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格望向会议桌主座,温别神色非常平静,那双瞳色偏浅的眼眸好像一汪深湖。
薛格顿时意识到,这男人大概什么都知道。
他咬了咬牙,低头服了软。
“等会议结束了,再说——好吗?”
温别抿了抿唇,温和一颔首:“好。”
他起身,把位置让回给本该主持会议的前辈,对方是温成清的人,所以尽管温别迟到了,主座还是给这继承人留着了,这也不仅仅是给温别的,更是给温成清的面子。
温别低声和煦道:“您坐这儿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温别都沉默而安静。
但会议室里,已经没人敢把他当一个傀儡来看了。
传闻中懦弱寡言、被保护的太好的温家公子,一上来把薛格的死穴摁住了。薛格,几乎是高管层最飞扬跋扈也不怕威胁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薛格那脸色多多少少为大家写明了一件事:温别,能不惹就别惹了。
现在这情况,怎么看,薛格都像是要试刀的第一个对象。
当晚一个慈善酒会,沈什路被堂兄沈琦押了过去,沈什路惊喜地发现陆家派了陆近携来了,他可算是逮着个熟人,扑上去唠嗑。
两个人之间共同话题也没别的,除了温家那位。更别提他今天会上跟薛格杠上,这事儿跟长了脚似得,没几个小时就在圈里传开了。
沈什路听陆近携说完,眉心微微一跳:“试刀,不至于吧!温别他还有自己的事呢,又不是攻击性这么强的人——”
陆近携低头喝了口酒,转身就要走,被沈什路哎哎哎地拉住了:“脾气也太坏了吧你,那就当你说的是对的,他拿人家开刀干嘛?年轻人火气正足,干嘛不拿老一点没实权的开刀啊?”
陆近携笑:“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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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别越来越忙,谢小延能感觉到。即使他白天跟原来一样,以待在房里为主,但温别开始有永远接不完的电话,有时候深夜三四点,他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至于他在忙什么,但凡不傻,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出来。
想起那些八卦帖子,谢小延对他愿意雄起这件事,还是挺欣慰的。那种欣慰夹杂在铺天盖地的失落里,被她强行揪了出来,努力铺平展开,放到了最大。
在温别放下手里的公事,过来帮她看文,像之前一样帮她分析情节和转折的时候,谢小延第一次乖乖巧巧听完,然后懂事道:“你忙自己的就好了,我这边不重要。当然你有时间自然好,但你要是没有,我这几天可以自己搞定的。”
温别沉默了几秒,说好。
“你早点休息。”
温别离开前又望向她,那双眼睛像湖水深处的琥珀,形状已经那么优美,看着的人的时候,还总像了占尽人间秋色,情意温柔,山势绵延。
“需要我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谢小延瞥见了他眼里血丝,不想再细看,便闪开了眼神,低低嗯了声。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咔哒一声扣住后,谢小延又望了很久的门板。
她气死了。
气自己。说走吧的是她,希望他驳回的也是她;说你别再对我那么好了的是她,偷偷期待的还是她。
谢小延你这个棒槌!
实在气不过,谢小延回过身的时候,举起拳头在墙上狠捶一下,结果疼得神智涣散,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自己受伤的拳头心疼了好一会儿。
等那股疼劲过去了,她弯身在床边灯的开关处碰了下,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能看清楚的唯一光源,就是从窗口落下来的月光。
谢小延坐在床边,只坐了很小的一块边缘位置,盯着月亮投在地板上的光斑,企盼着这如潮水般将她包裹的情绪快些消失,企盼着那苦涩又暗淡的倾慕懂事一点,一并离开好了。
她上次喜欢人,可能要追溯到初一初二的时候,她喜欢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喜欢了两个月,迎面撞上他一次,被看一眼,谢小延的好心情能飞翔一整天。后来她无意在窗边看到那体育委员做操,动作松松散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那时候的喜欢是什么样的,谢小延想啊想,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有回忆起来,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谢小延起身把桌上的电脑拿了下来,放到自己膝盖上,盯着那幽幽发光的屏幕,在新的一章敲下了字。
感情,多么麻烦的事。男主有那几个红颜备选,原来也只是编辑建议,写来为了吸引一部分目光而已。谢小延麻溜地把她们在接下来一万字里发配了,该领cp领cp,该领便当领便当,把主线支线全切成男主戏了。
等发了以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几分钟刷一刷评论区,相反,谢小延把电脑一合,扔到床上,身心轻松的去了厨房。
管什么男人,管夜宵,管赚钱,人生就已经足够充实了,多好!!
谢小延斗志昂扬地准备做顿丰盛的,不想再吃挂面蔬菜面方便面了,她从冰箱里取出五花肉、虾仁和几样蔬菜,翻开app看了眼菜谱,很快就记住了顺序。
她信心满满地翻出铁锅,倒了菜籽油进去,严谨地掐点数秒,把切好的肉潇洒地倒了进去。
——下油锅吧!废柴心思!别再回来找你大哥我了!
48.
五分钟后。
火警响了。
49.
