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天开始,谢奇与明月辉的关系就彻底不一样了。
  以前明月辉对那一夜的誓言还觉得轻飘飘的,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从身到心都成了谢奇的妻子。
  谢奇就更是不得了了,一头开了荤的狼有多恐怖,他就比这头狼更恐怖。
  他好像一刻也离不开她一般,总想处处彰显他的存在感。
  明月辉回制衣局报道的时候,他便命人来分配制衣任务,忙不迭又把她撵了回来;
  明月辉去投喂司马沅的时候,他巴巴地跟去,坐到屋顶闹闹腾腾地瞧他们;
  明月辉若是前去照顾他,他直接大白天地就闭了大门,去做那些蜜里调油的事。
  一开始明月辉还是害羞的,谢奇那张骗鬼的嘴便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这条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她也只好从了他。
  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北魏气势汹汹而来,吞了东梁的几座城。此时战神沈南风与朝廷的矛盾日益加重,自请固守西梁,压根也回不来充当救火兵。
  换句话来说,他乐得见朝廷大乱,这群世家门阀,还有那高高在上的云皇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自顾不暇。
  朝廷上下果真一阵混乱,最后是脚伤初愈的谢奇上前,朝御座旁的云后跪拜请缨。
  后世被称作哀帝的世宗司马伦病了,云后从辅政渐渐变为了掌权。这个聪明狡诈的女人凭借莫家的扶持,趁着在四大世家相互掣肘之际,一下子掌握了整个帝国的权柄。
  云后在御座旁大惊,“谢卿,此时并非你强出头之时。”
  “回禀娘娘,如卿五岁习武,九岁入军营,十三岁随大将韩潇征战南越。如今官拜中尉,掌京中南北二军,飨国之禄,更应忠君之事。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甘为社稷而死。臣请领十万大军,入幽州抗敌。”谢奇单膝跪地,字字铿锵。
  云后咬碎了银牙,忍住自己奔出的欲|望。
  是了,是了,少年此番虽千万人吾往矣地上战场,定是那日她用药将他刺激了,他为了逃避她,才自请前去的。
  云皇后眼见下首的那人,心中万般愤恨,又有一丝微微的窃喜,他终究心中,还是挂着她这个人的。
  可她哪里想得到,谢奇如今一肩担起剑挑北魏之责,只是为了他爱的那个人,用他的血与汗,给她挣一个正妻之位。
  就在这样的阴错阳差的误会之下,云皇后最终没有谢奇领军的请旨。
  ……
  少年走的前一夜,他把明月辉留在了自己院子里一夜。
  明月辉在他的刻意隐瞒下,事先都不知道他即将领兵的消息。她只记得那夜他比平常更加地勇猛与热情,把她弄得晕晕乎乎的,直至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时,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耳旁放了一个锦囊。
  打开一看,是两人头发挽成了一个同心结。
  明月辉心中一紧,那谢奇笨手笨脚的,哪里会挽这些东西。可这个同心结挽得像模像样的,挽得那样好,她不由地护在怀里……
  ……
  此次北魏有备而来,犹如饿狼捕食,它东梁积弱依旧,
  少年一去就是半年,他是深秋去的,回来寒冬已经过了,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这期间,明月辉一直安安静静等着,无论外面传来的消息多么坏,多么让人难安。
  “梓宣,你都不怕吗?”梓香听说了东梁军队在幽州接连失利的消息,担心不已。
  谢奇在的时候,对制衣局可是关照了,连带着梓香也对执金吾大人充满了好感。特别是明月辉一个房的人都被执金吾大人罩了,梓香是知道两人关系的,就像知道了大大秘密的小粉丝一般,暗地里默默支持着他们。
  明月辉见梓香捂着她的大胸脯大惊小怪地,就一阵想笑,“怕什么。”
  “他若一将功成,我也生了欢喜;他若战死沙场,我亦不会苟活。”
  那人无论好与不好,在明月辉看来,都是与自己一体的。她所能做的,只有不让他担忧。
  半年后的那个晚上,明月辉照例去谢奇走后的房间扫洒,忽而听到了脚步声,然后瞬间被拥入了一个怀抱,少年的声音越发低沉,“阿宣,我回来了。”
  他走,她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他回来,看来也是最后一个。
  明月辉感受到耳廓的热气,鼻子一酸,羞涩低头,“知晓啦。”
  她从没责怪过他。
  那个深夜……谢奇把明月辉扛到了院子里的假山后面。
  这院子本就是他的,他又把该赶的人都赶出去了。饶是这样,少女还是害羞的。
  他喘着气,把少女抵在湖石上,咬着少女的耳朵,“祖父同意了。”
  他用自己的披风包裹着少女,生怕她冷着,眼见少女的眼神从迷蒙中醒来,一点一点染上了不可思议。
  “你以后,便是他长子嫡孙的孙媳妇儿啦。”少年喝了一些庆功酒,开心得不行。
  他主动请缨去战场,取了北魏一将领的项上人头,自己也被砍成了重伤。
  那背上从肩胛骨一直劈道腰部的两道刀疤,直至现在还是会时不时裂开。
  幸而谢家看到了他的决心,族长祖父怕他这样下去,真会为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死了,只得同意。
  不过令他秘密将其接出来,先送去江南没落世家,换一个能勉强够得着谢家的身份,在做一阵子世家贵族的利益教导,方才能进入谢家。
  明月辉压根就没想到有这一天,她自知身份地位,与谢奇的所有,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就算最后结局她还是不能进谢家,两人因身份与地位分开,她亦无悔。
  听完了谢奇的话,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手臂搂住谢奇的腰身,深深地攀附上去,“阿奇……”
  连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刻的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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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留下
  “阿宣, 今日是怎的了?”阿沅问她, 这是他难得问她问题。
  小小的男孩瘦弱不堪,好歹也微微长高了些,长成了少年的模样。这是他来到人世间的第十个年头, 他比同龄孩子矮小了不少,从未被父母爱过一天的他, 长出了异常坚韧的脾性。
  坚韧, 又隐忍,格外让人心疼。
  明月辉在谢奇的调查下, 隐隐约约知晓了阿沅的真实身份,原来他竟是皇子!
