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动?了真格,瞬间使出全?部力气。顾明恪单手格挡,虽然没让李朝歌碰到龙,但是也不得?不站起来腾挪。两人飞快又无声地?在屋里过招,顾明恪刚刚拉开距离,李朝歌就随后欺近。
顾明恪握住李朝歌手腕,正要结束这场幼稚的较量,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响。顾明恪手上的力道突然转了方向?,李朝歌明明都?感?觉到顾明恪卸力了,她刚要收回手,忽然被?顾明恪反握住手腕,用力朝后一拉。
李朝歌猝不及防被?他拽倒,农村里地?方小,更没有屏风、围扇等物,空地?不远处就是床铺。他们两人刚才在空白处中过招,现在顾明恪朝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到床铺上。
更糟糕的是他拉着李朝歌的手,李朝歌压在他上方,被?迫朝床铺摔去,看起来就像是李朝歌把顾明恪扑倒了一样。李朝歌习武多年,身体反应灵敏,接触到床板时她迅速调整姿势。她膝盖压在床沿上,手掌撑住被?褥,缓冲了力道后并没有被?撞伤,但顾明恪平躺在床上,而李朝歌撑在上方,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姿势更暧昧了。
李朝歌手刚扶稳就要起身,但顾明恪握着她的手腕,手不着痕迹使劲,又把她拽回来了。李朝歌怎么挣都?没挣开,她忍不住咬牙切齿:“你疯了吗?”
顾明恪却重重看了她一眼,眼珠轻微转动?,朝窗外示意。
外面有人。
李朝歌刚才被?顾明恪的骚操作?惊呆了,没留意外面的动?静。此刻李朝歌仔细听,确实感?觉到一窗之外有动?静。
对方几乎没有呼吸声,难怪刚刚李朝歌没察觉到。不过,李朝歌依然愤怒地?盯着顾明恪,用眼神?控诉道,那你发什么疯?
有人偷看,提醒她就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顾明恪却仿佛没看懂她的控诉一般,面不改色道:“不早了,该歇息了。”
李朝歌眼睛瞪得?越发大,完全?理解不了顾明恪想做什么。顾明恪伸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使力,李朝歌不动?,顾明恪只?能加大力气,强行?把李朝歌推倒在床上。
“别闹了,睡觉。”
李朝歌几乎是砸到床铺上的。她陷在被?褥间,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顾明恪,用口?型无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明恪不回答,他将手心?那条黑龙放在床架上,手指轻轻拂过,床帐就慢慢散落下来。顾明恪躺回被?褥中,十分坦然:“安静,不要闹。”
不要闹?到底是谁闹!李朝歌出奇憋屈,她并不介意主动?,但她明明是被?逼的却呈现出一副她主动?的样子,这叫什么事?
外面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李朝歌躺在被?褥上,侧脸看向?不远处的顾明恪。明明以前有过距离更近的时候,但这一刻,李朝歌突然觉得?不自在。
之前即使接触也是为了案件,哪像现在,两人同躺在一张床上,四面合着帐子,黑暗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双窥探的眼睛。李朝歌僵硬,一动?不敢动?,她坚持了一会,忍不住用口?型问道:“我要这样子躺多久?”
顾明恪闭着眼睛,似乎笑了。他回头,一双黑眸如水泽一般望着她,食指放在唇上,轻轻示意道:“嘘。”
李朝歌放弃了。她心?想顾明恪游刃有余,她一直紧绷着岂不是露怯?李朝歌努力放松身体,轻轻转身,换了个舒服的位置,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合上眼睛。
李朝歌本?打算装睡骗过外面的人,没想到她闭眼后,不知为何弥漫上一股困意,恍惚间竟然真的睡过去了。李朝歌身体仿佛在什么地?方飘荡,她忽上忽下,茫茫然找不到着力的地?方。飘忽中,她听到悠长的吟唱声,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铃铛。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各得?其所,庶物群生。既安且宁,王于兴师。以铃为引,唤君归来。”
这阵吟唱说不出的熟悉,李朝歌神?魂仿佛被?牵动?,朝一个地?方飘去。正在她昏昏然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李朝歌,醒来。”
在白茫茫的迷雾中,这个声音如天光乍破、云收雨霁,瞬间划破混沌,一路摧枯拉朽,靡靡吟唱声顿时消散。李朝歌霍然回神?,用力睁开眼睛,发现她还躺在农舍的床上。
李朝歌心?脏飞快跳动?,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顾明恪见她清醒过来,收回手指,压低声音道:“小心?,不要再睡过去了。”
李朝歌额头上凉凉的,方才是顾明恪把她唤醒。李朝歌后知后觉地?抚上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明恪指尖的触感?。顾明恪半撑起身体,隔着灰蒙蒙的床帐,无声朝窗外看去。
李朝歌静静躺了一会,感?觉心?脏跳得?没那么快了,才压低声音问:“外面怎么了?”
