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栋以及隔壁宿舍楼里的学生早就已经习惯在这里看见陆执的身影了,但如今听见他们的对话,大家还是难免会产生一股新奇。
  陆执这人在学校里追池矜献的名声太大太响,几乎已经毫无尊严。
  景离秋说完眼角眉梢更是带上了抹气人的火焰。
  跟。陆执盯着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答完又道,不是你的。
  嘁,景离秋上手搂住池矜献的肩膀,脑袋凑过去,挑眉道,不是我的是你的啊,想得美。
  说完摆正脑袋,目视前方往前走。
  陆执亦步亦趋地跟上,盯了片刻后,他终于像是被灼疼了视线一般垂下眼睫,指尖来回无措地摩擦。
  好多人都在背后嘲笑陆执,说他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便从军校毕业,还成了陆少将,本应该抓住一切机会继续往上走,可他此时却因为一个连看他一眼都不的人折了腰。
  简直可笑。
  社会里总是有一条不为人道明的法则,站得越高的人如果摔得越狠,那这绝对是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因此不知道陆执和池矜献高中情况的人全部都带上了看笑话的心态,而知道他们两个高中情况的人也从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舒畅反正戚随亦心里非常舒服。
  就是该让他好好尝尝被拒绝追不上的滋味!
  但就和现在身后跟着的沉默的陆执一般,池矜献也陷入了沉默。
  不一样,全都不一样,池矜献心想,他是追了陆执好几年没错,但他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受到过明目张胆地嘲讽,因为陆执会偏袒他,甚至是护着他,不然就和陆执其他众多普通的追求者一样,他根本不可能会在陆执身边待上三年。
  就是心底里知道自己可以恃宠而骄,所以池矜献才敢那么热情大胆。
  可如今的陆执,偶尔被人当着面问追不上还追呢,他也什么都不解释,就任由别人去胡乱猜测。
  两年时间不长不短,池矜献还是那个池矜献,甚至更好更优秀了。可陆执却似乎失去了所有骄傲,他连脊背都自主弯下,不愿意再站起来。
  池矜献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从来没想过要让陆执这样对待他。
  就像一个卑微到地底的人。
  嗯?怎么不走了?景离秋还揽着人肩膀,突然发觉手下的身体不动了,转头问了句。
  池矜献把景离秋的手从肩膀上扒拉下去,转身道:我跟他说两句话。
  时时刻刻注意着前面动静的陆执眨眼间停下步子,和池矜献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不惹人讨厌。
  小池。他轻声道。
  池矜献动了动唇,喊:陆哥。
  话落,陆执几不可察地眨了下眼睛,他似是太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所以有一瞬间的茫然。
  好像再过一秒,那双常年温冷的眼睛便会染上一抹温度,先变红再变湿润。
  可他应该不是个会哭的人,再一眨眼,他便恢复如初了。
  嗯。陆执应了一个简单的音节,音色竟是沙哑的。
  你是在补偿我吗?池矜献问。
  陆执摇头。
  那你就是在追我?池矜献又问。
  这个问题看起来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都不应该再被当成一句话问出来,可陆执的眼神里没有认可,他好像还是想否认的。
  意识到此,池矜献轻蹙眉,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只是下一刻,他的双眼便不受控地睁大了。
  陆执!!池矜献突然张口大喊,声音里满是惊惧。
  意外发生的太快太迅捷,陆执发觉池矜献脸色突然变了时,就下意识扭头朝后看去。
  利刃在中午的阳光下反了道光,刺疼了人的眼睛,陆执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抬手想挡,但那人犹如提前练习了千百遍,躲开了他的桎梏。
  那把水果刀就这样直直地扎进了陆执的后肩,势必要穿透前面的锁骨似的。
  而那把尖刀,本来是冲着陆执的腺.体去的。
  砰啊!咣当!陆执一脚踹开艾多颜,后者本来还牢牢抓着那把刺入人肉.体的刀,此时因为冲击力而一下子飞出去。
  他抓着血淋淋的凶器,倒在地上疯癫地看着已经被染红了后背衣服的陆执,说道:你把陆湾送进监狱,你毕业了就该想到我会来报复你,你去死,你去死啊!
