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后面她已经开始笑脸相迎甜言蜜语了,但真心还是敷衍,男人会傻傻分不清?
比如小唐氏为什么打她,在她说了那么俯低的话之后?不就是因为人家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毫不动心嘛。
总之大家对不好频道的结果是,男人除了去看程照,也不爱与她搭话。另一种方式上,和小唐氏差不多的待遇了。
并且,愧疚和赏赐,更不代表纵容。
程向腾这人,向来不喜姨娘做怪。从前武梁对着大唐氏也干过坏事儿,程向腾也是差点儿没收拾了她去。
如今也差不多,除了赏赐,程向腾对燕姨娘的容忍,也只到她在自己小院里吆喝着叫骂小唐氏几声的地步。他装不知道,大家都跟着装不知道罢了。到了外间,该维持的礼节还是得维持好了。
燕姨娘自己也清楚,所以她对小唐氏的不服与愤恨,从来不敢肆意迸发出来。
但是现在,燕姨娘不只是对主母不恭那么简单,她的行为,惹了程向腾大忌。
程向腾原本想,就算小唐氏病养,武梁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回府里,然后二房这边,就先交由燕姨娘打理。
就算武梁回来打理,她们也可以象以前一样相处,互相协助着,安然度日。小唐氏入府前,她们不就相处得很好吗?
总之他们母子,都能奔上舒心日子去。
——如果她没有攀咬程熙的话。
···
可她这么一而再的攀咬使坏,程向腾忽然就寒了心。
为什么陷害程熙,理由十分浅显。他就这么两个儿子……
看看程嫣遭遇过什么?那就是生生被有着歪心邪性的亲娘祸害的典型。
难道还要再来一个程照么?
自己起了歪心思的亲娘,能教给孩子的,自然少不了那些挖坑使套,你争我抢。然后兄弟们一天天长大,程家等着祸起萧墙?
去个小唐氏,来个燕姨娘?程向腾真是要怕了这些女人们了。
只不过,假的终归是假的。
——纵使熙哥儿穿着深绛色衣衫,那也是白日里才辩得清的。无月无星的晚上,能看清衣服发红头?
蠢货一般都觉得自己很聪明。
程向腾想,这么一个心肠已坏的女人,真的对小唐氏做过些什么也说不定。所以她才急于这么跳出来转移目标祸水东引吧。
如果真有人对小唐氏动过手,那么除了那人个子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本就是坐着或蹲着的。
想不被人看到,只能是躲在阴影里。那处的假山石不高,所以阴影也小,要想躲好了,少不得会蹭着点儿什么。青苔了,草叶了,土了泥了,衣上或鞋底,痕迹总是有的。
除了实物,甚至还有可能沾染上一些味道。
小唐氏出事儿后,二房全部的人迅速集中,她应该也没功夫去清洗处理。
他只需去搜一搜,他应该去搜一搜的。
搜出实证,先攥在自己手中,等唐家闹腾完了,他再来暗中处置,这样就不至于有难听的话传出去了。
然后,程家的名声,小唐氏和燕姨娘的名声,她们子女的名声,便也都保住了。
无论如何,小唐氏人已经没了,燕姨娘还有亲儿要养,程照还小,吃母乳对他更好些,有亲生母亲的悉心照料也更让人放心些。所以对燕姨娘更宜缓后处置。
——这么想着,人却坐着没动。
忽然觉得这样真的对吗?忽然一股的心灰意冷。
粉饰太平,虽然被武梁无情地嘲讽过,可他还是一直在做。
可是,后果却如此恶劣。
当初查出小唐氏害燕姨娘流产时,他顾念程家名声,顾念嫣姐儿名声,拖着掩着没有及时处理。可结果却是,程嫣仍然被宫里斥责了,而燕姨娘,倍感委屈愤恨许久。
如果早早就处置了小唐氏,给燕姨娘一个说法,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结果?小唐氏冷院里住着,但人到底还活着。燕姨娘安然养着她的小儿,没有变成这样的心肠?
如今若为了照哥儿再帮燕姨娘掩着,那委屈的就是被她指认的程熙。程熙委屈着委屈着,会委屈出什么事呢?
这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还有个胆大妄为的娘呢……好吧,不是因着这些,是他不想儿子受委屈。
算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妩娘那女人还有这东西嘛?可她活得不知道多自在。
如果燕姨娘真做了害人之事,就让她自己给唐家一个交待吧。
···
那边,程熙听了燕姨娘的话,已然老实承认,“姨娘,我后来穿上的,就是深红的衣裳。”一边想着是谁他妈陷害我,别让大爷我逮着。
他盯着屏风,若有所思。
关于要提防燕姨娘,季光早就提醒了他的,虽然武梁并不认同。
而关于他穿什么衣裳,外间那么多宾客都瞧着呢,唐家兄弟也有目共睹,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也不需隐瞒。一个姨娘说一说,就能给他定罪?证据呢?他相信他的洛音苑里,随便什么人想放进去点儿东西污陷他,并不容易。
唐端慎听了他们的话,却跟拿住了什么实证似的,叫嚷着这就要去洛音苑搜去。
程熙扬着眉头,淡淡道:“二舅父,要搜我洛音苑,要么父亲同意,要么得请官府手令才行。也免得我那里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或失了些什么要紧的去,咱们舅甥也说不清。”
唐家人来程家为所欲为,实在让人搓火。
程熙拧着劲儿,并不客气。
是呢,这是侯爷长子,不是随便哪个仆从下人,沾点儿嫌疑就敢动的。
于是唐端慎便拿眼睛瞧着自家兄长,一副“肯定就是这小子,哥你说怎么办吧”的神色。
唐端谨倒不动声色,瞧瞧程熙,瞧瞧程向腾,然后瞧着屏风不吭声。
那边番,程大夫人郑氏已经连声斥问着,“燕姨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真瞧见那人影穿着红色衣裳?”
