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停了一会,问:“建庙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明恪不答。李朝歌心想还能?为?了什么呢,普通人为?了聚财,帝王家为?了聚势,什么都做得出来。
最终,她问:“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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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李朝歌说没事了,但每次吃饭睡觉时?想到脚底下踩着一堆骨头,还是挺败人兴致的。女皇住了几天?,兴致寥寥,干脆下令离开?。而?李朝歌留在行宫,进行善后工作。
树木、草坪纷纷被挖开?,原本祥和秀丽的行宫一眨眼变得面目全非。白千鹤一边扛着铁锹,一边抱怨:“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来到镇妖司后,我干得最多的就?是挖人骨头?”
莫琳琅领着人群站在花圃前,她感受了一下,点头道:“这里?有。”
周劭二话不说,立刻挽起袖子开?挖。白千鹤骂骂咧咧的,不情不愿加入挖骨头大军。
他们挖了三个月,可算把地?底的骨头整理清楚了。李朝歌和顾明恪站在草原上,草地?已经变得枯黄,唯独芦苇依然茂密,在风中兀自摇曳。
众多骨头归拢在一起,这其?中有人的,有梦魇兽的,也有许多李朝歌叫不上名字的动物。
手下点着火把,扔在骨头堆上,目送那?些骨头变成齑粉。这么多年?过去,它们本来早就?该化为?泥土,可是它们被不知名的术法束缚,始终不得解脱。现在阵法被破坏,又有明火助力,它们很快化为?飞灰。
大风将火焰高高扬起,顾明恪注视着飞舞的灰烬,轻声道:“尘归尘,土归土,自然轮回不可逆,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李朝歌等所有骨头堆都烧完了,安排好属下掩埋骨灰后,就?快步走向顾明恪:“走吧,我们可以回京了。”
顾明恪道:“秋高天?燥,让他们再三小心,万不能?引发?草原大火。”
“我知道。”李朝歌说,“早就?安排过了。他们都知道轻重?,不会出错的。”
顾明恪放了心,和她一齐走向行宫外。两个人走在草原上,秋风卷过,将他们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如今的草原比起刚来行宫时?衰败很多,荒草连天?,曾经美?不胜收的紫花已经全部凋落,可是李朝歌看着却觉得安心。她的衣摆扫过草地?,将旁边一株蒲公英惊动。蒲公英抖了抖,细小的绒毛像一顶顶白伞,乘着风飞向远方?。
远远,隐隐有梦魇兽的幻影浮现。一家三口亲昵地?蹭着角,小兽头顶的角不像父亲那?样雄伟,只?有一个小小的尖。它用?力撞了下父亲,飞奔着跑向远方?。
万木长承新雨露,千门空对旧河山。独见彩云飞不尽,只?应来去候龙颜。
——《梦魇兽》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万木长承新雨露,千门空对旧河山。独见彩云飞不尽,只应来去候龙颜。——《上阳宫望幸》刘长卿
第140章 立储
门窗紧闭, 帷幔四合,昏暗的宫殿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石楠香。男女喘息声交错在一起,伴随着桌案吱呀的声音,许久方歇。
李常乐今日穿的是宽大的石榴裙, 放下裙摆后, 很快就恢复端庄。张燕昌一系腰带就收拾好了, 明明两人刚才才经历过一场春事,但是整理衣服时相互背着身体, 疏远的仿佛陌生人。
李常乐一边检查衣裙, 一边无意般说:“昨日百姓在端门前请愿,请求立梁王为太子, 女皇昨夜可有说什么??”
张燕昌慢吞吞系好腰带, 嘴边划过一丝讽刺的笑?。他就知道, 她来找他,必有所求。
不过公主主动投怀送抱,张燕昌也乐得享受。张燕昌说道:“女皇昨夜看折子到很晚, 没有宣召, 我也不知道女皇说了什么?。”
女皇昨夜没宣张燕昌?李常乐皱着眉, 又问:“那今日你去见女皇时,她心情如何?”
