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树木并不是真实的,尽管它做的十分逼真。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他抬起头看天,晴空万里。
竟然也是假的么……
薄希走到从前自己总是喜欢待着的角落,从这个角度,他能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也是从这个角度,他看清父亲面如土色地走进来,又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他的视线落在那扇院门,同记忆中的院门重叠在一起。薄希起身过去。
门上的房檐在地面投出一道阴影,薄希看到门把手的缝隙里塞着一张很小的纸条。若不是离近一点看,都瞧不见。
他修长的手指伸过去,将纸条取下来,冰冷的触感。纸条打开铺平以后,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地点。
薄希眉尾轻轻一挑。
艳阳高照。
窗口的君子兰被风吹动,轻晃了两下。窗外山清水秀,明明景色宜人,但屋内的熊夏却是坐立不安。
她在屋里左一圈右一圈地走着,光线明亮,照在她的侧脸,脸部的曲线变得十分柔和。只是她的眉头紧蹙着,娇俏艳丽的脸蛋上写满了担忧。脚下的动作一顿,她向门口张望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只有聒噪的虫鸣声。
薄希已经两天没有消息,这期间熊夏跑去问过熊泽,但对方的回答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薄希自己才能破了这个局。但当熊夏质问他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的时候,熊泽只是瞥了她一眼,反问了句她是否想让薄希知道他父亲死的真相。
熊夏说不出话。
反复几次后,她便作罢。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如果薄希再不出来……
熊夏的目光变得深沉且平静,她一定会去报警。
“熊小姐。”门外响起敲门声,打破这一室的安静。
熊夏一怔,焦急地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口,语气焦灼:“是有消息了?薄希他出来了是不是?”
“不是。”老管家笑道,“熊小姐早饭就没吃多少,午饭可不能不吃。”
一说吃饭,熊夏更是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薄希这些天肯定是滴水未进的。
她眼底慢慢地涌出失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行,哪怕熊泽对薄希没有恶意,她也实在放心不下。
“我进去。”熊夏面无表情地看着老管家,平静又坚定地说道,“我要进去找他。”
气氛凝滞。
半晌,老管家摇摇头,他双手交替着搭在身前,目光有几分不赞同地说道:“熊小姐先不要着急,也许您不知道,熊先生啊,跟他的父亲是旧相识,所以请放心,熊先生不会伤害他,只是真心想要帮助他。”
“旧相识?”熊夏皱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熊夏欲言又止。
老管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但只是浅笑而已,不再开口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另一个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声音由远及近,也越来越急促。
熊夏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穿着很正式,他紧皱着眉头往这里赶过来,步伐飞快。
“是薄希先生,说要见熊夏小姐。”
熊夏眼眸一亮,心底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她双手攥紧,掌心满是潮湿的汗水。他出来了,还好他出来了。
“请跟随我来吧,熊小姐。”
还是那日的庭院,风景比起之前更是精致漂亮了许多,看来是每日都有专人打扫收拾。只是今日的熊夏步伐很快,她着急去见薄希,已经没心情去留意四周的风景。拐了个弯,她刚进门,前面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瘦削的背影。
肩宽腰窄,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黑色衬衫,他整个人立在原地,浑身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薄希也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一般,微微侧转身子,向斜后方看去。他偏着头,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成一线。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熊夏几乎一眼就望进了他黑眸的最深处。
欣喜、疲惫、释然,还有一丝熊夏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薄希双手突然张开,他步伐稳健,却明显加快了速度。等他走到熊夏的面前,一把将她摁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前,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熊夏听到他说:“想我没?”
脸颊登时变热,熊夏鼻尖顶着他的胸口,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口是心非地说道:“就两天而已哎,咳,说什么想不想的,而且周围都是人,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薄希唇角微微一勾,瞧着怀里的人脸色憋得通红,稍微拉开些距离,眼神似有若无地瞧了眼周围,显然是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捏了捏熊夏的耳垂,手中的力度不轻不重,笑道:“两天没见了,这么害羞。”
熊夏抬眸,看清他眼里的笑意。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连忙查看他的身体:“两天没吃东西了吧?饿不饿?”