  说着他还想重新爬起来,被及时冲过来的景离秋和两个陌生的同学制住。
  艾多颜像是匆匆赶过来的,边幅都没怎么收拾,头发乱糟糟的,表情更是目眦欲裂的骇人。但他的计划绝对不只是想了一时半刻,此时伤了人他也没有丝毫害怕,只一直道:你去死,去死啊
  最该死的人就是你了!
  闭嘴吧傻逼!景离秋凉着面色和其他人按住他,脸上再没有丝毫的不正经,心有余悸地骂道,特么的是什么垃圾啊,在学校伤人?!你疯了吧!
  陆执。人的本能总是快于思考,池矜献下意识朝那人快步走过去,可他刚到面前还没来得及去看陆执背后的伤势,整个人就被纳入了一个微凉却非常熟悉的怀抱。
  池矜献想去看人,却被陆执牢牢地按着脑袋动不了,又惊又吓地闷吼:你干什么?!
  只是肩膀,不是要害,我没事,陆执手上的力度丝毫不松,就是不让人抬头,语速略快地说,血太脏了,别看。别害怕,别害怕。
  你
  池、矜、献就是因为你艾多颜癫狂的声音忽而打断所有人的话音,变得撕心裂肺,要不是因为你那一庄园的玫瑰,我儿子怎么可能会被那个贱种送去监狱!他才18岁啊!
  一庄子垃圾破败的玫瑰,恶、心!恶心
  他说的每个字都极其清晰,可池矜献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陆执用双手温柔且凶狠地捂住了他的耳朵,并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别听,跟你没关系,他冲我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那些字句很轻,却比艾多颜的声嘶力竭还要让人听得清楚,不知为何,池矜献的呼吸忽而有些发颤。
  他突然问:陆家,就是这样对你的吗?
  池矜献。陆执喊了一声这个名字,声线微抖,语气是前所未有地真挚。他说:我不是在追你,我是在努力。
  池矜献眨了下还含着恐惧的眼睛,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只知道顺着他的话音接道:努力什么?
  更加珍惜地爱你。陆执说。
  下一刻,池矜献只觉肩膀一轻,他被推入了另一个怀抱。
  陆执将池矜献以刚才同样的姿势按进戚随亦怀里,说:我后背衣服湿了,别让他回头。
  说完,他似是感觉不到疼一般转身就走,从景离秋手里接过已经嘶吼到筋疲力尽的艾多颜。
  陆执直盯着他,脸上戾气横生,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只送陆湾进监狱,也会送你去。
  第59章 掉马了【营养液5k,含
  四周已经围上来了很多人, 直接将这里演绎成了活生生的案发现场。
  池矜献还被戚随亦牢牢地按着脑袋护在怀里,他只觉得耳朵边全是议论声。
  太吵了,好像吵得整个人都要炸掉。
  太阳穴处的血管青筋经历了过强的冲击力, 丝毫控制不住地跳动着,将鬓边的皮肤都跳得发胀泛疼。
  放开我,小叔,池矜献用手去推戚随亦,声线里满是害怕, 他说,你别按着我,你松开我。
  戚随亦当然不会听, 察觉到池矜献的用力推拒,他直接动用了alpha与beta之间的力量悬殊,不让人动弹一分一毫。
  好好待着!他说,音色里全是凝重与严肃, 他说了不让你回头,不准去看。
  你让我看看他
  不让。
  戚随亦!
  听不见!由于姿势的原因,池矜献背朝着陆执那边的方向, 连头都没办法扭, 而戚随亦便可以直视到前方情景。
  他看见景离秋盯了两眼陆执身上的伤, 先是一凝眉,后又稍微舒展开, 应当是有事儿,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大学校园里边竟然出现了这么一号想杀人的危险人物,无论艾多颜是冲谁来的,都足够令目睹这一切的学生人心惶惶了。
  再过一会儿,没有目睹过的学生也会跟着被引起恐慌。
  相信此时学校上级领导已经收到了消息。
  陆执将艾多颜从地上狠拽起来, 没跟他动手,只将其制服住拖着他往人群外走去。
  景离秋和刚刚一同上手的两个同学随即跟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周围的人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小了下来,那股堪称突如其来的安静徒然将人的感观放大无数倍,池矜献似乎听见了很多人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戚随亦按着人脑袋的力度终于松开了,他无意识地开口小声骂道:真是个疯子。
  他说的是陆执。
  池矜献终于可以回身去看。刚才围在这里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散开,眼前视野极其开阔,他却怎么都看不见陆执在哪里。
  陆家池矜献第一次在心底直面这个字眼,心道,陆家就是这样的吗?
