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路边角落只有身子没有脑袋的人声说:主任, 我在这儿。
说着他还举起了手,把自己的脑袋都举起来了!
天快黑了,教导主任眯着眼看到这一幕时直接吓得半死,倒抽一口凉气,眼睛从眯着瞬间变成瞪得极圆。
待哆嗦着踉跄走近, 教导主任才发现池矜献脑袋上盖着一件校服!他胸口提着的一口气这才猛然放下,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主任和老师都来了,校服什么的也可以拿下来了吧。思及到此, 池矜献将校服轻轻地从脑袋上拽下来,弄乱了头发,他也无暇顾及,只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忘记了眨眼睛, 还下意识抱紧了陆执的衣服。
那些被任毅然带来的人无一例外都脸朝下地趴在地上,脸色发白,如果不是他们嘴里还有痛呼声发出来, 那他们就跟死了差不多。
而任毅然倒是好一些, 没有直接趴下, 但此时也浑身哆嗦,额头冒冷汗地蜷缩成一团, 捂着自己的手臂。
教导主任说了让人都站好,可此时除了陆执与池矜献可以站着,其他人一个都起不来。
这这到底是他们一起围堵池矜献,还是陆执你打他们啊?主任瞪着眼睛看陆执,声音都颤了。
是他们要截我!池矜献将视线从地上的人身上收回来, 似乎被微微地吓到了,可告状的事情绝不拖延,主任,放学了我要回家的,他们专门在这条路上等着我,而且他们的本意不是为了和我打架。
他们要强迫我。说着这个,池矜献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就是音色平缓地低下来,觉得又恶心又不适,道,如果这条路上我哥陆执来不了,我就可以原地没了。
他并不是威胁人,也从来不是威胁人的性格。可他一生干净阳光,如果猛然真的遭受这么令人感到肮脏的事情,他大概率是承受不住的。
他那么喜欢陆执,怎么允许别人碰他。
方才池矜献认真地想了想,他万事都想得开的心境在这里根本就不适用。这一关过不了,他也想不开。
如果陆执没有恰好让方叔叔调头过来看看,池矜献也百分之八十能跑掉他刚刚确实已经快要跑到拐角口了。
但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一旦发生就无法逆转。
池矜献绝不原谅。
此话一出,话音都落了数十秒,周围还没有一个人接话,都像是被池矜献的言论惊呆了,又像是被任毅然大胆的想法及行为震撼到了。
周围的都是大人,没成年的几位学生也都是学过易感期发.情期课程的人,什么不懂?
老师们脸色一个塞一个地难看,都抿着唇没出声,明显在思索这起事件不是一般的严重。
直到一声更加凄厉的喊叫拉回了众人的神智。
啊啊
砰!
只见刚才还站得好好的陆执突然就发了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坚硬的物体,狠狠地朝着任毅然的胳膊砸了下去。
而且看位置,他是想砸人脑袋的!只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有了点理智,错开了位置。
陆执!陆执!教导主任和几个老师急忙过去拉住他,声音跟惨叫一样凄厉。
都快被吓死了。可没有人能制住他。
陆执说:任毅然,你想这样对他。
一句话说完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有牙关被咬得极紧,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悸的。
见几个大人好像并不怎么管用,池矜献根本想不起来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缘由,也来不及想其他任何东西,他只忙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陆执的手。
说:哥,哥,事情没发生啊,你别生气。而且我跑得快,就算跑得不够快我也能打的,我爸经常让我陪他打架,我挺厉害的。
在那只手不顾一切握过去且耳边响起熟悉的音色时,陆执整个人便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只有胸膛还在不规律地沉浮着。
教导主任他们缓了片刻,见好像真的没事了,才放开陆执的胳膊,厉声道:池矜献,你先带他回学校门口,等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你们必须在,而且你们现在就给各自的家长打电话!
池矜献应了,捡起地上的书包拉起陆执想走,没拉动。池矜献回头看他:哥?走吧。
一听还不想走呢,教导主任凶狠地瞪陆执,道:你还想动手是不是?当着老师的面犯下大过,能把你开除的!