李朝歌一出声,发现她的嗓子非常喑哑。她张口?,正要说什么,唇尖覆上来一个柔软清凉的触感?:“嘘。”
顾明恪手指压在李朝歌唇上,李朝歌唇齿动?了动?,最终僵硬地?躺着,一言不发。
李朝歌的呼吸均匀地?扑在顾明恪手指上,指尖下,她的唇瓣温软,如同某种好吃的食物。
顾明恪想了一下,竟然没想到哪种食物可以与之对应。他微微恍神?,等回过神?来,内心?颇为惊诧。
他到底在想什么?顾明恪放在李朝歌唇上的手指慢慢变得?僵硬,他刚才想着安全?,并没有注意其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姿势太亲密了。
顾明恪手收回来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幸而外面的人动?了,顾明恪如释重负,他装作?从容地?收回手,轻轻从李朝歌身边移开,说:“好了。”
李朝歌支臂,慢慢从床上爬起身。她刚才不小心?睡着,头发有些散开了,看起来毛毛躁躁。顾明恪移开视线,悄无声息下床。
顾明恪移动?到窗户边,支开一条缝,静静看着外面。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很快,李朝歌也走过来,跟在他身后道:“外面怎么了?”
李朝歌贴过来后,那股淡淡的热意又随之笼罩住顾明恪。顾明恪微微错开身体,让李朝歌看外面。
李朝歌也不客气,马上凑到近前。他们不敢打扰外面的人,窗户只?捱开细细一条缝,李朝歌要想看清,只?能尽量靠近顾明恪。两人面颊离得?极近,李朝歌心?里尴尬,她毫无预备朝外扫了一眼,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顾明恪眼疾手快将她的嘴捂住,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李朝歌几乎被?顾明恪搂在怀里。但李朝歌看着外面,哪还有心?思计较这点小尴尬小暧昧,她全?部心?神?都?被?院子里的景象吸引走了。
老?婆婆独自站在院中,惨淡的星光照在她身上,那张总是慈祥淳朴、笑意洋溢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宛如行?尸。她双手扶住自己的头,用力一拔,就把头颅从脖子上取下来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李朝歌,此刻也浑身发麻。老?婆婆取下头颅后并没有停止,她怀里抱着头颅,一瘸一拐地?朝水井边走去。她提起来一桶水,坐在井边,一边用刷子刷头颅,一边喃喃自语:“今日?二十九,要扫除家里的尘土,还要清洗身体。武神?喜洁,不洗干净的话,武神?是不会降下福祉的。”
老?婆婆脖子上切口?平整,没有流血也没有血肉模糊,就仿佛是一个可以拆卸的人偶,头颅脏了,那就拿下来洗一洗。头颅泡在水中,眼睛还大大睁着,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视。水盆后面坐着一个无头老?妪,在夜色中吭哧吭哧洗刷,头颅洗干净后,她将水灵灵的头放在井口?,手费力撕扯,把左胳膊卸下来了。
这一幕简直惊悚至极。李朝歌不想再看下去,嫌恶地?从窗缝边转开。
李朝歌被?恶心?到了。顾明恪看到她的神?情,轻轻放开手,说道:“不想看就回去睡觉吧,她应该要洗一会。”
李朝歌连忙示意他小声,顾明恪却抓住她的手,不在意道:“她已?经把头拆下来了,听不到的。”
李朝歌想到放在井口?晾干的那颗头,一时竟无言以对。李朝歌现在唯独庆幸她戒心?强,没有喝过那口?井里的水,要不然她真得?恶心?一辈子。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明知道老?婆婆现在没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早就知道?”
