就挨在纪氏身边,一时要吃一时要喝,非得坐在纪氏腿上,磨得纪氏眉开眼笑,明潼伸了手点点他:“你看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点心端上来,慧哥儿抓着一个就要吃,又问先生有没有,明潼笑一笑:“早就送去了,你吃你的就是。”
清风徐来,八角亭外头开了一片石榴花,照得人眼睛都亮起来,吴盟自草堂窗户里往外望,只见明潼坐在石榴花深处,他目力过人,那头看过来只瞧得见衣衫轮廓,可他却能仔细看见明潼衣衫上嵌的青金扣子。
明潼才刚是看慧哥儿练字,这才开了八角亭的格扇窗子,别个慈母做针线,她却打算盘看帐,她这头瞧出去眉目模糊,可光看着那道蓝影立在窗口就觉得心浮气躁,看慧哥儿脸上还红通通的,便道:“哥儿出汗了,把东角的窗关上。”
松墨应得一声,底下的小丫头换了几回,可跟着她的自大丫头做到了媳妇子,也依旧还留在她身边,寻常房里也不要丫头进来侍候,还只原来这四个。
松墨走到窗边,抬眼见着外头一片红,才刚还映人眼的蓝影子不见了,松墨关了上窗户,明潼这才往后靠,也捏起一只奶卷子吃起来。
她才刚端坐着,关了窗户这才挨到花枕上,看纪氏喂慧哥儿吃奶卷子,把那封信拿过来看了,金家有意把嫡出的小女儿嫁到颜家来,实是诚意实足,颜连章身上才几品官,就算来年升了盐课,也比不得金大人的人一品。
此时肯靠过来,不过为着颜家是后族,若不是明陶已经成了亲,金夫人也就不会提起沣哥儿官哥儿两个了。
这两个得着恩荫,进了国子监,今岁就考了个秀才,明蓁特意赐了笔墨下来,叫他们再下苦功,颜连章接了信,就让两个儿子隔得三年再考,举人进士总是少不了的,不急在这一时之间。
澄哥儿到今岁秋日就要去考举,这一科不论名次如何,必是中的,等明岁春天再考,连职位都安排好了,从八品的国子监总薄,这意思就是叫颜家后来几个儿郎都往清贵那一流去走了。
明潼拆开明沅的信,看得一回,纪氏抱了慧哥儿问:“这金家,可能结亲?”金家算得是皇帝心腹,既有这意思,若是相宜,也能结一门好姻缘。
明潼自上而下的一扫,沉吟道:“依着我看,金家这门亲不结也罢,六妹妹写得明白,金家才刚把女儿嫁到蜀王府里去,我看上头的意思,是要削藩的,旁的不好动,蜀王就排在头一个。”
纪氏一怔:“这,这总不会罢,这都多少代的藩王了,还能说削就削了?”
这事儿上辈子她知道的不确实,那会儿已经缠绵病榻,哪还有人会跟她说这些,只看当今一贯的行事,怎么也不把军权两权放给藩王。
明潼把信纸重又叠起来:“那金家姑娘比明漪还小一岁,官哥儿沣哥儿两个又要考举,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上三年,甚个事情都有分晓了。”
纪氏知道轻重,这等大事,她一个定不下来,不说官哥儿,沣哥儿再是庶子,如今也不相同,金家虽没瞧中他,他的亲事也不会差,等颜连章再升上一升,三品人家怎么也跑不脱。
纪氏跑这一趟也是为着看看女儿:“上回你说进了春天身上就不大好,一直吃着药,这会儿可好些了?”
明潼笑一回:“早不吃了,娘放心罢,我送回去的燕窝可还炖着?”纪氏多少年来日日都吃一盅燕窝子,这还是自纪老太太那会儿养出来的,嫁到颜家的时候,胡氏还嚼过一回舌头,说姑娘在家没受过辛苦,往后出了嫁,连一天一碗的燕窝都难了。
纪老太太当时便打了她的脸,笑着又给她加了一个庄子:“这庄头上一日的出息,供个燕窝还是供得起的。”
胡氏那脸阴得能滴出水来,纪氏自此这碗燕窝就不曾断,听见女儿问,点了头:“这东西我一日都离不了,吃了这许多年,身上有甚个不好,养起来也容易,你这身子就该好好调理。”
纪氏原还盼着明潼能再生一个,一个孩子到底少了些,若不是郑家自来子嗣单薄,只怕她还要背上一个善妒的罪名,可看明潼的样子她又说不出这些来,叹上一口气,逗了会儿慧哥儿,到前头开始读书了,又陪着女儿说上会话,这才走了。
等纪氏走了,云笺才提了个食盒过来,里头摆了个青瓷盅,打开来却是药汤,给明潼盛了一碗出来,她拧了眉头一气儿喝尽了。
她面上的好气色,有一半儿脂粉妆点的,吃了半年药,身子还不如原来,就没有一夜能睡个整觉,夜梦许多回,有时候天没亮,她就醒了,惊出一身一身的冷汗来,那梦里该是她早就不惧怕的那段宫墙。
明潼心里这点隐忧,跟谁都无法说起,她就要过二十一岁的整生日了,她记得清楚,是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人才一点点支撑不住的。
小香洲那地方她这辈子绝少踏足,住了这许多年,也就去过一二回,可她却记得那里头夏日长的草,春天开的花,人一天比一天的枯瘦下去,开了窗子吹进来的暖风都叫她觉得穿透肺腑,冷的冻人心。
她一天天的算着日子,越是近越是害怕,身上好便罢了,偏偏她病了,偏偏她这病,太医说的跟原来一样,叫她静养,少思少忧。
五月的天儿,她还没换上单衫,身上披了薄斗蓬,吃的茶喝的汤都得滚热了下肚,夜里睡觉,被子里头也还用着汤婆子。
明潼裹紧了斗蓬,叫人把东边的窗打开,慧哥儿小小一点,肉乎乎的身子挺得直直的,一本正经的端坐,手悬空了习字,如今就写得很有模样了,等慧哥儿大些,再教他骑马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