  中午饭谁也没吃成,陆执进了医院,景离秋和其他几个同学作为目击证人去录了口供。
  池矜献再见到陆执的时候是在晚上。
  他们一年半后初次见面的医院,以及病房。
  还都是同一个,同一间。
  陆执沉默地坐在病床上,医生正在低头给他换药。
  他上半身裸着,肩膀上绕了一圈儿被染得血红的绷带,医生将脏了的绷带解下来,小心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可被换药的人就犹如没有痛觉,陆执脸上面无表情,嘴唇微微抿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有的只是戾气。
  透过病房门上的那一小块儿玻璃,池矜献错眼不眨地直盯着里面的情景。
  他没有推门进去,因为里面有其他人。
  陆自声深蹙着眉头坐在另一张病床边沿,满脸凝重地盯着陆执身上的伤。
  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兴许是太烦躁,现下又太静,陆自声觉得这股气氛怎么感受怎么都不对劲,不自觉地便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
  香烟被叼在嘴边的那一刻,陆自声眉头稍有舒展,似是冷静了不少。
  他抬手正要点燃火星,就被一道声音及时制止了。
  病人还在这儿呢,不适合抽烟。医生不悦地斜了一眼陆自声,严肃提醒,况且这里还是医院。
  后者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将东西好好地收起来,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小执,片刻的静默后,陆自声开口说,我没想到他会过来伤你。
  陆执垂着眸子,帮助医生给自己换药,没应。
  陆自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毕业以后来到这里,我就怕他会来做伤害你的事,所以一直在家。
  但最近两天基地里有要务,我走不开他一不见我就立马跟来了。
  确实是如此,不然也不会等艾多颜中午伤了陆执,陆自声现在就已经在医院了。
  这次是我大意了,但这也是因为你把陆湾
  陆执的猝然抬眸让陆自声的话语戛然而止,病房里霎那间陷入了更诡异的安静氛围里。
  医生将处理伤口的工具轻放在工具盘里,那声轻微的响动在此时竟显得那么刺耳、凛冽,几乎让人产生了一种胆战心惊的错觉。
  陆自声竟下意识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陆执才冷淡地移开眼眸,一句话没说。
  顷刻间,这里静得好像就只剩下了几人的呼吸声,有一股令人微窒的心悸。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医生处理完了伤口收拾好了工具,说:行了,好好休息吧,一旦疼了一定要及时说。
  待陆执说了声谢谢应下,医生便转身往外走。
  病房门就是在这时候被敲响的。
  池矜献推开门走进来,一双眼睛几乎要长在陆执身上。
  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表情始终都是波澜不惊的陆执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几乎是无措地眨了下眼,紧接着便一下子将腰间的病号服拉上来穿好,把满肩的绷带遮得严严实实。
  陆执的朋友来了,陆自声下意识松了口气,但在看到进来的人是谁之后,他的眉头又不受控地轻蹙了一下。
  池矜献没有注意,进来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到了陆自声身上,礼貌且疏离地喊了声:陆伯伯。
  陆自声:嗯。
  我就不再专门出去送上将了。这时,陆执说道。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池矜献。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再不走大概率会闹得难看。
  陆自声沉着脸色抿紧唇瓣,缓了片刻还是说了句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便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两声咔哒响起落下,病房里重归安静。
  池矜献把墙角的小板凳抱到陆执床边,坐下,和人之间也就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除了突发情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了。
  陆执坐在病床上,垂着眼眸近乎贪婪地和池矜献微抬起的眼睛对视,谁也不愿意率先收回视线。
  好像少盯一眼,他们就会损失这世间里最重要的东西。
  陆执。池矜献嘴唇轻动,喊他。
  陆执即刻应:嗯。
  池矜献依旧紧盯着他,开口问:你不是应该好好的吗?
  话落,陆执呼吸微顿,缓了好久才轻声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