“不饿。”薄希抬手扫了下额前细碎的发丝,他瞳仁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深棕色。
熊夏还想说什么,却被熊泽打断。
“咳咳。”熊泽双手背在身后,假装嗓子不舒服地咳嗽了声。
薄希和熊夏两人之间的那种气氛,大概是旁人怎么样都融不进去的。
听到熊泽的咳嗽声,熊夏才缓过神来 ,她连忙推了推薄希,后者只是懒洋洋地揽着她的肩膀转过身。
“进去详谈吧。”熊泽冷漠地瞥了一眼,上下打量的眼神,他手插进了西服裤里,冷漠且傲然地转过身,率先迈进去。
屋内点着熏香,气氛静谧。
“说吧,你对我父亲的事情,了解多少?”进了屋,薄希冷冷地开口,他手臂依旧搭在熊夏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靠着她,说话的方向却是朝着熊泽。
他眼神没有丝毫的温度,黑眸的深处像铺满了一层破碎的冰碴,看着熊泽也并不像是在看一个父亲的熟人。
熊泽手指轻轻地敲了几下桌面,看着薄希却是笑了笑,他目光锐利:“你就是薄仲力的儿子啊,二十几年来也不曾见过一面,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上。”
熊夏现在是真的糊涂了,熊泽和薄仲力两个人还真的是旧相识。
那熊泽跟裴秋又是怎么一回事……
熊泽虽然没有解释太多,但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薄希一个事情的真相。那就是当年薄仲力的死并不是简单的自杀,而是因为当时薄仲力牵扯进了一桩事件,他无法脱身。
至于熊泽为什么这个时候找上薄希,他更是只言片语都不提。
第三十八章
w镇这十几年来的发展很迅速, 已经从z市周边普普通通的十八线落后城镇发展成了z市出了名的文明先进单位,通往镇里的路宽敞平坦, 道路两边立着一排排白色雕花的路灯。远远地望过去,能看到成排的独栋别墅立在镇子里, 看起来倒是很壮观。
但因为w镇怎么说也是个小城镇, 所以年轻一点的人大部分都早早地离开,只剩下退了休的老人留在这里生活,也经常被称作养老城镇。
薄希自从多年前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
z市到w镇的距离不算远,坐着大巴车也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到。
熊夏和薄希两人出发的比较晚,到了w镇已经是接近傍晚,晚霞把天边染得鲜红, 比起z市的潮湿闷热,这里的空气更加清新凉爽,路口的凉亭里坐着几位老人, 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宽袖大褂, 下身是条短裤, 手里的草编蒲扇正上下扇动着。
有几分惬意。
他们原本正在谈论着什么,一见到熊夏和薄希走过来,登时没了声音。
约莫是镇里不经常来些陌生的年轻人,所以一时间老人们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就眼巴巴地瞧着熊夏和薄希往前走,直到眼睛酸涩以后才眨眨眼。
等到两人走过去,几人才扭过头小声地议论着:“这两个人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瞧着像是没见过,看起来很面生啊。”
“我瞧着也面生, 不像是镇里的吧。”另一人接话说道。
“肯定不是镇里的,两个小年轻的长相你们可都看清了?”躺在凉亭石凳上的老人扇着自己手里的扇子,哼哼了两声说道,“长得这么俊俏,要是镇里的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不过,我瞧着刚才的女娃娃长相看起来有点面熟?”
“谁呀?”
“哎哟哎哟,记不清了。好像是很多年以前,搬来w镇的外地人。”
几位老人苍老的声音很快就被穿亭而过的风声吹散,他们笑笑,转移了其他话题。
沿着路边走,晚风很惬意,没有高楼林立的大厦遮挡着,风吹起来也十分舒服。
“为什么熊泽会知道你父亲把他隐藏起来的证据告诉了你的母亲呢?”空气中漂浮着毛茸茸的白色绒絮,划过熊夏的脸,微微有些刺痒,她伸手拂过去,对薄希说道。
薄希偏过头,没着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停下了脚步,食指轻抚着她的脸颊左看右看了几遍,才懒洋洋地道:“脸上有没有痒的感觉?”
“有一点,不过不是很严重。”
他说道:“你之前脸过敏肿成了猪头。”
熊夏:“……打你哦。”
薄希眉眼一弯,笑笑:“还是得仔细着点,万一又肿起来怎么办?”
熊夏:“我还是不理你了!”
她说完,脚步的步伐快了两步,假装生气。
“嗯?”薄希长臂一伸,掌心准确及时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还会撒娇了?”
他没用多大力气,轻轻一勾,就将熊夏拉进了自己怀里。熊夏身上好闻清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下,薄希俯身,突然凑近。
清冽的薄荷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
熊夏沉下眼,“还有别人看着呢。”
“嗯,亲一下。”他手指托起熊夏的下巴,力度不大,刚好将两人的位置靠近了些,他黑眸沉沉如深邃黑夜里的井水,视线在她眉眼间划过,薄希低头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相触,他呼吸间的炽热溜进了熊夏的口中,伴随着清冽甘甜的气息。
w镇和多年之前已经不同,薄希按照自己里的路线带熊夏去了趟他从前居住的院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熊夏脸上的燥热缓了好一会才褪去,她想起自己刚才问薄希的问题,对方似乎并没有给出正面回答来解决她的疑惑。
薄希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牵着她的右手紧了紧,才道:“想知道?”
虽然熊泽对两个人说的不多,但熊夏还是觉得薄希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嗯……”熊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也感到询问这样隐私的事情有些越界。但这件事情似乎又关系到裴秋、薄仲力和熊泽,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没有头绪地活跃着,她还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薄希淡淡地说道:“我大概查了下,其实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神秘,只不过是熊泽一直将事情的真相隐藏起来,所以从外界来看,无论怎么查都找不到丝毫的头绪和蛛丝马迹。”
“熊泽当年在z市的地位很高,跟我父亲两个人曾经因为一次乌龙事件而有过交集,后来我母亲听从裴秋的意见搬来了w镇,我父亲便因生意上的事情和熊泽再次接触,熊泽对我父亲印象不错,也就一直来往着。尽管后来我父亲的生意越做越不景气,但两个人时常还会说上几句话。”
语气一顿,他声音缓慢地说道:“但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熊泽就是你的父亲。”
熊夏低下头。
其实这些本该都是原书里女配的人生,但为什么她听着,却又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再之后我父亲出了事,大约是被裴秋牵扯进了一桩麻烦事。但母亲不知情,吵闹着要跟父亲离婚。”薄希目光平静地看着多年前自己居住生活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广场,只有那棵老榆树还依旧挺拔傲立。他说:“那段时间,熊泽同样陷入了危机。但我父亲并不知道,他想来想去觉得能对付对方的人里,只有熊泽能帮得上忙,于是托人捎了口信给熊泽。可惜,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于是几番下来没能成功,他便换了种方法,给了熊泽暗示自己有麻烦,请熊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