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裴思廉和裴纪安平安脱险多?亏了盛元公主。要不是她将这两人转移到诏狱中,就算裴家把人救出来,恐怕也?难免要受皮肉之苦。因为李朝歌强闯裴家抢人的事,裴家内部对李朝歌的评价一直很不好,没想到这次故友明?哲保身,旁人落井下?石,连李常乐都怕牵连到自己,反倒是李朝歌出手相助。
裴老夫人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向李朝歌道谢,奈何李朝歌没来。裴老夫人虽然有些遗憾,但并不意外。裴思廉说道:“盛元公主虽然行事高傲,但她为人正直,有情有义,不失为一个良配。你们?夫妻要好好相处,同心同德,彼此扶持,日后我们?走了,京城里?就只剩你们?两人了。”
顾明?恪看向裴老夫人:“外祖母也?要出京?”
“是。”裴老夫人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思廉、思则和大郎都不在?,我一个人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乡,趁还有最?后几?年,好好教导族中后辈。这也?算是我最?后能?替裴家尽的力了。”
裴家家族兴旺,就算不当官,回老家吃祖田也?足够过?得体体面面。裴老夫人要走,裴大夫人、顾裴氏自然跟着回去。曾经在?东都兴旺一时的裴府,如今只剩顾明?恪这个表公子,和裴楚月这个外嫁女了。
周围人纷纷劝阻:“老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裴老夫人抬手,止住她们?的话,说:“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我自己心里?有数。反倒是你们?,好好过?日子,多?给?裴家生几?个出息子嗣,才是对我最?大的孝敬。”
众人低头?,裴老夫人年事已高,尤其经历了谋反这一茬,她的身体越发不好。裴思廉长叹:“我身为儿子,却?不能?侍奉在?母亲身侧,真是不孝。”
裴老夫人挥手:“你有皇命在?身,自然该去云州效力,成日拴在?我面前算怎么回事?”说着,裴老夫人看向裴纪安:“大郎,你去云州后,要好好照顾你爹,他腿脚不好,勿要让他受凉。”
裴纪安低头?应是。裴大夫人没忍住,问:“大郎,你当真要去云州?不如回祖宅安安静静读书……”
裴纪安缓慢摇头?,目光中十分坚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已经读了二十年的书了,早该走出家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母亲你不必劝了,我意已决。”
“可是,云州那?个地方艰苦恶劣,还常年和外敌开战,你去了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住?”
“就是因为艰苦,所以才要去。”裴纪安不知想起什么,无声叹息,“我早就该如此了。”
裴纪安难得这样坚定,裴大夫人见实在?劝不动,只能?忍痛放弃。顾明?恪目光扫过?裴纪安,眸光暗暗收敛。
裴大夫人和裴老夫人心疼,就连裴楚月都不理解,为什么兄长一定要去云州受苦。唯独顾明?恪知道,这才是裴纪安真正的命运。
少年尊贵,平步青云,但是长大后家逢巨变,家族因得罪了女帝而被流放,裴纪安因此到了边塞,在?风沙和战火的洗礼下?真正成长。多?年后,裴纪安成为节度使,带兵回京城平定叛乱,扶立李怀为帝,并和广宁公主破镜重圆。
这才是萧陵给?他规划的命运,前世裴纪安被李朝歌横插一脚,命格被改的乱七八糟。今生经历了各种岔子,总算回归正轨了。
顾明?恪第一次感觉到他下?凡做任务是有效果的。真是可喜可贺。
分别在?即,裴家不愿意再谈论沉重的前程,慢慢说起家常事。裴楚月刚没了孩子,裴老夫人不敢说她,于?是,话题又不可避免地拐向顾明?恪:“顾郎,你和盛元公主预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众人全看向顾明?恪,顾明?恪面无表情,平静道:“我们?还年轻,不急。”
“不能?不急了。”裴老夫人靠着软枕,沉沉道,“我听说前几?日有人给?广宁公主送男宠,广宁公主嫁给?了女皇的侄子尚且如此,盯着盛元公主的人恐怕会更多?。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但越是感情好,越不能?马虎。感情如镜子,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裴楚月紧紧攥着裙带,裴纪安撇开视线,不想再听,可是其他人却?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是啊,广宁公主曾经多?么天真活泼,如今也?开始收男宠。人都是会变的,不可轻忽。”
顾明?恪没想到外人竟然这么关心他和李朝歌的夫妻感情,他并不在?意众人的劝告,反而,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
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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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兄弟一曲奏完了,女皇兴致很高,问他们?还会什么。张邦昌眼睛笑得亮晶晶的,说双陆、围棋、握槊、摴蒱,他们?都会。女皇让人拿双陆棋来,和张彦之对弈,女官、李常乐和张邦昌围在?旁边出主意。
李朝歌觉得没意思,她见机和女皇说了一声,就自己先走了。
李朝歌出门时,张彦之往棋盘上?放了一颗棋,飞快地朝后面瞥了一眼。
李朝歌回公主府,一路上?都很迷惑。侍女们?围到李朝歌身边侍奉,叽叽喳喳问:“公主,听说今日广宁公主往宫里?送了一个男子,白皙姣美,容似莲花。是真的吗?”
