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雪的话,让他们懵懂间种下了“上师范不用担心没工作也不要钱”的印象,也许现在他们未必能理解江雪为什么特意要对他们说这个,但真到了那个关键时间,只要他们能想起今天这堂课,就能用这个反驳父母让他们辍学的理由。
最后十分钟,江雪停在了学校一处风景秀丽的亭子里,给孩子们十分钟自由提问的时间。
几乎每个孩子都举起了手。
“小雪姐姐,什么是研究生?”
“小雪姐姐,这个学校离我们红星村远吗?”
“小雪姐姐,县里的中学能上这个大学吗?”
“小雪姐姐,是不是只有普通话说的好才能上大学?”
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都问了出来,也亏得江雪经验丰富,才能应对自如。
到这堂课结束时,所有孩子都意犹未尽,巴不得能再和“江雪姐姐”聊上几个小时才好。
见到孩子们都在开心的笑,苏丽脸上最后一点紧张也荡然无存,高兴地问大家:“今天的多媒体课上的开不开心?”
“开心!”
小孩子们都在欢喜雀跃。
“以后啊,还会有更多的哥哥姐姐来和我们上这堂课,和我们做朋友。大家有什么想对这些哥哥姐姐说的话,也可以写信告诉他们,老师会通过电脑邮件给他们发过去,他们很快就会收到。所以,今天这堂课的课后作业就是……”
苏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给江雪姐姐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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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与孩子们沟通的第一课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也给所有支教的老师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给江雪姐姐的一封信”第二天就全部收了上来,由张校长用多媒体教室的手机一张张拍了照,发给了微信那边的江雪。
很快,江雪给孩子们的回信就回了过来,一向节省的张校长舍不得使用打印机的油墨和为数不多的a4纸,竟然挑灯夜读,将江雪的回信一封封抄了下来,交给孩子们。
参加第一堂课的学生是六年级的孩子,即使人数少,也有十四个人,张校长怕支教老师们反对,竟然一晚上抄了十四封回信,当苏丽他们知道时,都吃了一惊。
对他们这种在城市里使用惯了打印机和打印件的人来说,自然是不能理解这种“节俭”的必要,可是他们也明白,在这样的山村里,打印机的耗材购买是比较麻烦的,a4纸和油墨等耗材的费用在他们看来也许没有什么,可对于张校长一家来说,也许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资金的匮乏,是所有山村小学最大的问题。
若是过去,他们肯定要劝说张校长不要节约这些纸张,劝说他打印机被捐献到学校里就是用这个的,但经历过这几个月共同生活和工作中重重的矛盾与妥协,他们已经能够理解张校长内心的焦虑和担忧,不再强求一定要将回信打印出来,而是和张校长一起,将抄写回信当做了他们日常的工作之一。
这样的“尊重”明显也给了张校长许多安慰,相互之间的交往也更加融洽。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了沟通、交流的对象,即使那些没有和父母联系上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失落了。
和爸妈联系上的孩子,可以继续和他们的父母微信视频,而没有和爸妈联系上的孩子,也可以在经过老师和对方同意后,和他们喜欢的“哥哥姐姐”进行视频,聊一聊在生活和学习中遇见的烦恼。
一些有上进心的孩子,也开始跟着几位老师学习如何打字、如何发邮件,如何使用微信这一个通讯工具。
有些学会了的孩子,还会在几个老师繁忙时,帮助年纪小的孩子与他们的爸妈视频,半点没有之前那种乖戾、暴躁的样子,反倒满脸都是学会了一种技能的得意和自信。
下课时、午休间,孩子们做得最多的消遣是凑在一起,互相读或是看他们各自得到的回信,亦或者憧憬起他们毕业后进入中学、大学的生活。
回到家,即使没有父母的陪伴,他们也有了新的事情做——给爷爷奶奶或者弟弟妹妹朗读这些回信,告诉他们在视频电话里看到的学校、看到的那些哥哥姐姐以及大城市的生活。
每一个和他们视频的大学生都精心准备了和他们视频的内容,有些是科普和教导他们怎么使用生活中的一些电器和工具;有些是教他们出门怎么做公交车、出租车;
有些还特意去了英语角,让孩子们看到了一些外国朋友,实地和他们用英语沟通,告诉他们外面真的有很多外国人,而学会英语是很必要的。
正在远洋中的李明东老师知道了他们正在进行这一项活动,也在遥远的大西洋上发来了他的问候。
在挤的熙熙攘攘的多媒体教室里,他曾教导的孩子们看到了大西洋上璀璨的星河,看到了辽阔大海的壮阔美丽,也看到了他们热爱的李老师如何扬帆起航、奔向世界的彼岸。
没有多久,黛文婷申请的“红星小学直播间”也安排妥当了,每间教室都被装上了摄像头,直播间里每天都会播放孩子们读书、生活、娱乐的场景,无论是孩子自己还是孩子的家长都可以看到孩子们日常的样子,虽然目前观众数量寥寥,但至少也是个起点。
尤其是孩子们,当他们知道家长们可以从手机看到自己上课的样子后,无论是课堂纪律还是学习态度都提高了许多,每个孩子都不希望父母和家人看到他们不好的那一面,也算是个意外惊喜。
仅仅从这一点上,黛文婷折腾这个直播间也是有意义的。
就在老师和孩子们都干劲十足地迎接着每个新的一天时……
冬天,悄悄的来临了。
第51章 偷梁vs换柱
“点起来没有?”
