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结结实实被吓到了:“你……你瞎说什么?”
赵无咎神态再郑重没有了:“柏帮主,朱瘦梅可以为自己提亲,为何我就不能了?”
柏震霆心道:那能一样吗?人家朱瘦梅可是光棍一条,仅有个是师傅还是老子的旧友,你呢?身后坐着的可是当今天子!
不过当着朱瘦梅的话不好话,只能委屈拒绝:“瘦梅他家中再无父母双亲,但赵舵主可不同,你的婚事恐怕还要征询过父母的意见,由不得自己作主,又何必凑热闹呢?”
柏震霆做梦也没想过,当朝周王会向他提亲。
他当初担心周王与柏十七走的太近会有隐患,这隐患可不包括周王提亲。
周王的态度很是坚决:“柏帮主有所不知,我家中父母这些年没少为我的亲事操心,可惜我一直无意成婚,他们万般无奈之下曾有言,我的婚事只要我自己愿意,他们都答应。况且自从认识十七之后,许多事情豁然开朗,她便是我的福星,助我走出困厄。”
柏震霆:“……”我还是宁愿你给我家十七供个长生牌位,也比提亲要来的好。
他抱着脑袋向后倒去:“我头晕!头晕,容我缓会!”
“柏帮主,你没事儿吧?”朱瘦梅要上前替他把脉,被他推开了 ,见惯风浪的柏帮主虚弱的说:“我就是被你们吓到了,让我缓会儿就没事儿了。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了,让我歇会吧!”
赵无咎与朱瘦梅两人被柏震霆赶了出来,两人站在走廊里相对苦笑。
赵无咎:“真没想到柏帮主也来这招!”父女俩一样的毛病,遇到难题居然都装虚弱。
柏十七就算了,那是个小滑头,耍无赖也是惯熟的,可是没想到嗓门大的能掀翻屋顶的柏震霆居然也会用这招,真是一脉相承。
朱瘦梅一本正经:“柏帮主那是头晕。”
赵无咎轻笑:“对,头晕。”
柏帮主既然愿意装晕,就让他装好了。
有这二位打岔,柏震霆果然不再派人揪着丘云平去陪柏十七了。
他本来就是从底层爬上帮主的宝座,心思活泛的厉害,最会审时度势,况且冒出来的这二位真要论都比丘云平强,又何至于让柏十七在一颗树上吊死。
朱瘦梅不但自己来提亲,等黄友碧从乌家回来还向师傅坦白,请他去向柏震霆提亲。
柏震霆很是为难:“黄兄,不是我推搪,这件事情现在有点复杂。你很早就知道十七是个闺女,但她一定要继承我的家业,瘦梅也确是个可靠的孩子,可……”
黄友碧很是达观:“柏兄,你的难处我懂,婚事能不能成,你我交情都在。孩子们有没有缘法,还是看他们自己。”难得他还调侃一句:“以前我就替你犯愁,十七淘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儿郎能够消受,没想到我家这个孽徒居然栽在了她手里。”
他颇觉好笑。
朱瘦梅年纪渐大,做师傅的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徒弟的终生大事,也有被治愈的病家提亲,就连乌岱清醒之后也向他提过,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朱瘦梅,他冷眼瞧着乌家女儿似乎还挺中意自家徒弟,可惜都被朱瘦梅给拒绝了,真没想到原来他的一颗心全都系在柏十七身上。
柏震霆一脸忧愁:“儿女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一边是故交旧友之徒,一边是当朝立有军功的嫡皇子。
前者好说,可后者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了。
赵无咎改天单独来拜访他,亲口许诺:“柏帮主这些年可有想过,十七终归是女孩子,这次清理河道差点丧命,往后呢?假如您同意了亲事,往后江苏漕帮送漕粮入京,过各地的官卡,谁人还敢为难她?那些危险的事情都不必她出面,我自会派人料理了,您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柏震霆初次面对如此大的权势诱惑,险险就要把持不住,想到事关柏十七的一生,才没有在关键时刻犯糊涂:“周王殿下说的再好听,谁知道能不能落到实处?再说我家招赘,还想为柏家留点香火,好继承老夫手头这点产业。”
赵无咎的强势在柏震霆面前表露无遗:“柏帮主所虑者不过是漕帮及您老手底下的产业,就算是柏家的香火也不会断了,有我的庇护,一切都会如您所愿,为何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柏震霆:“……”他能说,一想到要跟天子结亲,他就犯怂吗?
