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男人的声音,跟那天遇到的陌生人一摸一样。
  明月辉怕极了,又担心急了,她被两个姐妹锁了起来,根本动弹不得。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刷拉——
  明月辉听到刀砍到肉上的声音,还有人们的惨叫声。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从未经历过什么血腥的事情,可是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回到在制衣局上空。
  其他人是不知道她在哪儿,而梓香梓亭她们那个房的人,明明就是心知肚明的,可她们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生生交付了性命去。
  满地都是血,血一直从地下室的夹缝里流到了她洁白的脸颊上。
  明月辉咬着牙,哭得泪流满面。
  血水和着泪水,将她的脸庞弄得脏污不堪。
  她要出去……她要出去……她用力想要推开地下室的门,可她的身形被卡在其中,那门又厚又重,怎么也推不开。
  这处机关是在谢奇授意下挖就的,不仅极为隐秘,且按照了一定的阵法,外面的声音里面听得一清二楚,而里面的声音却传不到外面来。
  明月辉双手抠着门,抠得手指都出了血,也不能撼动着门分毫。
  渐渐地……外边惨烈的呼喊声弱了下去。
  那个可恶的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在宫闱里定是跑不了,不论这名扰乱宫闱的宫女在哪里,招供者皆可免去死罪。”
  “如果执意包庇,本将不介意背一个滥杀的骂名,也要替陛下清正宫闱!”
  他的意思,不外乎震慑其他人,说是知情便报,说是不知情,便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杀下去。
  正好云帝刚即位,之前世宗的妃嫔她也没打算放过,正好借题发挥,以大开杀戒为名义,彻底清除宫廷里的异己。
  明月辉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周满已经屠|杀了整整六个宫殿里的人,天色暗了下来,宫灯照亮了半爿血空。
  诺大的洛阳宫廷弥漫着血液的腥气,庄重宏伟的宫闱成了人间的修罗地狱。
  明月辉的十根手指鲜血淋漓,她的手指甲已经完全没了,手掌和手臂被磨得血肉模糊。她从地下室爬出来,就像献祭一般,走向了周满的方向。
  她得阻止这场杀戮,这场因她而起的杀戮。
  她很抱歉,她要辜负梓香梓亭的牺牲了,可她有义务去阻止因这一借口而引发的屠戮。
  等她下了地府,她会向她们赔罪的,下辈子……下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补偿她们的情谊。
  很快她被官兵围住了,通天彻亮的火光中,她第一次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对视。
  明月辉读不懂云帝眼中疯狂的嫉妒,她被踢了一脚,狼狈地爬在地上,女人走过来,用脚一根一根碾过她的手指。
  女人掰过她的脸,仔细端详,“也不过如此。”
  女人恨恨道。
  “莫不是狐媚惊人?”见明月辉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女人又是一股打在棉花上无从发泄的愤怒,又是感到被低贱之人污辱了的鄙夷,“你不配死,孤会让你生不如死。”
  “拖下去,查,给孤好好查查,跟这扰乱宫闱的狐媚子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
  明月辉不知道,就是这云后的一句“查”,保住了她一命。
  这一查,查到了明月辉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与她私相授受的谢奇,一个时时刻刻威胁云帝御座的沈南风。
  云帝这才想起,她和那“狐媚子”也是有过交集的,当时狐媚子撞破了她毒杀一个宫女的场景。
  那时候谢家托她为谢奇物色贵女,她心中愤慨难当,正巧那“狐媚子”撞到了她枪口上,那段时间太医院又刚好研制了一种针灸抑制记忆的手法,她手一挥,那人便被送去试药了。
  后来她得知了那人是沈南风的“妻子”,便命人将她从太医院的试药房搬了出来。
  云帝是不打算放过那个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女的,正巧这个沈南风的把柄落到了她手上,她便利用这个把柄来威胁沈南风。
  而这个不起眼的“把柄”在云帝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符号,她派了一个人去监视少女,久而久之,却也忘记了这一个存在。
  云帝倒是不知道,她亲手放进来的不起眼存在,最后会摧枯拉朽地毁掉自己与那少年之间微薄而荒芜的联系。
  最可恶的是,有沈南风这一时时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根本不敢贸然去杀明月辉。
  不敢杀,唯有一点一点地让明月辉生不如死,夺取她本该有的一切……
  ……
  对于明月辉来说,那段日子是不堪回首的。
  她每天都浑浑噩噩地来麻痹自己,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她对于谢奇的忠诚与坚守……她不那么惊艳却足够清新纯美的脸皮……
  以及她为之付出了所有的男孩,她的阿沅。
  一个恶毒的嬷嬷一声声在她耳边述说着,她们将从她脸上生生剥去的脸皮如何被换到了另一个女郎身上,那个女郎会代替她存在,一点一点去腐蚀她的阿沅,折磨她的阿沅。