一时又问:“你真瞧清了他有多高?”
“你当时离他多远,是从后面看到的还是侧面或正面?”
“你若胡乱编派,仔细你的皮!”
燕姨娘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刚开始也一一答了,后来声调越来越发颤,最后干脆惶恐道,“妾身实在不知道熙少爷穿的……不不不,定是妾身看错了。妾身昨儿也饮了两杯,定是眼花了……”
程向腾懒得再看这表演,他淡淡道:“昨儿程熙多喝了些,我放心不下,所以过去他房里瞧他来着,在他房里呆了很久。”这算是对唐家兄弟的交待。
他们是长辈,日后程熙总还要见他们的,跟他们拧上,以后吃不完的亏。
然后他对程熙安抚道,“熙哥儿,我还用冷巾子给你擦脸来着,擦了一遍后,你哼哼哝哝还要再擦,你可还记得?”
程熙听了,立时就软和的声调,挠挠头一副撒娇小儿样道:“只记得凉凉的,谢谢爹……”
唐端慎差点要跳起来了。程侯爷你有意思吗,这种“我亲眼看着呢,我就是人证”的说法,多可笑谁会信啊。
要真有这事儿你早前怎么不说,如今被人指认,你倒说出来了。
程向腾说可笑么?我们父子做什么,为什么要向别人说起?你们唐家管不着吧。
那明晃晃的意思,想动我儿子,你先来动我吧。
程向腾不肯去替燕姨娘掩事儿,但到底也不愿往她身上去扯事儿。这么一番胡搅,也有些转移视线的意思。
不过程向腾也知道,唐端谨堂堂副统领,可不是个草包。
这个女人,她最好能洗清自己,否则,保不住她。
···
内宅女人们为自己利益给别人挖坑什么的,唐端谨小拇指都想得通。
正是燕姨娘的急于表现,反倒引起了唐端谨的重点怀疑。
不是说了么,她们身为姨娘的,才是被重点怀疑的对象。尤其她这个和小唐氏有前怨旧仇的人。
何况她出现在小花园附近不说,还只有自己小丫头一个人证,那实际不足为证。
唐端谨心里小小有点儿感慨。程熙那么小,被指认得这么明显,都一点儿不急不慌,颇有几分乃母之风。
他想起了武梁。
那个女人的行事,他是刻意留意了的,就办事的胆大和缜密,能让这世上许多男儿,都自叹不如的。
如果是她出手,唐端谨相信,今天的情形定然会反转:程熙定然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而诸如燕姨娘之流才百口莫辩。
就算是程熙某种情形下的忽然出手,他的洛音苑里肯定也有人想法补救,而不是这样让他白白落了嫌疑。
象上一次,程熙病躺让小唐氏受了委屈那次,唐端谨后来也想明白了,那点心上掺杂上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他们洛音苑自己人掺上去的。就为了让他们唐家当场发作不得罢了。
能这么补救的,显然就是个人才。洛音苑里的能人,程侯爷亲选的,显然也得了成兮酒楼那女人肯定的。
再说,唐端谨也真找不到程熙要害人的理由。他与小唐氏现在,真没有必要的严重的利益冲突。
总之吧,唐端谨从心里就没觉得会是程熙。尤其还亲自跑去动手这情节,太过拙劣。
所以,燕姨娘的出头,从头到尾只让她自己无所遁形而已。
之后,唐端谨带人,要求燕姨娘重走一遍当时的路线,她沿哪条路走来,从哪条线回去,看到人影是什么时候什么位置等等。
然后问她,照这样的位置,你能看到黑影黑影也能看到你们,为什么他不往另一边跑却朝往你们这边?
然后告诉她,深绛色在无星无光的夜里,看起来就和黑色无异,根本不会发什么红头,更不会离这么远的距离仍能分辨出来。
燕姨娘满头大汗,虚虚说她果然喝多了酒眼花。
唐端谨要求带人搜查了燕姨娘的小院。
——他这般向程向腾要求时,燕姨娘反应很大,她说她院里养着病儿,怕他们进去翻腾,吓坏了程照。
她不停叫着“侯爷侯爷”,希望程向腾拦着。
程向腾没拦。
燕姨娘拦不住。
当天酒宴上穿的衣裳,是程向腾新赏她的那件雪青色的珠光锦,她第一次穿。
那衣裳已经泡在水盆里了,可惜没来得及搓洗。后股位置有处苔印尚在,想必洗也洗不掉的。
一比照,与小唐氏落水地方矮石上的相同。原来当时她坐在那里,难怪人家看不见她了。
更明显的是燕姨娘尚穿在脚上没有换下的鞋子,上面很干净,鞋底儿与鞋面的缝里,却粘的有将干未干的黄泥。
回去岸边再细查,甚至发现了和她鞋印吻合的极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