赵无咎就好比天下掉下来的一块金饼子,浑身上下都泛着金灿灿的光芒,除了砸的人头晕,让人怀疑其真实性,还让人产生一种“这是老天撒的饵,不定后面还藏着多大的灾祸”的感觉,实在是不能踏实接受这件事情。
柏帮主在朱瘦梅与赵无咎的围追堵截之下,心烦意乱解了柏十七门口的禁,苏氏派去的婆子们全都撤了回来,由着别人去探望柏十七,心里也寄希望于自家机灵的崽子。
苏氏不解:“你不是……反对周王与十七来往的吗?”
柏震霆振振有词:“以前那不是……想不明白他图谋咱们家什么嘛,怕他藏着什么阴谋。现在弄明白了,他就是图谋咱们家十七!”
苏氏瞠目结舌:“……于是你就放行了?”
从来固执的柏震霆忽然之间变的十分开明:“反正挑什么样的人为婿,总要十七同意才行。那个小混蛋固执的要命,瞧不上丘云平,这两个人里挑一个总能成吧?”他忽然间也有些自暴自弃了:“要是仇英活着,哪还有这么多事儿?”
当初他就瞧好了仇英,况且仇英对柏十七死心塌地,自从知道她是女子之后不但帮着遮掩,还发了毒誓,要一生忠于柏十七。
柏震霆知道此事之后,召了两人过去,向仇英提过欲招他为婿的打算,两小儿也是异常欢喜。
仇英一脸害羞的喜意,那傻孩子跪下叩头把脑门都磕青了,宛如小媳妇儿一般;而柏十七却半点不害臊,还恶狠狠吓唬他:“往后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这件事情也只有柏家一家三口及死去的仇英知道了。
后来……后来仇英就没了。
柏十七疯了一般到处追查凶手,帮中谁人不夸少帮主重情重义?
惟有柏震霆夫妇知道她的心思。
如果仇英还活着,说不定两人早都秘密成婚,连孩子也生下来了。
苏氏暗叹一声:“都是命呐,半点不由人!”
柏震霆忽然之间宽容起来,连柏十七都觉得奇怪,对着前来探病的赵家堂兄弟俩、外加朱瘦梅、复诊的黄友碧、以及拿着新出炉的话本子来追问后续故事的丘云平,还有那位倒霉催的俞昂,她:“……你们这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约什么约?”黄友碧瞪了她一眼:“整天不好好养病,胡思乱想什么?”他把过脉又新换了药方,将外敷的药开了一副交给自家徒弟,意味深长的说:“多用点心吧。”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飘然离去。
柏十七:“黄……黄老头……”
有长辈看着,也不会有人胡说八道,黄老头是多好的挡箭牌啊?!
黄友碧似乎早就看破小儿女心事,在窗外奉送她一句:“小混蛋,你可长点心吧,有些事情可不是挑鸡蛋,看得到皮看不清瓤,还是知根知底的好。”到底为自家徒弟说了一句好话。
柏十七抱着脑袋刚想喊疼,赵无咎忽然说:“前几天柏帮主已经装过头疼了。”
朱瘦梅:“我今天还带了针,真头疼也不妨事,扎几针就好了。”
柏十七怏怏放下了抱着脑袋的胳膊。
赵子恒热切道:“十七你快点好起来,我都等不及把你介绍给新认识的朋友了!”大家一起去嗨皮你出银子我泡妞,多棒!
柏十七有气无力的趴在枕头上:“子恒啊,一想到你每天大鱼大肉而我只能清粥就咸菜,我就觉得你还是暂时先不要来了,免得伤了咱们兄弟的和气。”
赵子恒想想,用自己的幸福生活去刺激重伤未愈的兄弟,似乎有点不地道,便利落告辞:“我今天约了人去泛舟,先走了,回来给你带荷叶蒸鸡,听说这家的荷叶蒸鸡是一绝。”
柏十七恨的捶枕头:“你给我等着!”
赵子恒撒下一路报复得逞的笑声,也很快撤了。
丘云平左右看看,赵无咎坐姿严肃,朱瘦梅低头专注的研究师傅开的药方,房间里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尴尬,不过就是几天没来,怎么情况好像有点说不出的微妙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黑着眼圈将手里厚厚一沓稿纸递了过去:“少帮主,你看看写的咋样?后面的故事呢?”
柏震霆跨进柏十七房里,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丘云平凑的极近,正站在柏十七床前一脸激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赵无咎与朱瘦梅反而离的较远,冷冷看着他作妖。
柏震霆的浓眉拧到了一处,暴喝:“丘云平,你在这里做什么?”
丘云平傻傻回头,还向他作了个揖:“帮主,我有事找少帮主商量。”
柏震霆:“谁让你进来的?往后你离十七远一点,没有必要别往她跟前凑!”