温别把最后一个前来慰问的经理打发走,转身,看见了谢小延那乌黑亮丽脑袋的发旋。
餐厅的灯像暖黄的风铃,在她发旋散下一片光源。
他心里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又气又想笑。
思忖了几秒,觉得就目前谢小延这怂样,再吓就真痿了,遂搬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谢小延头都快埋到肚脐了,想了又想,还是勇敢的扬起了脑袋:“等等!我先说一句!”
温别抿去唇边笑意,淡淡道:“说。”
谢小延清了清嗓子,语气像参加诗朗诵决赛一样:“每个人都有可能在错误的旋涡里打转,漫长的黑夜如果永远等不来第一束光,那就将旧我在那漩涡里打碎劈开,直到被海浪再次冲上岸头那一天,再把新我拿到太阳底下烧铸成型。”
谢小延:“咳,不知道你看没看过明官,最近连载榜第一那个作者,之前写过的一句话。他很牛逼的,据说现实里特别特别成功,儿女双全,事业有成,但你看他这么成功的人,都这么感慨过,说明什么?有的弱点可能会伴随我们一生呀,”谢小延痛心疾首道:“我就是在厨房里要把自己打碎劈开,就是这个过程,有那么一点点曲折,”她小心地用大拇指掐着食指:“就是不小心,波及了厨房。”
谢小延发现,可能这波辩解太苍白了,起了反效果。
温别不仅没搭腔,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孺子不可教的无奈。
温别:“乱七八糟的记得倒挺清楚,就是记不清油什么时候算热?”
温别虽然说话的语气还算和蔼,但是谢小延听着很胸闷,碍于自己做错了事,敢怒不敢言地小声嘟囔道:“什么叫乱七八糟的。”
“人家第一本练笔就写得很好了好不好。”
她降低音量再次为儿女双全的男神站街。
温别却没再继续,他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回原位。
“休息吧。”
谢小延慌张地抬起头,只看到他修长笔直的背影,她张了张嘴想叫住他,温别两个字都到了边上,犹疑一秒,还是咽了回去。
温别。
她极少极少叫他名字,那简直像一道符咒,封印着她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那未成形也不可能成形的亲密。舌尖轻触上壁,就能叫出来的两个字,谢小延最终还是自己吞了。
她如果习惯了叫他,以后离开,又养成了习惯,那就糟糕了。
谢小延曾经梦过,做清明梦之前,梦她的亲人,梦了两年,日日夜夜。叫他们,梦里有回应,醒来却只有一张单人床,和除了回音一无所有的墙壁。
彻底失去,和无限距离,到底哪个更痛苦点,谢小延没有比较一番的兴趣。
她在原地坐了会儿,发完呆,自己穿好拖鞋回了房间。
谢小延回了房间继续反省了半小时,终于察觉出了不对:温别这样被狗咬一口,估计还要温柔抱着问狗是不是饿了的人,突然这么冷淡,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他最近开始忙着当合格继承人了吗?肯定不是。被人魂穿了?有可能。但这也不能验证啊。
谢小延很快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猜测。
温别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才这么躲的。
谢小延是个看上去脸皮很厚,实际上,脸皮比看上去还厚的人。
如果说本来她能顺着温别意思来,现在温别这么主动要躲开她,谢小延突然就不想了。
避嫌?
避个屁。
谢小延从床头爬到床尾,气哼哼地捞过外套口袋扒出两颗柚子糖,咔吧咔吧连嚼带咽了一颗下去。
明天就他妈迎着第一缕晨光去跟他说温别早安别睡了太阳照屁股了!!!!
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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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别打跨洋电话打到三点多,刚挂了一个又进来了新的。
温成清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做人千万要低调——
温别轻笑,推了推细边框眼镜,视线一直盯着屏幕:“您不是说,嫌我不够高调吗。”
温成清就算不了解温别,也知道他跟女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热内冷得很,尤其是温别,简直道德模范,互帮互助标兵,心里藏事也深,一个没拦住可能就跟脱缰的野狗一样,奔出去了。更何况,别人都说,温别不太争气,敏感性攻击性都不够,除了乖没什么其他优点,无论其他人再怎么嚷嚷,温成清心里都有数,他这个外孙,别的优点,在聪明面前都不值一提。智商双商奇高,只是人懒了点。真杠上风头正劲的薛格,对他来说坏处大过好处,温别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温成清:“薛格跟他父亲不一样,不以站队为日常,去年带的团队年报出来也是最优秀的,你知道他新提出的那个……”
温别:“知道。”
温别顿了顿:“您放心吧。”
温成清从他嘴里听到了保证,才放下心来,又多嘱咐了一句:“以工作和休息为主,其他的可以先放一放,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温别唇角勾了勾:“知道了。”
温成清也不好直接说,别沾感情了哈孙儿,你妈就是个情种,你要是随了她那k.t可能就砸你手里了。
温别:“我尽快把这件事解决吧,我和薛总约好时间了,你别挂着这事了。”
温成清知道他,于是放心收了线。
后来他才知道,温别确实缩短了时间,也没打算搞薛格,只是一不小心差点搞死他。
至于缩短时间的原因,也很简单。
有在岸上等着他的。
在那之前,只能把小海龟拖到岸上,晾一晾。不这样,他可能只想抱着海龟在沙滩上睡觉。
温别看完她今天的更新,把电脑关了,去客厅倒了杯牛奶,在微波炉热了热。
他走到客房门口,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不该进去。
温别知道。他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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