“是啊。”顾明恪怡然地?坐到座位上,说,“我提醒过你,他们这个村子很少见人。我们两人到来后,她再三确认我们的身份,最后确定我们是活人后,才高高兴兴把我们迎进来。”
李朝歌想到老?婆婆那天给他们开门,高兴地?说“是人就好”,身上又忍不住发毛。原来,是人就好,竟然是这个意思。
李朝歌不由看向?桌子上已?经变凉的寿糕:“这些东西……”
“放心?,是谷物。”顾明恪说道,“只?不过是死人种出来的谷子。谷物天生亲近自然,依然在轮回之中,吃了也没事。”
李朝歌面无表情地?坐远了些,快算了吧,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吃。
月黑风高,窗外不断传来洗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诡异极了。李朝歌平复了一会,问:“所以,这个村子里都?是死人?”
“对。”
李朝歌喃喃:“难怪村里白天那么安静,我最开始以为是人少,原来,是因为他们只?在夜里活动?。所以,这个村里的房屋建造,确实是一个阵法?”
顾明恪点头。李朝歌看着他那轻巧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吓到你。”顾明恪坦然说道,“现在,你好歹还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一天。”
李朝歌气结,她宁愿不要这种快乐!李朝歌一想到她竟然怜惜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鬼婆婆,就气得?心?梗。顾明恪见李朝歌实在在意,劝道:“没关系,至少她邀请你过年时是真心?的。”
李朝歌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李朝歌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当?不知道,安心?睡觉吧。”顾明恪回道,“他们处心?积虑留我们下来,之后一定会有动?作?的。等着就好。”
听外面的声音差不多洗完了,李朝歌和顾明恪先后回到床上,闭上眼装睡。这回李朝歌再也睡不着了,她一直竖着耳朵,果然,过了片刻,窗户边传来细微的响动?。
有人扒开窗户,仔细看着屋内。老?婆婆盯了很久,确定他们还在睡着,就放心?地?回屋了。
第二天,李朝歌装备好所有武器,握着潜渊剑出门。她推门时,老?婆婆正站在院子中打水。老?婆婆见了她,热情地?招呼道:“姑娘,你昨天夜里睡得?好吗?”
李朝歌浅浅地?笑了笑:“托您的福,睡得?极好。多谢阿婆关心?。”
李朝歌经过昨夜那一幕,此刻再打量这个院子,马上发现很多不对之处。老?婆婆身上的衣物并非大唐常见款式,李朝歌原先以为他们这里偏僻,时兴款式传不过来,现在想想,分明是因为他们早就死了,所以才穿着旧时衣服。
此外,院子里也有很多过分落后的器具。李朝歌当?什么也不知道,出来转了一圈,就回屋里待着。
之前李朝歌不在意,但现在得?知整个村子都?不对劲,她就不愿意出去走动?了。以不变应万变,李朝歌就在屋里等着,她倒要看看,这些鬼到底想做什么。
李朝歌在屋里练功,一转眼就到了正午。李朝歌睁开眼睛,发现顾明恪不知道去哪里了,此刻并不在周围。她闲来无事,干脆练习起顾明恪教她的法诀。
李朝歌取出武神?画像,按照顾明恪先前的样子,掐诀,寻踪,凝线。两天前李朝歌亲眼看到灵线在山脚下消失,顾明恪施法都?这样,更何况她。李朝歌并不抱希望,没想到,一团红光闪了闪,忽然化成一条细线,延伸向?窗外。
李朝歌惊讶地?站起身。顾明恪说过,灵气线的颜色就是每个人属性的颜色。万物分五行?,每个人的法力也有各自的属性。顾明恪是蓝色,而李朝歌是红色。
李朝歌看着那条比先前明亮许多的红线,目光慢慢凝重起来。如果她没记错,寻踪诀可以根据气息寻找主人,距目标越远,亮光越细,反之,俱目标越近,亮光就越强。
李朝歌看向?红线没去的方向?,慢慢握紧手中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先秦祭辞