苏丽看着一脸煤灰的秦朗,期盼地问。
可怜秦朗趴在地上对着炉子下面的出风口吹了半天,炉子里的火也没有烧起来,只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沾了灰的衣服,绝望地摇了摇头。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炉子,就是红星小学的孩子们冬天取暖的工具,炉子里烧的是煤,为了保证煤能多烧一会儿,一开始炉子里只会放几个煤球,然后再慢慢增多。
炉子上会烧一壶水,水烧开后也会散发热量,然后就一直温热着,孩子们会带一些可以捂手的铁罐子、水壶来,靠这些铁罐子和水壶暖手、写字。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才刚刚十一月,居然就下过了一场雪,张校长也没想到十一月雪就下了,急急忙忙带着张有田和媳妇儿,和村子里的人家一起,去镇上拉煤了。
听张校长的意思,红星小学往年都是靠这种小煤炉度过冬天的。
眼见着张校长一家走之前放进去的煤要烧完了,后面放进去的煤饼还没有点着,等下孩子们上课就得挨冻地上,一群老师都急了。
“这怎么办?有酒精没有?撒点酒精,先点着再说啊!”
江昭辉想起他们做烧烤的时候,也是拿酒精引燃炭火的。
“哪有酒精啊,他们又不吃火锅!要不要去厨房开个火,再点几个煤饼?”
苏丽也急了,“你们谁会生火?”
很可惜的是,这么多老师,一个会点农村土灶台的都没有。秦朗每次下厨,用的也只是电饭锅和电磁炉,但这两样东西都生不出火来。
后来还是提早来上学的几个孩子看出了他们的窘境,三下两下把炉子里的火生起来了。
“老师,煤不能放这么多,不通气,烧不起来的。”
生好炉子的女学生羞涩地笑着,“而且也浪费煤。”
苏丽和秦朗长舒了口气,谢过了几个孩子,把点好的炉子放进了教室。
天气变冷,分年级上课也成了不切实际的事情,为了保持温度,也为了节约煤饼,现在是一二三年纪在一起上课,三四年级在一起上课,五六年级在一起上课,黑板一边一半,孩子们也搬了桌椅挤到一个教室里,以讲台为中心对半分开。
一年级孩子学的东西少,现在基本用不上黑板。
听张校长说,红星小学还没有翻新之前,他们在土窑里上课,就是这么挤在一起上的。只是土窑没新教室这么多窗户,煤炉子味道太呛,又容易熏得人要睡觉,他们冬天只烧一下,暖和了就提走,大多数时间都是挨着冻上的,没有现在条件这么好。
来支教的老师们都很难理解没有暖气又没有取暖设施,在这种动不动就零下的天气里该怎么上课,哪怕现在在教室和宿舍里搭起了小火炉,可在这种无孔不入的冰冻面前,这点热量犹如蚍蜉撼树般无力,根本没办法产生多大的作用。
一直到上课之前,秦朗穿着从家里带来的大棉鞋,还在不停地跺脚。
“这也太冷了,我的手都僵着写不了字了,我们就不能在淘宝买点电油汀、电火桶、小太阳之类的取暖吗?”