池矜献吓了一跳,皱着脸拽陆执:陆哥。
陆执反手拽住他,道:我不动。你去把任毅然的书包拿来给我。
只要不是再跟个疯子似的制不住,管他要干嘛呢,这里还有数十个人躺在地上,得及时送医院,出了事就真的解决不了了。
教导主任让其他老师先忙活着查看他们的伤势,自己掏出手机给医院打电话。
池矜献把任毅然的书包拿过来递给了陆执,后者接过,翻出了两支没有包装的针剂。
和普通的alpha、omega 的阻隔剂、抑制剂不同,那些针剂的包装上会明明白白地写着它是什么名字。而这两支有些不同,它它们的名字就印在玻璃管上,犹如特别怕别人会认错,所以需要加以明示。
且名字也很奇怪abo。
这两支abo名称后面还缀写着明确的性别。一支是 omega,一支是alpha。
哥,怎么池矜献看陆执有些出神,似是在确定什么事情,眼神也下意识跟着陆执往他的手上看去,却将话音看得中断了。
你爸真是想不开,能选择自己的性别不好吗?
脑子里突兀地响起了这样一道很陌生的嗓音,池矜献错眼不眨,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的手迅速地泛凉。
他不想让这道声音在自己脑海里说话,可眼睛里针剂的样子也同样挥之不去,他控制不住。
除了男女从一出生就被定制,无法逆转,其余三种性别随自己挑选,难道不好吗?
不要,乔叔叔、乔叔叔,我是小池呀,你来找爸爸的时候明明很喜欢我的呀。小爸教我要听话,我很嗝、乖,小池矜献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膝盖,哭得打起哭嗝,大眼睛的睫毛都黏连在一起,导致那双眼睛更加可怜,你不要打我,我疼我疼。爸爸和小爸从来不打我的呜呜呜
噢小池,不哭不哭,男人快步地上前蹲在小池矜献的面前,不顾人的畏缩,他堪称怜爱地摸了摸小池矜献的头,脸上却全是疯癫的神情,叔叔没想伤害你啊,叔叔只是想证明给你爸看,我的研究是没有错的。
大人的手掌很温暖,小池矜献不懂他的意思,但那股温度很好地对他有了些安抚的意味。
直到一管针剂冰凉地被推入了他的身体。
他还小,第二性别没分化,因此他不会当场成为omega。
可针剂流到身体里时,他依旧难受,灼烧得像是被人用沸腾的水在狂煮。
他哭着说我疼,可没有人听见。
池矜献。忽而,无比熟悉的音色在耳边响起,陆执垂眸看他,眉头轻蹙,池矜献。
池矜献乍然回神,仰头,脸色些许发白。他道:哥,你把这个针剂收起来,我害怕。
声调里带着隐隐的颤音,哪怕竭尽全力忍住了还是能让人听出来。
陆执抿唇,手上动作倒是很快,那两管东西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两个人的手还牵着,一直没松开。
池矜献的力度很大,像是在寻求一个安全的港湾,陆执察觉到以更紧的相握回应了他。
陆执牵着池矜献去找教导主任,后者低头一看他们的手,脸都变得古怪了,不过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这俩学生的感情之事连校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顿时他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只好俩鼻孔凶狠地出气,就当发泄了。
主任,陆执说,书包里有两管东西,您现在拿走一支送到医院,剩下那支我要带走。防止我陷害任毅然,周一对我们实行处分时,我和学校要交换针剂的成分和用处是什么如果有结果的话。
明明他是个学生,明明他犯了错,他说话还敢这么不疾不徐甚至有理有理直气壮!
但不得不说他说的确实挺有道理。教导主任把其中一支针剂拿了出来,说:你们现在回学校门口,把家长叫来。
天彻底黑了,两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拉长或缩短了人在地面上的影子。
陆执带着池矜献回去,到了校门口他才发现对方脸色越来越差,手几乎冰凉,过了会儿,他还深深地蹙起眉头,肩膀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还不等人询问出声,池矜献就用空着的那只手猛地一下抓住了陆执的胳膊,说:哥,我犯病了,很疼
什么?陆执猝然打断他问道,哪里难受?