第110章 祭品
李朝歌握着剑, 慢慢走在正午的阳光下。村子?里静悄悄的,四面?门窗紧闭,宛如一个无人之地。
这怎么会是一个活人村庄呢?李朝歌早就该想到的。
李朝歌顺着寻踪诀的指引, 慢慢走到一个庙前。这个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门外?的石柱有破损痕迹,似乎经历了好几次战乱,门上的兽首生?了锈, 唯有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凶恶地瞪着前方。李朝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悄悄闪身进去。
庙中静静的, 明亮的日光照耀在地上, 惨白一片。院子?四角放着四个石像, 他们身形高大, 铠甲覆面?,手握刀枪剑戟,无声镇守着庙堂。正面?是一间宽阔的正殿, 殿中摆着供桌、香炉,供桌后方放着一尊神像。
外?面?正是晌午,而殿内却阴冷昏暗,不见阳光。李朝歌停在门槛前,抬头,顺着徐徐青烟, 看到一尊熟悉的三眼八臂神像。
又是武神。原来这里是武神庙?
李朝歌只看了一眼, 没有在武神像上倾注太多心思。她再?一次使出?寻踪诀, 红色的光线变得明亮茁壮,它没有停顿,径直往武神像背后飞去。
李朝歌顺着丝线迈入正殿, 她绕到武神像后,发现丝线竟然没入墙壁中。李朝歌盯着面?前的墙壁,隐约发现石头间似乎有缝隙。
这好像是一个暗室。开门的机关在哪里?
李朝歌一手掐诀,另一手拿起潜渊剑,在石头上不断敲击。李朝歌正在仔细听?每一块石头的回响,忽然浑身一凛,立刻回头。
那个老婆婆站在神殿门口,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朝歌。
这时候,李朝歌手里的线晃了晃,骤然熄灭。
寻踪诀中断后,李朝歌压根没有再?尝试。她握着剑转身,冷冷盯着老婆婆。
“寻踪诀在山脚下失效,是你们做的手脚?”
老婆婆跨入门槛,她没有理?会李朝歌的话,而是合手,虔诚地对?着上方神像跪拜。李朝歌眼睛注视着老婆婆,其实余光却在悄悄打量环境。院子?中空空荡荡,四周也?安静无声,莫非,老婆婆是孤身一人来的?
老婆婆明知打不过李朝歌,她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
老婆婆口中念念有词,她把祷告词说完了,扶着垫子?,艰难地爬起来。她颤巍巍站好,对?李朝歌说:“姑娘学得很快,可惜太好奇了。”
李朝歌听?到眉梢微动:“你们也?会寻踪诀?”
“经常进山的人,谁不学两个技艺傍身。”老婆婆站在门口,她背对?着阳光,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之前总是笑着,给人感觉热情?又慈祥,但是现在,她面?无表情?,脸仿佛绷在骨头上的干皮,看起来鬼气森森,“说起来,姑娘和我?们村子?还真是有缘。既然姑娘学了武神的法诀,那就留下来,终身侍奉武神吧。”
老婆婆话音说完,整座庙突然震动起来。李朝歌铮的一声拔出?潜渊剑,稳住身体,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时候她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她本以为是石像的武士动了。
先是手臂,然后是脖子?,最后是双脚。四个武士身上的石头迅速变化,变成真实的铠甲武器。他们先后跳下石台,落地时,都震得地面?微微晃动。
老婆婆退到院子?角落,恭敬地对?着四个武士行礼:“四武士,这就是献给武神的最后一个祭品。她不听?话,总是不肯吃老奴准备好的圣食,只能劳烦四位武士了。”
李朝歌脸色凝重起来。如果是老婆婆,李朝歌有把握轻松拿下,但是没想到,这里还藏着四个武士。
李朝歌先前在奇怪,这个村子?里的人武力都平平,他们哪儿来的胆子?诱骗活人,迫害人命?原来,他们真正的依仗是这四个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