“女皇喜怒不形于色,以我这点能耐, 如何能看穿女皇在想什么?。”张燕昌似笑非笑?地睨向李常乐, “广宁公主既然好奇,干脆自己去问问得了。”
昨天武元孝想效仿当年女皇登基,找了几百个百姓在城门下请愿,说国不可无储,请求女皇立武元孝为太子。女皇没有表态, 但是也没有拒绝。李常乐心惊胆战了一晚上,连男宠都没心思叫了,今日一上好妆就往宫里赶。
李常乐不想自己去当探路石。女皇心思莫测,若是没琢磨好女皇的心情就乱说话,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常乐入宫后没有立刻去给女皇请安,而是借口和女官说话,绕道来找张燕昌。
想探听消息,不付出点什么?是不行的。不过张燕昌本来就是献给李常乐的男宠,李常乐和他纠缠到一起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何况,张燕昌确实不负百里挑一之名,李常乐和张燕昌厮混,竟然比跟她的那几个男宠更畅快。
难怪能得到女皇宠爱,二张兄弟能走到这一步,总是有资本的。
李常乐别有所图,张燕昌也不傻。李常乐不想自己当探路石,就推着张燕昌去,张燕昌心里冷笑,只陪她兜圈子,多?余的话一字不提。
今天天气?有些冷,李常乐原本在襦裙外罩了披风,但是刚才披风被垫在桌子上,现在完全无法?用了。李常乐脸上红潮未散,倒也不觉得冷:“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张燕昌正应付着李常乐,没料到她突然问起日后打算。张燕昌怔了一下,一时摸不清她的意图:“无非就是继续过日子罢了。广宁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李常乐嗤笑了一声,靠近张燕昌,用手指抵在他胸口画圈:“你倒是想随遇而安,可是你不想想,你现在的生活,张家现在的荣耀,还能持续多久?”
张燕昌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李常乐说道,“女皇现在是宠爱你们,但这份宠爱能持续多久?就算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将女皇哄得再看不到其他人,可女皇毕竟年纪大了,总是要走在你们前面。等到了那时,你们还能靠谁?”
张燕昌的手骤然攥紧,他盯着李常乐,冷笑道:“你身为女儿,就这样咒自己的母亲?”
“人皆有一死,这是事实。”李常乐毫不在意,她嫌弃地看了眼桌案上的披风,用力团成一团,说道,“若是你肯帮皇储说话,等日后皇储登基为帝,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不然,等下一位帝王登基,你们就等着被清算吧。”
张燕昌紧紧握着拳头,他现在风光无二烈火烹油,无论王孙贵族还是文武百官,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小心讨好。张燕昌享受这种?风光,可是每日夜深人静后,张燕昌也忍不住问自己,这种?日子,还能过多?久。
他也考虑过自己的出路,他没想过当官入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被众人吹捧,他只想拿一笔大钱,出去和兄长安度余生。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连这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张家聚敛了那么多?钱财,他们兄弟出了这么?大风头,他们想退,其他人让不让他们退呢?
李常乐见张燕昌脸色变来变去的模样,笑?了一声,抬起手看自己的指甲:“六郎,你想好了没有?”
张燕昌回神,脸上转瞬端起甜丝丝的笑?。都走在弦上,谁比谁高?贵,现在是李常乐有求于他,李常乐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恩模样?张燕昌抓住李常乐的手,暧昧地在她手腕后打圈,他知道,这是李常乐的一个敏感位置:“女皇要立梁王为太子,这是好事啊。广宁公主是武家的儿媳,怎么不替大伯兄考虑?”