李朝歌奇怪地瞅了她们?一眼:“你们?怎么知道?”
众女七嘴八舌接道:“我们?都知道了。公主,你刚刚从宫里?出来,见着那?位六郎没有?”
这种劲爆的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可不是马上?就传开了。李朝歌拗不过?,想了想,如实点评:“长得还行,音律不错。”
长得还行……侍女挤在?一起笑,问:“那?和驸马比呢?”
李朝歌毫无波动,直截了当道:“不能?比。”
侍女们?咯咯咯笑成一团。李朝歌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缓慢说道:“不过?,据说他们?兄弟真正的长处并不在?于?音律,而在?于?鼻梁。”
侍女们?听完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李朝歌也?不懂,她转述李常乐的话,道:“引荐之人说,他鼻若悬胆,高而隆直,乃百里?挑一。”
李朝歌说完后,还是没理解百里?挑一在?哪里?。但是有几?个侍女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确实。”
李朝歌默然不语,开始怀疑自己读书太少了。为什么连侍女都知道,就她不知道?有几?个年纪小的侍女没懂,连忙问:“为什么呀?”
说话的侍女促狭地笑了,摇头?不语。小侍女扑上?去挠痒痒,她们?嬉闹成一团,最?后那?个侍女顶不住了,说:“你们?身板还没长起来呢,急这些做什么。男子鼻子又高又大,说明?阳道壮伟。”
李朝歌险些呛住口水。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什么?”
侍女在?人前说出这些话,有些扭捏:“我也?不知道,但宫里?人都这样说。”
李朝歌回想当时李常乐、女皇的表情,已经信了。她原本觉得不明?白,现在?听完侍女的解释,她越发不明?白了。
李朝歌发自内心地提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一般都是这样。”有一个人开头?后,其他人也?叽叽喳喳地说,“胖瘦也?是。男人少年时期胖的,以后基本都不行。”
“还有手指。手指长的一般都长。”
“你这个不准,明?明?看的是第二指和第四指的差别。差别越小,那?个地方才越长。”
侍女们?七嘴八舌,越说越没把门。李朝歌默默举起自己的手,仔细观察手指长度。
这么神奇的吗?
她正觉得稀奇,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李朝歌抬头?,问:“门口是不是有人?”
侍女探头?去看:“好像没有啊。”
李朝歌抿了抿唇,清咳一声,严肃道:“行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都下?去吧。”
侍女们?齐齐应诺,叉着手退下?。等人都走后,李朝歌又坐了一会,确定热度都消散干净后,才从容不迫走进内殿。
果然,顾明?恪在?里?面。
第132章 避暑
李朝歌看到顾明恪, 明明尴尬极了,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你从裴家回来了?”
顾明恪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 又无话了。
李朝歌不敢想?象顾明恪刚才听到了多?少,她努力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裴家人还好吗?”
问完李朝歌自己都想?唾一声,裴家人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呢?
在李朝歌的努力下, 气氛越发尴尬, 难为顾明恪还一脸正经地回答:“裴相不日启程云州, 裴纪安同行。裴老?夫人打?算回祖籍,我母亲也会回去?。裴老?夫人托我给你捎一句感谢, 他们一直想?当面道谢, 可惜没找到机会。”
李朝歌随意点?头:“不用谢, 本也不是为了他们。”
顾明恪颔首, 一股淡淡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中间?。李朝歌没有问顾明恪什么时候回来, 顾明恪也没有问刚才她们在谈论什么。
顾明恪一想?到刚刚听到的内容,就觉得?大受震撼。凡人女子私底下竟然在谈论这些吗?