  把那个孩子弄得面目全非、生不如死……
  明月辉的精神被摧残到了极致,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某一日她在受刑之时,腹中痉挛剧痛,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腿间流淌下来……
  “这贱人竟然怀了孽种!”行刑的小吏惊叫出声。
  “啧,这孽种有够顽强,现在才掉……”依旧是守在这里监视她的恶毒老嬷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余光中,老嬷捻起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都成型了,真是脏……”
  明月辉隐隐约约知晓了那是什么东西,她的心就如同被锥子狠狠地锥穿了一般。在那四四方方的囚笼里受的那些刑罚与屈辱,她都能忍下来,可这次,她似乎真的不行了……
  明月辉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滚滚而下,打湿了刑具。
  从那一天起,这个天牢里的女囚丧失了神志,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疯子。
  余下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只是有一阵,她被摁倒床架上,头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贯穿……她痛得尖叫,便有人堵住了她的嘴,最后她的四肢挣扎不动了,直直晕倒了过去。
  ……
  ……
  还记得什么呢……
  明月辉最后的记忆,是一辆小小的马车,窗外有着明亮的灯火,有个只看得见前襟的男人,在对她说着话。
  明明外面欢天喜地的,可她却敏感地察觉到男人的悲伤。
  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呢……明明不认识他,明月辉意外地不想他难过……
  那人手里捧了好多小面人,一个一个轻声细语地讲着它们的来历。
  她好想好想好想听清他的声音,可她怎么也听不清楚。
  可她莫名好喜欢他这样跟自己讲话。
  后来车夫跟他说了一句什么,他就这样跟她告别了。
  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分开,一点……一点也不想……
  一点也不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醒了,快要完结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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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8章 忘却
  梦到了要醒的时候了。
  明月辉奋力地睁开眼睛, 她的身子热热的, 被一个温热的身躯包裹。
  她看到了他中衣上绣的莲花图案,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气,脸上莫名一湿, 转眼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呀……”魂牵梦绕的声音问她。
  他中衣上的褶皱可真好看啊……明月辉眼睛盯着那生动的柔软的褶皱,再往里一点, 便是他的胸膛, 薄薄的,骨瘦嶙峋的胸膛。
  她记得在梦里, 最后的那个场景,那胸膛比现在年轻蓬勃好多, 她好想好想看看那胸膛的主人,哪怕是一眼,哪怕看上一眼。
  现在终于如愿了,明明只有一夜,可她觉得,自己过了好长好长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见到他。
  “谢奇……”她痴痴叫了声。
  那时候从未想过, 还有再见他的一日;回想起未恢复记忆时的冷言冷语,现在也万分忐忑。
  听他久久未回,她有点急了。
  “喂,谢奇!”她急着喊了一声。
  “哈。”
  “怎么了?”明月辉歪了歪头,摸不准他现在情绪,“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哈哈……”谢奇头一次笑起来, 他瘦骨嶙峋的胸也跟着抖动,像是憋了一件很好笑很好笑的事情一样。
  明月辉好久没见他笑过了,之前他也有过温和的笑意,可那都是浮在表面的,胸腔不会抖动,笑也不会蔓延到心里。
  “你……你在笑什么啊?”明月辉有些恼怒地问。
  “笑你我经过这万千事由,我还能听到最初的那一声‘谢奇’……”谢如卿低下头来,那一双眼珠,在光线下呈琉璃色,他还是跟以前一般的殊色,只是比以前成熟了点,消瘦了些,眼底的光彩不减当年。
  “你还是……从始至终,都不会和我客气。”他的菱唇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珍重万分的。
  额头有湿热的感觉,明月辉浑身一个激灵。
  “今晚谁都不要想了,就只有你我可好?”男人埋下头,咬了下她的耳垂。
  他的嗓音低哑,宛如暗夜里魑魅的蛊惑,蛊惑她遗忘现实的责任,蛊惑她成为他的奴隶。
  “阿宣,我好想你啊……”他的鼻音有些重,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千重万重的感情朝明月辉袭来,“你之前啊……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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