李常乐脸色阴下去,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张燕昌毕竟是男子,李常乐使力好几次,竟然没抽出来。李常乐冷笑一声,同?样不甘示弱地逼近,和张燕昌嘴贴着嘴,说道:“梁王身边有多?少人巴结,用得着你吗?你拥立梁王,那叫锦上添花,武家只会认为你想讨好梁王,多?余的情谊不会记着你。但若你拥立李怀,那叫雪中送炭,他日阿兄复辟,绝对亏待不了你。”
李常乐说完,轻挑地推了他的胸膛一把,转身走了:“女皇活不了多?久,你总得为你们兄弟以后考虑。我先走了,你等一会再出来。”
随后,李常乐揽着皱巴巴的披风,推门往外走。外面的风迎面而来,李常乐只穿着一身单襦裙,身上有些冷,但披风上有痕迹有味道,万万不能穿。
然而李常乐是公主,这些事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等一会见着自己的侍女后,李常乐就将这个披风扔给侍女处理,至于新的衣服,自有人为她考虑。
走廊出口站着一个人,对方站在寒风中,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他看到是李常乐出来,很是吃了一惊。
李常乐毫不在意,甚至娇媚地对张彦之笑?了笑?:“五郎,今日风大,你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出来?若是着凉,我就该心疼了。”
张彦之让步,垂下眼睛不去看李常乐:“谢广宁公主关心,微臣不敢当公主记挂。”
张彦之不搭腔,李常乐觉得有些无趣。她听说张彦之比张燕昌更伟壮,还颇想试试,可惜,他不识抬举得很。
李常乐不缺男人,她料定?张彦之不敢说,随便笑笑?就走了。张彦之低着头,恭送李常乐离开。等李常乐走远后,张彦之冷了脸,大步往偏殿里走去。
张燕昌他简直疯了!张彦之知道张燕昌乱来,但是他没想到张燕昌胆子竟然这么?大。今日他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张燕昌踪影。张彦之最是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本能觉得不对劲,立刻出来寻找,果然发现张燕昌在一处偏殿里和女人私通。张彦之气?得不轻,但又不能不给弟弟掩饰,只能借口调开周围的人,自己亲自站在外面替他们把风。
张彦之本以为是某个女官或者宫女,但万万没料到,竟然是李常乐。
看李常乐不在意的样子,不像是只此一次,很可能接下来还会继续。张彦之都要气?死了,赶紧回去敲打张燕昌。
张燕昌先前和女官就不清不楚,经常背着人说一些暧昧的话,但至少没有突破那条线。张彦之本以为张燕昌懂得轻重,没想到,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和广宁公主在偏殿乱搞。
这是一处普通宫殿,虽然偏僻,但并不是没有人来。万一被人发现……张彦之简直不敢设想。
为帝王者都对自己的东西有独占欲,女皇作为一个从昭仪爬到皇后又变为皇帝的人,掌控欲只会更强。张彦之和张燕昌是女皇权杖上最美丽的珠宝,女皇焉能容忍张燕昌和其他女人乱来?
更遑论那个人是女皇的小女儿。
张彦之怒气?冲冲进来,一进门就闻到里面湿闷的味道。张彦之皱眉,忍耐着站在门口,回身关上门。
合上门后,张彦之立刻冷下脸,呵斥道:“张燕昌,你在做什么??”
张燕昌浑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这里久没人来,水都是冷的:“是她主动投怀送抱,我顺便玩玩罢了。”
“你知道她是谁吗?”张彦之压低声音,怒道,“要不是我将人清理走,你以为你们能骗过外人?她是女皇的女儿,无论如何女皇都不会杀她,可是你呢?”
张燕昌依然不当回事:“这不是没有出事,慌什么?。”
“荒唐。”张彦之冷冷看着他,“六郎,你被这些繁华迷了眼。你已经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了。”
张燕昌握紧了杯子,片刻后,他冷笑着扔下茶杯,站起来道:“我是荒唐,但我至少在为张家的未来努力。五兄,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张彦之用力拧着眉:“她和你说了什么??”
张彦之虽然是男宠,但读过许多书,才学并不差。他可比咋咋呼呼的张燕昌有脑子多?了。
张燕昌不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他突然提起张家,必然是广宁公主和他说了什么?。
张燕昌就知道瞒不过兄长,干脆直说了:“她让我们替皇储说话。”
张彦之只需要一想就明白了:“因为昨日梁王请愿的事?”
张燕昌点头。张彦之刚才气?弟弟不知轻重,现在冷静下来,他很快就想清楚,说道:“不要掺和这些,女皇心思深不可测,说多错多?。她好不容易才登上帝位,岂会愿意成日听别人念叨立太子?无论立武还是立李,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盛元公主那样得宠,都从不谈论和立太子相关的事情,我们插手做什么??”
一听到盛元公主,张燕昌就冷笑:“兄长心心念念只有她,奈何,我们和你的心上人是不一样的。她是公主,最后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明面上亏待她。但我们不同?,我们再不替自己打算,日后别说保住荣华富贵,就连活着离开宫廷都是奢望。”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张彦之哪里,他突然垂下眸子,许久不说话。张燕昌见状,惊讶问:“怎么了?你在行宫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你自从回来后就精神恍惚,心神不宁?”