  不过这个皇子生不逢时, 乃皇帝与一宫女所生。如果在别的皇帝治理之下,司马沅的境遇或许没那么惨,可这时的皇帝世宗是个傻子,国家一切的权柄都在皇后莫唤云手上,莫唤云一向任人唯亲,怎可能容忍一个意外出生的小皇子?!
  虽说知道这个宫女的人大多已经死了, 不过以谢奇的人脉还是探寻到了蛛丝马迹。至此, 明月辉偷偷接济阿沅的行为,变得更加隐秘了。甚至谢奇开始动用关系为她隐瞒,一旦明月辉的行为被发现,后果将是她一个小小宫女难以承受的。
  自从知晓了阿沅的真实身份是皇子过后,明月辉对他的怜悯更甚了。堂堂一个皇子,混得连她这个小宫女都不如。不止不如,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连路都不会走,话也不会说。
  因了如此,明月辉更加发奋地教导阿沅了,他可是皇子,明月辉觉得,一个堂堂小皇子被阴错阳差送到了她身边,她还三生有幸地教导他,这样的机缘令明月辉的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
  她发誓,要好好教导阿沅,不会让他比任何一个皇子差。
  纵使以她的阅历,也没见过真正的皇子到底接受了怎样的教育。
  可喜的是,阿沅总是好学敏进,明月辉布置的功课,总是翻倍或者翻三倍地完成。
  久而久之,明月辉甚至相信,她的教导虽不能跟朝廷大儒相比,可司马沅却比普通的皇子来得更加刻苦与聪慧,他以后至少在功课上,不会落后于他的哥哥弟弟们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阿沅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这日明月辉心神不宁的,谢奇催促她快一些跟阿沅告别,她就要出宫了。
  谢家同意了两人的婚事,谢奇又心底里想着云皇后这一枚不□□,希望尽快送明月辉出宫。他一个执金吾,弄神不知鬼不觉弄一个普通小宫女出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出了宫就赶紧去江南,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行嫁娶之事。
  至于阿沅,谢奇说会派人好好安顿他,至少保证他衣食无忧。
  可……可……明月辉想给阿沅的不仅仅是衣食无忧,他是她养大的,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未来,随随便便地抛弃他呢?!
  “所以,阿宣,今日你到底是怎的了?”阿沅很敏感地察觉到今日明月辉的不同,抬起头,一双狭长的眼睛有些孤零零地望向她。
  明月辉吞了一口口水,发觉自己组织好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阿宣,你喜欢……你喜欢这个吗?”阿沅表现得很是局促,他以为是明月辉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一心想哄好她,于是转身从身后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个物事来。
  明月辉开始没看清,等看清了,简直惊呆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水车模型——【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数如沃汤】。
  书上是这样说水车模型的,那个小小的模型是木制的,底座削得特别干净,车轮简直是纤毫毕现,有模有样。
  要知道他根本就没看到过水车长啥样,他也没有工具去制作,最多庭院里长了一些树枝,但那些东西根本磨不成这么干净光滑的模样。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阿沅一字字念道,一双狭长又敏感的眼睛一心一意地望着她,“你说过一名皇子,无论多么窘迫的情形下,都是要心向着百姓的。”
  “百姓最重要的,就是有衣穿,有饭吃。我……我没法做其他的,就做了一个这个……想……想送给阿宣。”阿沅看着她,语气里包含着殷殷的期盼,与小心谨慎的揣摩,“阿宣说过的每一句话,教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里。”
  “阿宣没有生辰,我也没有,这是送阿宣的生辰礼物。”
  明月辉根本没有勇气去接那礼物,她心乱如麻,一心伸了手去,直接撸开阿沅的袖子。
  男孩子敏捷地向后一避,明月辉灵活的手还是扯开了他的袖子。
  满是疤痕的手臂露了出来,从手掌到手肘,一条大大的血痕,还有数不清的细小擦挂,一条干干净净的手臂,弄得惨得可笑。
  “我不要那劳什子礼物,我只要你不折腾自己!”明月辉厉声道,她知道这小家伙肯定是为了弄那个水车,不知偷偷折腾了什么。
  她这段时间尽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竟忽视了他。
  明月辉心中的愧疚与担心,将那对好日子的向往压得有点摇摇欲坠,这孩子……这孩子这样……她怎么放心扔下他,独自去过好日子?
  男孩子虽是被训斥了,嘴角却微微挂了一丝脆弱的笑意。
  他双手拢着那水车,乖巧地蹭到明月辉肩膀旁边,“做都做了,阿宣就要了吧。”
  明月辉无法,她只觉得碰着她的小胳膊瘦得硌人,一点点挤压着她的心。
  她的手接过那个水车,男孩子的手指轻轻往车轮一划——兹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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