丘云平被柏震霆揪着后脖领子从柏十七房里扔出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柏帮主别是疯了吧?前些日子天天催促着他去探病,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居然把他赶了出来?!
居然把他给赶出来了!
他抱着自己的书稿几乎要泣不成声了,很想跟柏帮主说道说道:我就是追着少帮主听故事写书,好给大家赚一笔银子而已。
您老跟银子有仇吧?!
柏震霆自然不是跟银子有仇,而是忧心自家小混蛋的未来,所以对此格外谨慎。
小混蛋别瞧着心硬如铁的模样,其实她只是凡事不肯说,咬牙苦撑而已。
第52章
柏十七养伤的日子里, 赵无咎的密信快马送往京都,不出一月便送达今上的御案。
在此之前,御史大夫俞昂身故的消息传回京中, 今上震怒, 另行选派官员前往两淮清查盐道。
清查两淮盐道的官员前脚才离开京城地界, 后脚周王的密信就抵达京中。
今上拆开密奏读完,心头沉甸甸的,对于两淮盐道之污糟朽烂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急召太子商议此事:“若不是阴差阳错,俞昂一条命早都葬身河底了。两淮匪患如此猖獗, 焉知不是与地方卫所有勾结?无咎自请清查两淮卫所,辅助俞昂清查两淮盐道, 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与周王一母同胞,模样有五分相像,只是他长居京都, 面相更为儒雅矜贵, 行事温缓从容,与经历过边塞风霜的周王气质迥异。
“二弟的腿疾可好了?他要自请清查两淮卫所,身体可受得住?整个江淮都知道了俞昂已经身故,新的钦差大臣已经离京, 要不……召俞昂回京?”
俞昂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刚正不阿的,人还未至两淮, 盐道的官员先慌了神,设计要除了他。
他若留在两淮继续清查盐道,新任的钦差大臣到达之后, 谁为主谁为辅?
“俞昂既然大难不死,以他的秉性必要与盐道官员死磕,他还是留在两淮的好。至于到时候听谁之令……无咎不是正好在两淮吗?”
“父皇的意思……由无咎做决断?”
京中因一纸密信而起了风波,皇帝派人另行拟旨委派,远在宝应的赵无咎还不知道结果,每日恨不得扎根在柏十七房里。
朱瘦梅与赵无咎较着劲儿每日都来柏十七房里报到,当事人柏十七索性装睡,拉下床帐躲在被窝里瞪着眼睛养伤,直躺的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朱瘦梅耐心极好,除了煎熬汤药,还做些加速伤口恢复的药膳,端到床前欲亲自投喂。
柏十七:“我手没伤着。”接过汤盅先是闻到一股药味,胃里便有些拒绝接受,皱着眉头:“……不会放了很多黄莲吧?”
朱瘦梅没好气的说:“放心吧,毒不死你!”他始终在柏十七面前做不到逆来顺受,俯低做小,大约是小时候留下来的毛病,哪怕心里揣着一团火,照到别人身上温度也大打折扣。
赵无咎的脸皮就厚多了,他既不会煎药也不会做药膳,身份代表的权势富贵柏十七也不大在意,只能每日在柏十七房里做复健消耗时间。还是舒长风支了个招:“女人多心软,殿下不妨多示弱,说不定能让柏少帮主心疼殿下?”
赵无咎:“十七是一般的女人吗?”
赵子恒幽幽飘过:“十七是女人之中的男人!”更是汉子堆里的爷们!
舒长风语塞。
赵无咎嘴不上大赞同舒长风的计策,但实施起来却因势导利,进行的十分顺利。
譬如他正在复健期,走路蹒跚,比之婴儿学步都不如,还比不上小孩子的腿脚灵便,目测距离之后在柏十七床前十步开外起身一步步往她身边挪,大约走个五六步已经摇摇欲坠,嘴里还要喊着:“十七小心,快让开小心砸到你!”
柏十七心道:你是炮*弹吗?
眼睁睁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向着自己砸过来,情急之下顾不得伤处,伸手去扶他——社会主义好青年扶老助残是刻在骨子里的,况且此地并不流行碰瓷,不怕扶了摔倒的群众被讹叫上官司。
朱瘦梅惊叫:“十七小心!”冲过去扶赵无咎。
赵无咎控制的恰到好处,直接摔倒在了柏十七的床上,还颇为懊恼:“对不住了,我这个腿……现在还是不受控制。”他苦着脸捶着自己的双腿,朱瘦梅差点气破了肚皮:你就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