他从温暖的广东省来的,从小生活在深圳,最是怕冷,连上课都要捧着课本窝在小煤炉旁边才读得出声音。
“不行啊,我问过了,张校长说他们村的电路严重老化,根本带不起电暖气,电阻一大就跳闸,连电都用不了了。”
教室面积大,一台两台电油汀根本带不起来,多了又会跳闸,再加上电费等零零总总的原因,使得他们在教室里用电取暖器都成了一种奢望。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为孩子们增添冲锋衣校服的好处就看出来了。
这边山里经常下雪,冲锋衣外面是防水的,孩子们在赶路的时候只要把帽子一带,就不怕雪水浸湿到衣服里,等到了学校,擦干了雪水在炉子旁边烘一会儿就好。
农村孩子的毛线衣大多都不是真的羊毛线,而是棉线或腈纶线,又厚重又不保暖,有些线都洗硬了没有了纤维,但冲锋衣里面是保暖的加绒衣和羽绒胆,到了这个天气,加绒衣加羽绒胆的厚度和保暖度有效的保护了孩子们的体温不会太快流失,尤其对于那些每天早上要走一个小时山路从其他山上的村子里过来的孩子来说,已经比往些年暖和太多了。
而且冲锋衣的颜色是红色的,要是深冬时节路结了冰,孩子真摔到了哪里,有颜色这么鲜艳的衣服,也好找。
往年冬天总有几个孩子在山里摔伤的,到后来张校长和张有田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那头接孩子们,但是孩子们冬天的衣服大多是黑灰军绿这样耐脏的颜色,有时候张校长去接人,还因为看不清而经常错过,现在就不会了。
即使张校长之前一直在说他们买校服是“华而不实”,在这么多渐渐显露出来的好处面前,也不得不说这种叫“冲锋衣”的衣服,确实要好过他想要买的外套式校服,哪怕它的价格在张校长看来真的是太贵。
即使是在红星村,上学的孩子和不上学的孩子都要差很多。
不上学的孩子们,现在这气温下穿着和九十月份时没什么变化,有些幼小的孩子还穿着开裆裤,脸和双手都涨得通红甚至紫青,脸上也都是冻出来的两坨红色,吸着鼻涕羡慕地看着上学去的哥哥姐姐。
然而即使他们为孩子们添置了冲锋衣作为校服,许多学生依旧踩着秋天的布鞋甚至是现在城市里已经看不见的那种军绿色胶布鞋,一边上课,一边冻得直跺脚。
孩子们的脚长得太快了,根本没办法将鞋也作为校服的一部分添置,而之前李老师和方老师发起的捐衣活动里,被捐献的大多都是衣裳,普通人观念里鞋穿过了就不“干净”了,再给别人穿是一种不礼貌,这也导致被捐献的物资里鞋类是最少的。
秦朗穿着厚厚的棉鞋都觉得那冷气往脚脖子、脚趾缝里直钻,其他孩子们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秦朗和杜若带的是要升中学的毕业班,五六年级孩子并在一起上课,五年级朗读语文课文时,六年级就抄写英语单词,相互错开,尽量互不干扰,可即使伴着朗朗的读书声,中间总有一道跺脚的声音特别明显,让正在上课的杜若忍不住皱起眉头。
“李晓欣,你很冷吗?”
她走到正在跺脚的女孩子旁边,低头看她的脚。
“如果特别冷,就去炉子边烘一下脚。”
杜若是所有老师里最不苟言笑的一个,孩子们都有些怕她,于是她放下书这么一说,那个叫李晓欣的女孩子脸立刻红了,搓着手一副要哭的样子。
“没,我,我没想跺脚,我就是冷……”
杜若不明白为什么她害怕的这么厉害,于是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她,这一打量,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杜若蓦地伸出手拉开孩子拉到底的领子拉链,露出来的不是加绒衣灰色的绒边,而是一件已经抽了线、有些发黄的米色低领线衣。
这样的线衣一看就是外面捐献的那种,样式好看却并不保暖,棉线织出的花样虽然好看,却四处镂空,春秋天做个外衣还可以,冬天做打底却不行。
除此之外,李晓欣的上衣里还乱七八糟穿了一些秋衣和背心,叠的鼓起一大块,看起来像是里面有加绒衣和羽绒胆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保暖。
“李晓欣,你衣服的内胆呢?”
杜若赫然一惊,又去摸她裤子,只摸到薄薄一层防水外裤,里面应该有的抓绒保暖层没有了。
李晓欣也已经慌了,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杜若拉起她的裤腿,发现里面只穿着一条短小的秋裤,袜子也是那种特别单薄的卡丝袜,只是穿了好几层,堪堪盖住脚踝,和秋裤之间还有一大截空隙。
也难怪李晓欣冻得直跺脚,她本来就穿着帆布鞋,加上还是卡丝袜,能不冷吗?
秦朗见动静不小,也没让孩子们继续读课文了,凑过来一看,面色也很是凝重。
为了不让大人们“挪用”孩子的衣服,他们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又是在胸前绣了巨大的名字、又是要求一定要穿校服来检查,抓绒衣外套是速干的,每个礼拜六礼拜天洗一下就干了,完全可以保证他们天天都穿,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几个学生说家里人不给他们穿校服。
可一到了冬天,情况还是出现了。
“这样也行?”
秦朗被气笑了。
“就给孩子穿一层皮?”