这些年,凡间?发展的过于快了。
顾明恪说?起?今早送到镇妖司的案子,李朝歌暗暗松了口气,顺势谈起?公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一下子溜到顾明恪手指上,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刚才侍女的话。
李朝歌尴尬地移开视线, 划过顾明恪脸颊时,瞬间?又注意到顾明恪鼻梁窄而挺,鼻尖精致,远比张彦之的好看多?了。她紧紧抿住唇, 憋得?脸都红了。李朝歌心虚地放空视线,绝望地想?,完了,她以后没有办法坦荡地看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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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张得?宠,朝堂内外马上感受到这件事情。召见当天,女皇封张燕昌为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封张彦之为司卫少卿,赐下住宅、奴仆、绢帛。又过了仅仅三天,提拔张燕昌为银青光禄大夫,准许他们兄弟每月望朔和朝臣一起?上朝。
半个月内,张氏兄弟的权势剧烈膨胀,武元庆仿佛完全忘了张燕昌原本是送给李常乐的男宠,立刻和二张交好,彼此推杯换盏,亲如兄弟。其他臣子嗅到风声,也纷纷巴结,张府门前每天车马塞道,宾客盈门,张燕昌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拥簇着人山人海。
镇妖司里,白千鹤压低声音,和周劭讽刺道:“之前人说?臭味相投,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有几分道理。来俊臣这小人和那对?兄弟走得?很近,最近是魏王、梁王府上的常客。呵,我看他们还真是投缘。”
白千鹤和周劭虽然一个是贼一个是匪,但两?人都混江湖,平生可以作恶,但不能?不义。他们两?人最看不上那些小人行径,偏偏最近认了个齐全。
先是来俊臣阿谀奉承、栽赃陷害,随后是梁王魏王玩弄权术,现在又多?出来两?个以色侍人的男宠,这简直是在白千鹤和周劭的忍耐极限上跳舞。周劭也很看不惯,但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示意周围,对?白千鹤说?:“行了,外面我们管不了,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白千鹤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皇喜欢,他们再看不惯又有什么用?白千鹤毕竟本行是贼,不敢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但说?话的时候保证不被别人听到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敢和周劭说?这些,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白千鹤撇撇嘴,坐回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探过身,神神秘秘问:“听说?那位五郎,风姿容貌和顾寺卿很像?”
周劭用力嗤了一声:“快别埋汰人了。就算不在一个衙门,我也得?替隔壁说?句公道话,那位和顾寺卿差远了。但凡见过这两?人,就说?不出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的话。”
“是吗。”白千鹤挠鼻子,他沉迷下班,每天一散衙准是第一个冲出皇城,所?以他还没见过大名鼎鼎的张氏兄弟。只?是听人说?,那对?男宠中的兄长?五郎,容貌清雅,风姿卓越,很有盛元公主驸马顾寺卿的风范。
白千鹤心里想?道,看来他得?找机会瞅一眼这对?兄弟了,尤其是张彦之。不知道张彦之似顾明恪的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他们成功了,白千鹤现在对?张彦之充满了好奇。
说?起?这个,周劭也难得?八卦了两?句:“非要说?像的话,我看那个大的更像另一位,就是这几日要出京的裴纪安。”
白千鹤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长?相很像吗?”
周劭摇头:“是感觉像。都是那种一看就读了很多?书?、很喜欢端着的人。”
“顾寺卿也是啊。”白千鹤道,“他读的书?还不够多?,他还不够端?”
周劭还是摇头:“不一样。顾寺卿更冷更仙一点?,他就算不说?话,站在那里就显得?很不好惹。但那位五郎,远远看着像一个负心读书?人。”
白千鹤拍着腿哈哈大笑,这个形容非常生动,他已经想?象出来了。李朝歌老?远就听到白千鹤放荡不羁的笑,她走过来,叩叩敲门。
白千鹤和周劭抬头,一看到李朝歌,瞬间?都坐正了。李朝歌淡淡问:“你们说?什么呢,笑成这样?”
“没什么没什么。”白千鹤疯狂摇头,“我正让他给我讲案子呢。”
李朝歌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出去?了。李朝歌走后,白千鹤和周劭又凑在一起?:“指挥使是不是听到了顾寺卿的名字,所?以才过来了?”
“不好说?。”
白千鹤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脸上的表情十分崎岖:“他们这夫妻俩真是够了。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洛阳里,就数他们这对?最靠谱了吧。”
当年那一拨天之骄子、天之骄女,如今和离的和离,流放的流放,还留在京城里的所?剩无几。名满东都的裴郎即将远赴边塞,千娇百宠的小公主李常乐嫁给了魏王。李常乐嫁给武元庆本来就有气,成婚后越发豁开了玩,魏王自己也有满院姬妾,夫妻俩干脆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武孟氏干生气,却没法管。
她是能?管住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是能?管住女皇的宝贝女儿?武孟氏干脆眼不见为净,全天住在大儿子梁王府上,再不过问魏王府之事。
兜兜转转至今,当年最离奇的搭配,也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一对?,反而成了模范夫妻。当初李朝歌强抢顾明恪的时候,白千鹤差点?一口酒呛死,当时酒楼里所?有人都下注,赌这两?人什么时候闹翻脸,白千鹤还悄悄压了一枚铜钱。如今看来,他那一枚铜钱是回不了本了。
白千鹤摇头啧了一声。
酷吏横行跋扈,二张炙手可热,连着张家其他人也鸡犬升天。但这些,都和裴纪安无关了。
五月初六,端午节的热闹还没过,裴纪安牵着马,走出定鼎门。奴仆在旁边传话:“郎君,行李都清点?好了,可以出发了。”
裴纪安点?头。他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顿了顿,最终还是对?奴仆说?:“让父亲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奴仆也看到那边的马车了,他躬身行礼,麻利跑开。裴纪安放开缰绳,慢慢走向马车。
他停在马车三步远的地方,这里可以听到说?话,又不至于被人误会。裴纪安拱手:“广宁公主。”
车帘没有动,过了一会,里面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裴郎君怎么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