张彦之不回答,只是道:“噩梦而已。除了立太子,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张燕昌不信张彦之没梦到什么?,但张彦之不说,张燕昌也无能为力。他摊摊手,道:“没别的了。其余无非是皇储身边无人,若我们帮他是大功一件,日后必不会亏待我们这一类。”
张彦之静默,李常乐这些话虽然怀了私心,但并非没有道理。武元孝、武元庆身边围绕着众多?拥趸,他们帮忙未必能讨到好,反而像是主动投靠。但如果他们替李怀说话,那就是救命之恩了。
而且,听宫人说李怀温和懦弱,没什么?主见。日后若武元孝登基,多?半会杀了他们兄弟收买人心,但如果是李怀,就会心软留他们一命。何况他们在朝堂中风评极差,给梁王说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要是他们反过来帮李怀,说不定?会打动那些古板不化的老臣,日后退出时,也能留个体面。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怀是李朝歌的弟弟。武家上位对她很危险,李家才是她真正的避风港。
张彦之拿定主意,对张燕昌说:“广宁公主估计已经在女皇那边了,我们等一会过去。去了之后,你只管谈吃喝玩乐,不要管政治,表现的越骄纵无知越好。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张燕昌无条件信任兄长,当即点头:“好。”
张彦之说的没错,他们两人去大业殿时,李常乐正围在女皇身边下棋。她一副小女儿情态,明明已经成婚,坐在女皇身边依然像个孩子,连下双陆棋都东一头西一头,毫无章法?。
李常乐听到二张兄弟来了,眼角轻轻一瞥,随后转头看自己的棋,看起来毫不关心。张燕昌眼睛落在李常乐大红的石榴裙上,刚才他还撩开这条裙子,抱着李常乐的双腿驰骋,现在她就冷冷地收回视线,避嫌的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呵,这就是女皇最宠爱的“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女皇见了二张兄弟,很随和地让他们坐。张燕昌一副骄纵跋扈的模样,坐下问:“圣上看起来精神不好,是昨夜没睡好吗?”
女皇微叹了一声,说:“昨夜朕梦到一盘棋,想了一晚上都没法?破解。今日朕叫国老来解棋,国老说,这是上天借棋局来向朕示警,不得‘无子’。”
宫殿中短暂地寂静了一瞬,随后,李常乐状似无意说:“国老这话说的奇怪,母亲有儿有女,怎么会‘无子’。”
“一个国家没有立太子,说是无子也不为过。”女皇说道,“朕毕竟年事已高,皇太子的事该考虑起来了。”
女皇并不是夸大其词,这个难题确实已经困扰她许久。大臣想让她立李怀为太子,武家人想让她立侄子为太子,而女皇本人左右摇摆,良久无法?拿定主意。
按照历代帝王的传统,有儿子当然要立自己儿子,但女皇和历史上的帝王都不一样。她是由皇后篡权称帝,她的儿子不仅是自己儿子,更是前朝遗脉。如果立儿子为继承人,等她死后,李怀一定?把国号、历法?都改回唐,就算女皇现在逼着李怀改姓武,等李怀登基后也一定?会改回李。女皇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武周王朝,莫非就这样一代而斩?
女皇不甘心,她明明花了这么?多?年蛰伏、筹谋、称帝,谁愿意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如果立武元孝为太子,武周王朝可以继续传承下去,她也会被后世尊崇为开国帝王。但这样做,又有悖骨肉天性。
立子还是立侄?女皇陷入一个怪圈,她那样决断的人,这次却许久无法?做出选择。
李常乐眼睛看向张燕昌,张燕昌却没心没肺地笑着,像一颗包裹了毒药的糖。李常乐暗暗咬了下牙,轻声说:“母亲春秋鼎盛,远不必说这些丧气话。皇太子是一国之本,当然要立和母亲同心的人。”
李常乐这话说的很模糊,谁和女皇同?心?李常乐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开始抱怨婆婆。武孟氏是梁王、魏王的亲娘,没有太后的命却摆着太后的款,她不满李常乐作风不检,每次见面都要挑刺。
女皇非常知道自己这个嫂子是什么?德行。女皇的父亲死得早,当年武孟氏当家时,没少苛待她们母女四人。女皇很厌恶武宏和武孟氏这对夫妻,她想到自己若把皇位传给武元孝,日后武孟氏就会被接进宫里,当太后荣养。女皇思及此处,不免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