话落他才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多废话的东西,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他们来拉任毅然他们了。
陆执迅速道:我去拦车,等着。
没成想他刚转身就被池矜献拽住。陆执回头看他,眸色黑的透不进去光。
池矜献白着脸,没注意,语速也很快:我书包里准备的有药,不用去医院。但是我手抖,打不了针剂,哥你帮我。
闻言陆执二话不说去翻他书包,翻出来后他看都不看就拆开包装,沉声道:位置。
腺体旁边。
陆执便伸手扒他校服衣领,也没说兴许会疼,忍一下的话,一阵就扎了下去。
五分钟后,池矜献的脸色逐渐开始回暖,有了点红润。
杨医生说的是对的,第一次犯病的时候,因为池矜献的身体里完全没有信息素,因此几乎能丢了命。
但这个病一旦发作有了应对方法,池矜献的身体就会和诱制剂里的有机信息素学着融合,不会再让他像第一次那样疼。
而且后续会逐渐减轻。
在一起等家长的晚风中,池矜献对陆执轻声说:哥,我生病,是因为我小时候被打过一种药物但是我不太记得。
二十分钟后,事情解决得差不多。
和各自的家长说明了基本的情况之后,学校和各家都说周六周日会给出解决方案。
先不说任毅然,光陆执在学校门外不远处打架斗殴还是单方面的殴打就已经是性质极其恶劣了。
任官明在医院里焦急地来回踱步,救护车没到的时候,任毅然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陆自声只好带着陆执先去医院赔礼道歉。
池矜献由于没有动手,还一直作为旁观者,是牵扯最小的一个,没多久就被池绥领回家了。
已经是第二周的周五,戚随亦再也没理由继续待着,不敢再忤逆池远绅的威严,今天已经回了家。
因此池家少了一个熊孩子,都安静了不少。
来,祖宗,您请进。池绥亲自给池矜献打开门,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人进去了,他才关门在玄关处换鞋,对着已经在往客厅走的某人说:池矜献,这几年追人就算了,你还学会斗殴了?今天你要是不说个因为所以然来,你小爸拦不住我。
原斯白本来回了父母家,池绥被池远绅叫回公司处理事务,接到学校电话时他们谁都还没回来。父母家离学校有点远,所以就算再心急,原斯白也只好让池绥自己去学校。
此时见人进了门,他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池矜献,待看到他校服裤子破了个洞,里面露出的膝盖一大片青紫时,原斯白惊得忙去查看他伤势:怎么伤成这样?打架打的?
闻言,池绥不解地将眼神落了过去,一看见也蹙起了眉头。
说:刚才天黑没看见,你不是没打架么?这谁打的?你打回去没有?别告诉我没有啊。
池矜献就解释说:不是打的,不小心磕破了。
说完还低声三言两语将中午的事儿讲了讲,原斯白这才松了口气。
而后,他不问池矜献,抬头问池绥:安安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池绥说:不知道。陆自声他儿子和任官明家的儿子闹得很厉害,我到了没人告诉我具体怎么了,只说咱们家的小祖宗没惹事,他还打电话主动把老师喊了过去,所以连帮凶都算不上,就让我先带着回来。
池矜献垂着脑袋没说话,脑海里却全是陆自声冷着脸将陆执带走的画面。
这感觉丝毫都不对。原斯白想了片刻,轻声问池矜献:安安,陆执怎么会和任家的孩子打起来啊?
闻言,池绥先道:是他自己打人家,别人手都没还成。
池矜献低声:因为我。
原斯白:什么?
池绥伸手去端水的动作也是一顿。
小爸。池矜献抬头了,眼尾发红。
原斯白吓了一跳,他几乎没见过池矜献这么委屈这么脆弱的时候,忙道:怎么了呀?你别哭。
我没哭,我这是刚刚犯病疼的。池矜献解释道。
这下,原斯白的脸色都跟着白了些,他慌道:你现在有事没事?
池矜献摇头,说:小爸,不是陆执非要跟任毅然动手,不是他的错。是任毅然在我放学的时候截住我,他想
说到这儿,他嘴唇微颤,似是不敢再说下去,好像说了他就会再经受一遍难以忍受的疼。
但两位家长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池绥脸色冷下来,开口时音色温和,带着安抚:怕什么,我和小爸都在,你说。
有什么腰我撑不起?我可没教过你如果你受了委屈却还要支支吾吾。
池矜献便道:他带着第二性别的药物。
话音只到这儿,不用再多说下去,任家的那位儿子存的什么心也清楚明白了。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半晌,原斯白才极轻极轻地问道:安安,你说什么?过了会儿,他的音量大了些,音色却也跟着哑了些,他怎么会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